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一个六七十年代普通农村女人的前生
我这一辈子真受了老大罪了。我奶奶在我问起她的过去时，总是这样讲。
她的脸上带着些怔愣之色，像是在回忆什么。明明记性不好的她，却缓缓开口：“我的小时候，作为老大，必须得照顾弟弟妹妹。”
她的脸上有着一些痛苦之色，却是笑着说的。
“小时候没得吃啊，吃树皮啃草根，能吃的都吃了，还是吃不饱。我就挎着个小篮出去要饭。要了一天还是没吃饱。回来还要挨一顿骂。”
“我娘得了一种病，当时的大夫都说是癌症，她的肚子上烂了一个大口子，每天都往下流脓，俺娘听说这病有传染性，没得法，只能一天换好几次衣服，又不能不让俺们靠近，俺爹白天得去干活去，挣工分。”
“我就得给她洗衣服，一天她换多少次，我就得洗多少次。那时候没衣服换啊，都是一堆破布，洗了就穿，破了就补，一年到头都是那一身。”
“俺还得给她买药，做饭。那时候的我还没灶台高啊，搬着个小板凳就站在那里煮饭。”
“我去了找了大夫，当时的人们都说是癌症。癌症，肚子上怎么会裂一个口子？当时俺们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把这个当癌症治。”我奶奶的脸上有着些迷茫，她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
“俺又得伺候俺娘，又得照顾俺弟弟妹妹。俺每天早上也得去挣工分去啊，给她们纺织，做一些棉花制的东西，俺都不知道是啥。”
“可那东西每天得的工分少的要命，就这样我还得去干去。不干不行啊！俺又没读过书。不比读书人挣钱。”
“俺的小妹当时还小，每天俺去干活，她都得躲起来，家里没有人啊，只有俺一个患病的娘。”
“她每天都哭着拽着我衣服，不让我走，我也没得办法，我只能让她藏起来，藏在稻草垛里，藏在小角落里。”这时候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怜惜，眼神里也透露着无奈。
“家里懂点事的孩子都去干活去了。后来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她送给我婶子了。”
“等到再大一点，每个姑娘都要遭的罪就来了。我来那个的时候没有准备，一下子就弄脏了我的裤，没有办法啊。回去之后俺娘嘛也没说，俺也看了俺娘来了时候的做法，俺也学着她那样，从门前的沙土堆，石头灰里抓了一把，塞到裤子里了。那时候晚上还得去浇地去，晚上露气重啊，俺浇地时候那管子湿了俺一身，没得换啊，那些沙土沉甸甸的就耷拉在我裤子里，一走路就一晃一晃的。”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哭。我也不明白为啥，我就是想哭。”她笑着说。
“但等俺爹来的时候，俺还是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不让他看出来。俺爹不会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会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因为俺姑她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也不敢在我娘面前哭，俺娘病成那样都没哭过，俺这么哭她又得骂我了。”
“她最烦俺们这种哭哭啼啼的样子了。”我的奶奶突然笑道。
“之后俺也学着别的姑娘那样，偷偷买了一张黑纸，那纸是真黑啊，又黑又糙，俺小心翼翼地藏着不让俺娘看见，她从没用过这个。可俺娘还是知道了，她又打了俺一顿，俺忘了当时她说的什么了。但俺能记住她的恨铁不成钢，那种愤恨。”
“等到别的姑娘都开始谈婚论嫁了，一个来提亲的都没有，因为俺的家庭条件，当时谁也不敢碰一下我们。”
“那时候俺都快二十啦，那时候的姑娘十六七就得嫁人。”
“俺还是期待的。那时候谁不想嫁人？俺也想嫁人，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但俺又怕俺娘没人伺候。俺爹死的早啊。”
