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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是的,我仍不认为战争是什么坏事,但前提是我们要先处在战争之中,时至今日的一切,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只有在真正的战争中,我们才有可能获得我们想要的一切,那作为人存活在大陆上的尊严,当然,也可能惨烈失败,然后一无所有。可要想获得自由,单单从监狱中逃出是不管用的,这我能向你们保证。要想达到这目的,你需要清除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也就是说,我们要杀死那些魔龙。”

    “杀死它们?你疯了吧,但凡与它们对抗的都被无情地绞杀了!我们也不过只是沾上一点关系,就被他们的爪牙关进了监狱。直面他们?不可能的。”

    “那很抱歉了,当你们看见我的时候,其实已经判定了你们的死刑。无论你们怎么解释,你们都是最后一批和我接触过的人,而他们也会认为你们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事情。这或许会让你们多活一段时间,但在逼供中你们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后,你们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干了什么!”听到这话的囚犯们激动上前攥住了肯托的衣领,但很快他们反应了过来,松开了鲁莽的双手,退后了几步,“你知道什么?”

    肯托如今其实是不知道如何杀死魔龙的,这一切不过是他将计就计,复刻了弗丁那么实行的计划。但当他看到这些囚犯愤怒的眼神时,他还是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的。于是,肯托复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但有意无意地隐瞒了一些可能会造成不良影响的细节,尽管他知道,这些人大概率是活不下去的,但就当作是等待囚车到来前的解闷吧。

    不知是肯托的故事太长,还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肯托想说的话,甚至没表述一半。凌晨时分,那些狱卒们就冲进了囚房将肯托带走,在还没被带离囚房中的最后时间里,肯托最多也只能再说上一句,而他这时想起了当初的那个老人。

    “娜塔莉亚。”

    这一句话就够了。如果他们能够幸存,也应该像自己一样探寻真相,让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而非被他人安排,不然那样的话,自己就和那些魔龙没有区别了。

    这时的肯托还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魔龙不愿留在狭关城之外,非要当事情快无法控制的时候才慢慢悠悠地从狭关城赶到事发现场,多少次若不是他们的拖延,肯托不可能还活到现在。就比如这次,如果他们选择派人到狭关城送信,按照魔龙的速度,他们完全可以直接飞过来,而这也不比现在的选择慢上多少。这事到底是单纯幸运,还是注定的命运呢,肯托没仔细想过,但肯托更倾向于后者。

    在昨天早上他还没看见特勒恩的时候,他并没觉得自己做好了前往狭关城的准备,但当他在杀死了特勒恩,推开了那扇房门之后,他才恍然觉悟,自己早已准备充足,无非是少了一个人推他一把罢了。肯托认为特勒恩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他,特勒恩想必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罪孽,他因此而痛苦,但怯懦却使他始终无法自我了结。自己不过是帮了他一把,结束了他的生命,特勒恩也帮了自己一下,让自己可以不再因为现在虚假的自由而逃避应有的责任。

    囚车是一辆马车,肯托依旧戴着手铐脚镣,两名身高体壮的狱卒在车厢中看着肯托。那是漫长而颠簸的路程,他们只有在最必要的时候才会停下,在这时,肯托就会试图和他们沟通。尽管那二人担心肯托会说些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事实上他也只不过是聊了些家常,讲了些各地的笑话。那二人逐渐放心了下来,也开始和肯托聊起了天。消磨旅途中产生的无聊感。

    那二人也不过是普通人,为了讨口饭吃才在这里工作,但他们怎么又能想到,如今他们眼前这如此危险的肯托,在一年前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肯克索托斯青年,做着民兵的工作。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肯托预感他们已经快要到了旅途的终点。在和狱卒的聊天之中,他得知了等到他们进到了狭关城后,他会先被暂时关在驿站之中,法官则会去通知狭关城的人,报告所发生的事情。之后的事情他们就不知道了,但想必也一定会把他送进最严密的监狱之中,进行最严密的审讯。

    看来在驿站时是他能逃跑的最好时机,但肯托却不知为何不想等到那时才逃跑。或许在狭关城内,魔龙不会无差别的攻击,但那里毕竟他们的地盘,自己未必能躲开他们的追捕。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法官没有提前通知狭关城,那么他们其实不知道这辆马车的事情。毕竟,如果法官能够托人送去口信,那自己也不会在这辆车上了。

    想到这些,肯托便立刻地将被手铐禁锢住的手从大腿上缓缓地移开,一直坐直的身体也开始向前倾斜,最后让手自然垂下,使得一旁的他们二人注意不到自己手上的动作。他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解开了缠在另一只手上的绷带,但并没有完全让绷带脱落,而是让手可以微微地活动。肯托的伤手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自由,但很快,酸麻的感觉就充斥了那里,肯托强保持着镇定,让那感觉慢慢地退散。

