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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上山

    “请各位原地休息片刻,我们匠城会的武官正在全城搜查好物,归置完毕后,我等自会收回铁塔,之后请贵宾移步天工山奇巧峰,赴藏锋盛会,盛会将于今日酉时开始。”

    铁塔,亦是囚笼,此刻纵使外边遍地奇兵,被困于塔内的人也休想得到,只待匠城会搜尽奇兵,方能重见天日。

    中心塔换换降下,其中全部是匠神会人员,他们穿着一水的黑底红边武官服,正面绣有一条金色鲤鱼,背面则写着一个大大的“匠”字,身负移动的武器架。他们一个个身手矫健,似是早有规划,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原本黑压压一片,只消一瞬,便好似鱼入大海,消失在茫茫大地之上。

    雨中死去少年的实体,依然躺在原处,雨水浸透加之日光照射,已隐隐有了腐烂的痕迹。此时此刻,更没人会在意这样一个没有生气的躯壳,有位武官经过,随意地将尸体踢在一边,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宝物,便又径自离去了,剩下的只有三两只循着腐臭气味而来的苍蝇,舔舐着每一寸冰冷的肌肤。

    不消一个时辰,中央塔处又发出讯号,是时候放下所有塔了。老童急着回酒楼操办生意,早早离去,冷浔清同大刘商量去讲少年尸体安顿下葬,毕竟他们也有一面之缘。二人出塔便径直走向尸体处,迎面走来另一位少年,也着麻布背心,打扮与死去少年无异。三人走近,少年不语,他的眼神,让人联想到极北之地千年不化的坚冰,大刘和他对视,不禁打了个寒战。

    冷先生道:“我两人与他相识,正欲找地方安葬他。不知小兄弟所为何事?”

    “此乃家兄。”只淡淡一句,冷刘二人便不在好过问此事。

    这句话,说得太淡了,淡到一阵风吹过,便不再有人记得此人、此事。这二人早做好了上前安慰的准备,但凡能从话语中嗅到一丝悲伤的气息,他们也不会愣愣地站在原地,只是注视着少年吃力地背起他的哥哥,一步一步向前挪动脚步,直至消失于街的尽头。

    天工山,地处匠城西南角,虽也在高墙之内,却不可谓不大。匠城幅员,可比一小国,天工山独占四分之一,其山脚绵延百里有余。匠城会总会坐落于山中景致最佳的五处之上,名曰:鬼斧、奇巧、妙音、生花、玄都。各山皆不相同,奇巧峰为匠神会平日教习切磋之所,数不尽的石英巨柱将高耸入云的山顶层层围住,日光射及之处,便闪烁起点点光芒,恰似给山峰带上了一尊宝冠。

    “都置办妥了吗?”

    “急什么,还有几个时辰呢。”

    “我看那个少年之死必有蹊跷。”

    “现今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权且先把他当做一个痴儿吧。”

    “这世上总是不缺傻子,哈哈哈哈……”

    演武场塔楼内传来了匠神会几位长老的声音,每年的藏锋节总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平日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几次。

    “老头子们总一副乐天派的模样,这个莫名其妙的节日也开不了几年了。”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年轻人由奇巧峰上款款走下,口中念念有词道。沿途匠神会差人见他,便会低下头叫他“玄师”,他也不应,只是往山下走。

    通往演武场的阶梯只一条,笔直地铺在山脊上,上山时须手足并用,下山则更要小心,云雾将石阶染上了湿气,平日里少有人上下,早长满了青苔,一个不慎,便性命不保,更何况这石阶本就参差嶙峋。

    “你说我上山要多久?”天工山脚下,又是两位少年。发问的那位,两条腿用白布缠住,足踏一双破烂草鞋,身上披着及腰的蓑衣,头发蓬松凌乱。

    “六千三百八十六级台阶,正常人起码需要两个时辰。”身边着淡黄色书生服的少年,扶额思考。

    “快快,正常人要两个时辰,那我呢?快说,我要多久?”

    “你怎么地也得要两炷香吧?”

    “你也太瞧不上我了,我只需一炷香!”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那书生只摇摇头,叹道:“师父总说这世上有许多傻子,果真不假。”

    “离大会开始还有三个时辰,纪公子,我们也该上山了。”他身边背着书箱的书童提醒他道。

    “走吧。”

    此时,山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石阶狭窄,众人也只得鱼贯而上,由山脚至天际,堆砌而上,连成了一线。

    古人将二月春风比作剪刀,其旨并非指出风的锋利,而是赞美春的生机。相较于先前电闪雷鸣时的狂风大作,此刻的春风中,勉强有了几分暖意。城中多柳树,由市井河畔直长到乡间田垄,此时新叶初发,要待到孟夏时节方最繁茂,饶是如此,已成气候,在头顶升腾起翡翠色的云朵儿。沿着绿柳径,青石路走到黄土路,布衣少年背着他的哥哥,仍旧是那样吃力。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走到无人处,寻一棵粗壮大柳树下,用手草草刨开,方才将尸体小心翼翼地放下。他把五十文大钱买来的宝剑放在了哥哥的怀中,再用尸体已经僵硬的手臂死死将剑压祝住,最后捧来几抔土,盖上无处安置的腿脚。

    他麻利地脱下自己的背心,盖在了坟头。又嗅了嗅,似是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重了些,随即解下腰间的葫芦,在周围洒了些酒。

    没有一刻停留,他离去了。去布行买了身青花长衫,去酒庄将酒葫芦装满,又去天下楼点了几道可口小菜,饱餐一顿。

    出门时,日头已将西斜了。仍旧一刻不停地来到了天宫山脚下,此时,该上山的早已上了,剩下几个扫地的老妪。

    “小伙子,别去了,你赶不上了。”

    他不说话,迎着似红未红的云霞,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