“俺越来越急，看着隔壁要出嫁的姑娘收到了夫家给的红头绳，俺也偷偷用票买了一个红头绳，这回俺娘真生气了，她哇哇地说了一顿，又那扫帚打了我一顿，最后又坐在床上骂我，骂我为什么要买这没用的东西。俺知道俺错了，但我看着她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如同前几天遇到的疯了的傻女人，我又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买一张黑纸都不能的晚上，我突然哭了出来。”
“俺娘看着我哭，又开始骂我了，我哭的声音更大了，我停不下来，我想哭，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想哭。”
“俺什么都没跟俺娘说，俺只是哭。”
“俺把俺从小到大的眼泪在这个晚上都流尽了，俺娘骂累了，也不管我了。她自己又重新盖上被子睡觉了。”“这还是俺从打娘胎里出来，第一次在俺娘面前哭。”
“俺爹出去干活去了，还没回来。”
“俺的弟弟妹妹倒是听到了，俺的二妹拽着俺的袖子，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俺的弟弟拉着俺出去了。俺也就出去了。”
“俺作为大姐，俺还是擦了擦眼泪，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用俺那打满布丁的袖子。”
“等快过了二十，周围的人都找到了主，村里的人都对我很唏嘘的时候——
俺娘可能还是觉得对不住俺吧，她托俺嫁到这里的小姨给俺看看有没有能看的人。
结果你老爷爷听说了俺照顾俺娘的事，觉得俺是个能当家的，就来给你爷爷提亲了。”
“俺娘虽然病的起不来床，但还是对这个挺上心的。她拖着带病的身子，让我把俺小姨叫来，俺知道这是想给我找个主，俺想听，但俺娘不允许。我只能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偷听。”
“我听到俺小姨说你爷爷祖孙三代都读过书，甚至还出了个秀才，只不过到了你爷爷父亲这一辈，没落了下来。
但是你爷爷据说性格老实，不爱说话，但是读过书会算数，写的一手好字。
这个条件在那个人人都不识字的年代，真算是个好婚事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兄弟姐妹太多，光兄弟就有三个，还有两个姐妹。
俺娘思量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她脸上有一种释然的神色。
她的脸上带着些怔愣之色，像是在回忆什么。明明记性不好的她，却缓缓开口：“我的小时候，作为老大，必须得照顾弟弟妹妹。”
她的脸上有着一些痛苦之色，却是笑着说的。
“小时候没得吃啊，吃树皮啃草根，能吃的都吃了，还是吃不饱。我就挎着个小篮出去要饭。要了一天还是没吃饱。回来还要挨一顿骂。”
“我娘得了一种病，当时的大夫都说是癌症，她的肚子上烂了一个大口子，每天都往下流脓，俺娘听说这病有传染性，没得法，只能一天换好几次衣服，又不能不让俺们靠近，俺爹白天得去干活去，挣工分。”
“我就得给她洗衣服，一天她换多少次，我就得洗多少次。那时候没衣服换啊，都是一堆破布，洗了就穿，破了就补，一年到头都是那一身。”
“俺还得给她买药，做饭。那时候的我还没灶台高啊，搬着个小板凳就站在那里煮饭。”
“我去了找了大夫，当时的人们都说是癌症。癌症，肚子上怎么会裂一个口子？当时俺们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把这个当癌症治。”我奶奶的脸上有着些迷茫，她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
“俺又得伺候俺娘，又得照顾俺弟弟妹妹。俺每天早上也得去挣工分去啊，给她们纺织，做一些棉花制的东西，俺都不知道是啥。”
“可那东西每天得的工分少的要命，就这样我还得去干去。不干不行啊！俺又没读过书。不比读书人挣钱。”
“俺的小妹当时还小，每天俺去干活，她都得躲起来，家里没有人啊，只有俺一个患病的娘。”
“她每天都哭着拽着我衣服，不让我走，我也没得办法，我只能让她藏起来，藏在稻草垛里，藏在小角落里。”这时候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怜惜，眼神里也透露着无奈。
“家里懂点事的孩子都去干活去了。后来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她送给我婶子了。”
