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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寂静的夜里挂着一轮寂静的月,仿佛沉沉的湖水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让人感觉近在眼前,可当伸出手去触碰时,却又远在天边。

    就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向余兰三人发动进攻的同时,历布也拔出手中的一柄短剑,向着风归义冲杀过去。历布的剑并不是宝剑,只不过一把从铁匠铺里随意买来的三尺长剑,但在他的手中却如同神兵利器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月色之下,剑仍是剑,人依然是人,但人所使之剑,剑所护之人,却不再简简单单。

    只见历布长身一跃,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闪电,顷刻间已来到风归义身前。随后,只见他全身猛地向下栽去,手中长剑却寒光乍现,由下而上刺向风归义。

    “好快的剑!”风归义在心中感叹道,不过面对此番攻击,他却并未出手。

    以不变,应万变。

    眼看历布长剑离风归义仅剩两指的距离,张平这才挥舞着手中朴刀徐徐赶来,只见他一手出刀挥舞弹开历布攻击,随后又立即变化招式挥砍向历布胸膛,历布见状只得快步后退躲闪。

    见历布后退,张平当即挥刀上前追赶,历布后退一步,他便前进一步,历布出手一剑,他也出手一刀,短时间内竟将其逼得连连后退十七步远。

    不过历布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今日的目标只是风归义,所以并不想与张平争斗,只是眼看自己距离风归义越来越远,便也不再留手,趁着张平挥刀的间隙,只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轻抚剑身,随后全身发力向前刺去,张平只听呼呼呼七道风声在耳边响起,待反应过来时历布已闪到了他的身后。张平检查了自己全身,发现衣服被历布砍出了七道口子,却没有一道伤到自己的血肉。

    仅仅一剑,却挥舞出七道剑气。

    仅仅一步,却走出七步之遥。

    仅仅一人,却又好似七人。

    张平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可他仍不会轻易认输,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输了,历布便会再找风归义做对手。张平觉得自己死不死无所谓,但风归义却不能有一点闪失,这是他作为风归义兄弟的一种觉悟,对他而言,也同时是一种使命。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明明自己才是年纪较小、武功较弱的那个人,但张平却已经习惯了充当风归义的护卫,也许最开始他只是想在这个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人面前表现自己,也许最开始他只是想帮风归义赶跑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家伙,但无论如何,张平都在渐渐忘记风归义曾经出手时的场景。

    直到此时此刻,当他转头看向身后这个轻而易举打败了自己的人的时候,当他还想提刀进攻却被风归义抬手阻止的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必要为他而操心。

    只见风归义看着眼前这个距自己仅十步之遥的年轻人,不由得称赞道:“你很强,你的剑也很快。”

    历布从不会因为别人的夸奖而沾沾自喜,他见这个自始自终都在一旁袖手旁观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拔出背上的刀,不由得问道:“你明知我要与你为敌,却为何要现在连刀都不拔。”

    风归义回道:“你既然知道我有‘百步逼人,十步杀敌’的本领,怎会不知我出手要遵守几个原则?”

    历布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当然知道。”

    风归义便问:“那你可知你家老爷为何要派你们来除掉我?明明不久之前你们才帮他搬回去一比大财。”

    历布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在下当然知道,只是在下还是想碰碰运气。”

    说罢,历布便伸出左手在剑身上轻弹了一下,细细地聆听了长剑震动时所产生的剑鸣,嗡嗡嗡嗡......

    待剑鸣不再,历布当即再次使出刚才对付张平时的手段,只眨眼的功夫便已逼近到风归义三步远的距离,只见他抬剑前刺,迅猛的气势仿佛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只是面对这道闪电,风归义并不惊讶,也并不慌张,只叹了口气,随后缓缓地自背后抽出那柄戒刀,冲着历布只当头劈了下去。风归义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看似清欢,其气势却卷起一道汹涌的巨浪,穿过历布,穿过张平,最后打在远处一颗古老的杨树之上。

    众人只听狂风呼啸,扭头望去,却见漫天尘土飞扬,而在那尘土中心,风归义的刀正贴着历布的脑袋,仅一指距离。

    伴随着杨树轰然断裂倒塌,风归义再次缓缓地将戒刀放回身后,说道:“你们走吧。”

    历布有些惊讶:“你不杀我?”

    风归义再次说道:“你我本是浮萍落叶,又何必自相残杀。”

    历布听后也不再坚持,道谢之后便领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转身离去,在临走的时候,风归义提醒他道:“天下之大,总会有容身之所的。”

    历布却说:“这个世界看似很大,却早已千疮百孔,你我都不过身不由己之人。”

    待他们离去之后,风归义一只手撑在他们所护的镖上,唔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张平和陈新见此情形,当即慌了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倒是余兰却一脸平静,只不慌不忙地拍打着风归义的背帮他顺气。

    “为什么会这样?”张平问道。

    “他亲手坏了自己的规矩,也就破了自己的心法。”余兰回道。

    规矩......心法......这些是什么,对于风归义来说又是什么,陈新并不了解,他只是看见,这个风雪镖局的总镖头的背后,写有“道义”二字。

    因为担心会遭遇其他埋伏,众人不敢在此久留,只等余兰为陈新包扎完腿上伤口后便再次启程向他们此时“旅途”的终点走去。一路上,风归义虽然脸色仍有些泛白,身体却并无大碍,他见陈新满脸疑惑,便说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要放过他们。”

    陈新点头。

    风归义笑着说道:“我给官府走过太过次镖,他们知道我的实力,便也知道那群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陈新问道:“那为何官府还会派人来杀你。”

    风归义解释道:“他们不是来杀我的,他们是来送死的。因为他们帮官府做过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官府留不得他们性命,让他们来杀我终究不过一个噱头而已,其本来目的是为了......”

