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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鲸落

    民间有这么一说:“当一头鲸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便会默默寻找一片较深的海域,来静待死亡,而鲸死后便会沉入海底,最终成为大大小小的鱼类的腹中之食……”

    因而,也有“一鲸落,万物生”的说法。是啊,在他们看来,人间最美,不过鲸落。

    说起这个,不得不提起一头特别的鲸——澜沧。

    它生活在浩瀚天宫之中,每天穿梭于彩云之间,游离在金砖绿瓦之旁。兴起时于九天之上翩翩起舞,沉醉时也会到皇极凌霄殿听听政事,无拘无束,生活好不自在逍遥。

    可……天宫纪律严明,守卫森严,又怎会放任这样一条鲸于不管不顾呢?

    原来他们不是不管,而是不能管。

    澜沧生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时,身体里流淌着创世神的血脉,霸道无比。哪怕是一滴血滴落凡间,都会引起天灾。同时,澜沧还天生本领高强,法力远超各路神仙,若真打起来,神仙们都未必有胜算。

    更何况,神仙也不是都像它一样悠闲,他们每一步都要为苍生着想,就这样和澜沧搅个天翻地覆,不值得。

    好就好在,澜沧天性温和,也不喜爱打打杀杀,只是每天就那样漫无目的地游着。今天你看到它在天宫上嬉戏,明天或许就去了蓬莱仙岛玩耍。

    话说日子本该一直这样过下去,怎料后来,发生了那件事……

    那天,与往常有些不同,天宫之中没有了缭绕的音乐,没有了舞蹈的仙女,只是一片死寂。

    它清清楚楚地看到每朵彩云边上都镶了一层淡黑色,仿佛快要枯萎的花朵一般,十分恐怖。

    待到日落,皇极凌霄殿中突然向四周射出万丈光芒,气吞山河,锋利无比。

    那光芒胜过它所见过的所有光芒,神采夺目,隐隐浮现出七色。出现时,整个天宫都是一片洁白,白得胜雪……不过,雪是什么样子的呢?它不知道,它只知道,这光芒很快就过去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气波扩散开来,卷起万千朵彩云,犹如一匹匹烈马,嘶鸣奔腾而来。

    凡沿路所及之物,无论何种天仙,何等修为,皆在瞬间化为尘埃,随风化去。

    当然,还是有少部分的天仙反应奇快,先跳入了轮回,才免去灰飞烟灭。

    它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心灵受到了莫大的震撼。接着,天宫之中的各式各样建筑物轰然倒塌,震得日月都为之一颤。

    那一刻简直是世界末日,诸神黄昏。它亲眼看见,那位经常挑逗自己的老神仙,在慌乱中没了踪影;那位采蟠桃的小仙姑,丢掉了竹篮;连那法力高强,平日里如一座冰山似的将军,也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它本想着逃离这个地方,这根本不是自己居住的天宫。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可那气波的速度太快了,连它也不能幸免于难,在接触那气波的一瞬间,它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仿佛都被生生撕裂,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让它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悲鸣。

    疼,疼……疼!!!它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痛苦,只是那么一下,它便有了绝望。但那也由不得它……紧接着,它便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一根无形的棍子搅成一团,乱七八糟,翻江倒海。

    气波很快地切穿了它的身体,接着飞驰而去。

    按道理说,它的身体本该被切成两半的,它本该化成灰的……还好,它没有。

    体内的创世神血脉强大的恢复能力,让它在瞬间修复了外伤。它的外表看起来,只是有些臃肿罢了。

    可里面就不一定了,哪怕血脉再强,修复内脏都不是说着玩的。饶是它,也需要一点时间。更何况,那道气残余在了它的体内,似乎还在不停腐蚀着内脏。

    它的嘴边开始淌血,由开始的一滴一滴,逐渐多起来,到最后变成一条血色的涓涓瀑布。

    如果再不能修复好,哪怕是它,也得面临死亡。

    而转念一想,自己一滴血便可引起天灾,那——这么多血滴下去,岂不是要连着凡间的万物都一起受难?

    可,想不了这么多了。它的眼前逐渐黑起来,视野渐渐模糊,开始有些摇摇晃晃了。

    它只想着,找个好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去……对了,去救那些神仙,去救凡间的苍生!