“等到再大一点，每个姑娘都要遭的罪就来了。我来那个的时候没有准备，一下子就弄脏了我的裤，没有办法啊。回去之后俺娘嘛也没说，俺也看了俺娘来了时候的做法，俺也学着她那样，从门前的沙土堆，石头灰里抓了一把，塞到裤子里了。那时候晚上还得去浇地去，晚上露气重啊，俺浇地时候那管子湿了俺一身，没得换啊，那些沙土沉甸甸的就耷拉在我裤子里，一走路就一晃一晃的。”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哭。我也不明白为啥，我就是想哭。”她笑着说。
“但等俺爹来的时候，俺还是用袖子抹了一把泪，不让他看出来。俺爹不会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会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因为俺姑她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也不敢在我娘面前哭，俺娘病成那样都没哭过，俺这么哭她又得骂我了。”
“她最烦俺们这种哭哭啼啼的样子了。”我的奶奶突然笑道。
“之后俺也学着别的姑娘那样，偷偷买了一张黑纸，那纸是真黑啊，又黑又糙，俺小心翼翼地藏着不让俺娘看见，她从没用过这个。可俺娘还是知道了，她又打了俺一顿，俺忘了当时她说的什么了。但俺能记住她的恨铁不成钢，那种愤恨。”
“等到别的姑娘都开始谈婚论嫁了，一个来提亲的都没有，因为俺的家庭条件，当时谁也不敢碰一下我们。”
“那时候俺都快二十啦，那时候的姑娘十六七就得嫁人。”
“俺还是期待的。那时候谁不想嫁人？俺也想嫁人，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但俺又怕俺娘没人伺候。俺爹死的早啊。”
“俺越来越急，看着隔壁要出嫁的姑娘收到了夫家给的红头绳，俺也偷偷用票买了一个红头绳，这回俺娘真生气了，她哇哇地说了一顿，又那扫帚打了我一顿，最后又坐在床上骂我，骂我为什么要买这没用的东西。俺知道俺错了，但我看着她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如同前几天遇到的疯了的傻女人，我又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买一张黑纸都不能的晚上，我突然哭了出来。”
“俺娘看着我哭，又开始骂我了，我哭的声音更大了，我停不下来，我想哭，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想哭。”
“俺什么都没跟俺娘说，俺只是哭。”
“俺把俺从小到大的眼泪在这个晚上都流尽了，俺娘骂累了，也不管我了。她自己又重新盖上被子睡觉了。”“这还是俺从打娘胎里出来，第一次在俺娘面前哭。”
“俺爹出去干活去了，还没回来。”
“俺的弟弟妹妹倒是听到了，俺的二妹拽着俺的袖子，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俺的弟弟拉着俺出去了。俺也就出去了。”
“俺作为大姐，俺还是擦了擦眼泪，擦了擦满脸的鼻涕，用俺那打满布丁的袖子。”
“等快过了二十，周围的人都找到了主，村里的人都对我很唏嘘的时候——
俺娘可能还是觉得对不住俺吧，她托俺嫁到这里的小姨给俺看看有没有能看的人。
结果你老爷爷听说了俺照顾俺娘的事，觉得俺是个能当家的，就来给你爷爷提亲了。”
“俺娘虽然病的起不来床，但还是对这个挺上心的。她拖着带病的身子，让我把俺小姨叫来，俺知道这是想给我找个主，俺想听，但俺娘不允许。我只能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偷听。”
“我听到俺小姨说你爷爷祖孙三代都读过书，甚至还出了个秀才，只不过到了你爷爷父亲这一辈，没落了下来。
但是你爷爷据说性格老实，不爱说话，但是读过书会算数，写的一手好字。
这个条件在那个人人都不识字的年代，真算是个好婚事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兄弟姐妹太多，光兄弟就有三个，还有两个姐妹。
俺娘思量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她脸上有一种释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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