    “借刀杀人。”陈新抢答道。

    风归义点头,只叹了口气,说道:“世上太多像你我这样的可怜人,太多身不由己了。”

    陈新想了想,说道:“老大,你教我武功吧。”

    不只是风归义,其余三人听后都是一愣,张平率先问道:“你不会武功?”

    余兰也问道:“那你力量怎么那么大,还跟那手拿奇怪盾牌的人打的有来有回。”

    镖头接着问道:“还差点把我的刀给弄断。”

    “......”陈新也不知道是该说这镖头爱护自己的刀还是该说他抠门,他不想众人知道他其实带着系统穿越过来的,便狡辩道,“我不会武功,只是年轻的时候曾遇到一位高人,获得了一身的内力而已。”

    “原来如此。”风归义拖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学会一身本领确实是好事,只是我的武功特殊,不适合你这种年轻人修习。”

    见陈新有些伤心,风归义接着指向镖头,说道:“不过我虽然教不了你,他却可以做你的师父,他的刀法有多精湛你也看见了,倘如日后虚心练习,将来定能成一代锄强扶弱的大侠。”

    其实陈新当时并没有看见镖头多少刀法,他也不愿意拜镖头为师,而镖头因为陈新随意挥使自己的宝贝也不愿意收他做徒弟,只是看在风归义的面子上勉强教了陈新一些基础的刀法。

    因为体内有着高深内力的加持,在护镖的这几天陈新便已将这些刀法融会贯通,用余兰的话便是“小屁孩儿掏钱上青楼——略有小成”。

    “......”陈新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等到理解的时候只觉得无语。

    那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陈新打着哈欠给余兰牵马,被余兰这么挑逗之后不仅浑身困意全无,反而脸颊滚烫。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以前的陈新在听到别人讲这种黄段子以后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自从认识了荀青以后,他的脸皮便越来越薄,有时候甚至会被荀青嘲笑“比女子还女子”。

    就在陈新发呆的时候,余兰突然抬手将他向自己身边拉了一下,陈新刚想开口告诉余兰不要占自己便宜,便看见不远处一个脏兮兮的孩童正万分惊恐地朝他们这里跑来,他跑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扭头向身后看去,仿佛那里藏着吃人的野兽。

    由于那小孩儿向后看的时候没有注意方向,尽管余兰已经伸手拉了拉陈新,他却仍是跟陈新装了个满怀。眼见小孩儿要摔在地上,陈新下意识地伸手将他扶住,当他一只手握住小孩儿手臂的时候,只觉得无比的震撼。

    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么瘦弱的手臂,瘦弱到他根本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一个人的手臂。

    就当陈新想要关心那个小孩儿的时候,那小孩儿竟猛地挣脱开陈新的手,随后向着跑去。没过多久,众人只见乌泱泱的一片黑影自刚才小孩儿跑来的方向闯出,待靠近时才发现,那竟是二三十个衣衫褴褛的农民,他们各个胀红了眼,发了疯似的向着远处跑去。

    陈新担心那小孩儿发生意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风归义叫了一声陈新,见陈新没有反应,便只好伸手拉住人群中跑得最慢的那人,尽管那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却并未注意到他们,在自己被拉住的那一刻,犹如一条恶狗一般当即向风归义扑咬过去。风归义一手制住那人,意识到他是饿红了眼,便扭头看向骑在马上的余兰。

    因为余兰女儿身的缘故,众人便将最后一匹马交给她骑着,她看出风归义的意图,便趁着其余村名离开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烧饼扔了过去。

    那人三两口吃了整个烧饼,缓过神来看着众人,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惭愧。

    风归义问:“你们为何要追那个小孩儿?”

    那人低下头,无奈地说道:“大爷,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呀。这几年大旱,庄稼根本长不出来,官府还给我们增收赋税,哪怕家里养了条狗也要算在人头上。我们啃树皮、吃泥土,撑死了太多个父老乡亲,要是不这样怎么活下去呀。况且那小子也不是我们本地人,吃得多干得少......”

    “够了!”风归义打断了他说话,随后又让余兰给了他两个烧饼便要打发他走。

    可那人却厚着脸皮待在原地,说道:“大爷,我们一家老小三四个人,您行行好,再多给我们几个吧。”

    风归义也想行善,可是他知道,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一旦他同意了,那人就会以其他理由来向他们索取。

    可是,“拒绝”二字,风归义少见的开不了口。

    余兰见状,便说道:“你还是快些走吧,等一会儿那些人回来的时候见到你手上有烧饼,只怕都给你抢了去。”

    果然此话一出,那人便恋恋不舍地逃走了。

    “通过竞争来转移注意,这招真是百试不爽。”余兰在心里这样想到。

    “不行!”风归义长叹一声,说道,“我要去找找陈新,他可不能出现意外。”

    说罢,风归义便大腿一迈,向着陈新的方向跑去,张平也想跟去,却被余兰一把手拉住,只得留下来看守货物。

    在路上,风归义正好碰见了往回走来的那群农民,此刻他们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却各个脸带满足和愧疚的神情,身上、手上甚至是嘴上,也都隐隐约约能看见几滴血渍。

    当他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只看见陈新一人正呆滞地站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具只剩下寥寥几块儿骨头的尸体,连衣服都被分食殆尽。

    今日的风很是喧嚣,吵吵闹闹让人静不下来。

    风归义走上前去拍了拍陈新的肩膀。

    陈新没有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问道:“那里也是这样吗?”

    “哪里?”

    “陈州。”

    他没有回答,但那漫天的黄沙尘土飞扬,已经代替他做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