    两名狱卒不再像以前一样紧紧地盯着肯托了,他们也开始在车厢里活动禁锢起来。肯托冷静地应对着他们二人,照常地讲着笑话,逗得他们哈哈大笑。不一会,伤手复苏了过来,这时,肯托又开始解开系在手腕上的绷带,那里绑着的是手枪的枪管,握手则窝在他的手心之中。肯托一直以来将手枪倒握,尽量的让外人看不出手部的异常。

    终于,绷带已经完全解开了,不过在外部看还像是系在手上。这时,肯托不再开着玩笑了,而是突然严肃的看向了最近的那个狱卒,然后冷冷的说:

    “去把法官叫来,我有事告诉他。”

    “马车还没停呢,到地方再说吧。”

    “这马车的结构能让你从后门爬过去,这我清除,但如果我到了狭关城,你们可就都不知道怎么留条活命了。”

    那狱卒看着肯托的眼神,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从门缝中看去,好像也快到了狭关城。于是,他让同伴看好肯托,然后自己推开了车厢的后门,快速地钻了出去,然后带上了门,慢慢地去向了车头。

    过了一会,和车夫待在前面的法官慢悠悠地来到了门外,但他并没有和那狱卒一起钻进来,而是握着门外的把手,隔着门和肯托说话。

    “怎么,你还怕我们勾结起来害你不成。”凑到门口的肯托不忘嘲笑法官。

    法官对此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说,“到底怎样才能保我一命?”

    “就在这里停车,放我走。”肯托轻声地说。

    “什么?我没听清,大声点!”

    “就在这里停车,放我走,我能保证你们不死!”肯托喊道,刻意地让狱卒听到。

    法官冷哼一声,之后也大声地喊了一句,“控制住他,马上就要到狭关城了”,然后便离开了那里。

    肯托回头看向了二人,他们有过短暂的迟疑,但还是向前走了那么一步,而这一步肯托看得清清楚楚。肯托没有任何迟疑,他举起了手中的手枪,朝着站在车厢中间的狱卒开了一枪。那颗子弹射向了他的肩膀,让那狱卒失去了抵抗能力,但那颗子弹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穿透了他的身体,射向了狱卒后面的木墙,而紧接着的,穿透木墙的子弹,带着残存动能不偏不倚地射进了车夫的后脑。

    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什么东西同时跌下了马车,肯托希望那是法官,但直觉告诉他这不过是车夫的尸体。意识到什么的狱卒猛地撞向了肯托,这几乎要将他撞出马车,但他还是稳住了身子,在愈加颠簸的车厢里与狱卒打斗。枷锁束缚住了肯托的进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失去了机会,肯托防御者自身的重要部位,不仅是为了抵御狱卒的攻击,更是为了提防那不时就会到来的冲撞。

    法官最终也没能控制住马车,它一头撞在了路边的栅栏之上,坚固的桩柱让马匹受伤,也同时使马车解体,在一阵翻天覆地的旋转之中,世界逐渐归于宁静。木材断裂出来的尖刺刺穿了那名狱卒的身体,保护住了自己要害的肯托只是受了些轻伤。在头脑逐渐清醒过后,肯托爬出了马车的残骸,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麦田之中。他蹚着脚镣,筋疲力尽地前行,可没走几步,就不知怎么地摔倒在了地上,耳边还回响着枪声。

    肯托将身子翻了过来,就那么地静静地躺在麦田之中。大地仿佛一双巨手,捧起了他的身子,而那徐徐的微风,如母亲一样抚摸着自己。草虫的嘶鸣声丝毫没有打搅到肯托,更奇怪的是,整个世界反而在这虫鸣声中安静了下来,自己的躯体与记忆也开始在宁静中消散。肯托静等着死亡的到来。

    但当肯托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并没在天堂,更非在地狱,也没有重新开始自己的一生。自己仍然躺在了那麦田之中,不过身旁却多了一具尸体。那是法官的尸体,跌下马车时他的身上全是伤口,几乎毙命,但他仍然端起了自己背上的火枪,开枪射向了不知所措的肯托。

    肯托不知那时为何会倒下,是听到枪声而下意识地卧倒匍匐,还是发觉攻击落空而就计趴下埋伏,抑或单纯因为体力不支而正巧躲过,他记不清细节了,就如同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掐死法官一样。肯托如今记不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似乎都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但事实上他很清楚,这些冗余下来的记忆,其实都只是为了那些最重要的回忆而预备着。

    “但一切其实早就结束了。”

    肯托想着,呆呆地坐在原地,一点也不想再动了。可是,肯托又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异样,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过来,那不是魔物,而是人,应当是持着火枪的狭关城人。他本想就待在这里,放弃一切的抵抗,但是,他的四肢莫名地动了起来,它们掏出了法官身上的钥匙,打开了拘束自己无数小时的枷锁,夺走了尸体紧握着的火枪,并拖着躯干向着麦田深处爬去。

    当下就是那些珍贵回忆的用武之地,它曾无数次让肯托陷入迷茫,但也无数次地将他拉出困局。在可见的崎岖道路上,信念让他始终向着伟大的目标前进,而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要让真正公正的历史对所有人盖棺论定。

    “活下去,乔森,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