    然而,伴随着一声滚雷般的巨响,它倒下了。血染红了它原本蓝色且庞大的身躯,那么一只壮美的鲸就这样倒在血泊里,快要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提起了它,似要将它带往什么地方。

    一阵清香扑来,掩盖住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它感觉像在飞,像在极快地飞,比自己游还要快。

    它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想看,只想先睡个沉沉的觉,一觉到——天亮吗?不,越久越好吧……

    可是没睡多久,身底下就有了一种熟悉的踏实的感觉——是彩云,自己好像轻轻落在了彩云上。它隐隐听到,好像有人在叹息。眼前,好像是一棵生机勃勃的苍天大树,或许也不大吧,总之,树干应该挺粗的。

    它感觉一种什么气在修复着自己的伤,然而,它知道,来不及了。这种气比起刚才那种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差远了,远远不够修复它体内的伤。

    但突然间,一股强大的生机注入了它的体内,只片刻,便将方才的那道气排出了体外。

    它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在这种生机与血脉的加持下,它只用了片刻便恢复如初。

    万幸,万幸……

    它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双朴素至极的老布鞋,破破烂烂,甚至还破了个洞,里面露出了一个丑陋的脚指头,散发着阵阵恶臭。

    接着便是一袭青色长袍,皱皱巴巴,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补丁。一点也没有凡间所说“天衣无缝”的样子。

    它顺着长袍往上看,那是一个巨人,啊不,为什么连周围的云都变得这么大了?

    它瞬间反应过来,啊,他不是巨人,是它自己变小了,才显得眼前这个人大。

    这是一位老者,头发像鸡窝一般乱糟糟的,上面泛着点点油光,还有一些头皮屑。

    眉头也像遭受过什么一样,坑坑洼洼地,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他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到处都是皱纹。

    他徐徐开口道:“小鱼儿,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一只上古瑞兽,可你的血脉太过霸道,能酿成大祸。如果不加以控制,迟早有一天会危害三界,搅一个天翻地覆。”

    他的嘴唇挺厚实,凡人们说,嘴巴厚实的人往往人也厚实,不会撒谎。

    “方才老夫救了你,你也应该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不过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能下凡,救救那些被你的血所带来的天灾祸害的人们。如果能的话,再回来看看天宫吧,也许会有些不同呢。在此,老夫多谢了……”说着他便向着澜沧深深埋下了头,鞠了个躬。

    澜沧心神猛地一震,自己不光欠了这位老者一命不说,还受了一躬,这恩——必须报!

    接着,它便觉出不对劲,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在痛,撕裂的痛。不,说是身体痛好像也不太准确,感觉,像是灵魂和肉体被生生剥离了一样!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老者把一只手猛地按在了它的头上,然后不停摇晃着。

    接着,它就感觉自己变轻了许多。即使之前也轻,但也是有些重量的,而现在,却感觉有些虚无渺茫。

    它看见,自己静静地躺着,而老者还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就那样静止着。

    只不过,头转向了它,面露愧疚地说了一句:“抱歉了。”然后再次鞠了一躬,兼以深深望了澜沧一眼,便消失不见了。

    澜沧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它拼尽全力也只能从自己的身体里穿透过去。

    它听天宫里讲故事的老神仙说过,这个好像叫“灵魂出窍”,是死了之后才能出现的。

    难不成,自己死了?这是它存活那么几十亿年,第一次体验到死的感觉。好奇的同时,也有害怕。

    行,死了也值得。若没有那位老者,自己死得更快,自己,已经知足了。

    它于是便看着自己的身体又重新变大,缓缓沉了下去,落入了凡间……

    它自己,便也一扭头,跳入了轮回之中……

    现在是凡间的呈宗八年,自此,世间再无上古瑞兽——澜沧。

    而就在澜沧跳入轮回十八年之后,沧溟帝国北方的一个小村庄里,诞生了一名孩童。

    他天生便能讲话,不哭不闹,眼睛里是蓝色的瞳孔,似乎闪着光芒,像星星一样,奇异无比。因此得名——楚星汉。

    他出生时,天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象——鲸落,只见一朵巨大的云凝成了一只鲸的模样,正在天上威严地观望地下,仿佛要令万物臣服。

    说来也奇怪,那一年,异象特别地多。例如:南方出现了白虎啸九天,都城久安出现了九龙抬棺等……

    气势之大,也只有十八年前,一只上古瑞兽的尸体降落凡间,引来万鬼朝天的惊天大事能与之媲美。

    不过,这种事,和咱村子里的人有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