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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岸起风波

    路小芸跟随凌逸风到了一处僻静安全之地后,将水月安顿好,喂她喝了些清水,自己则坐了下来,扶着她把头小心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对凌逸风谢道:“凌大人,大恩不言谢,往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小女子定万死不辞。”

    “不敢!”凌逸风抱拳回道:“在下对路女侠也是好生钦佩,不敢奢求女侠对我回报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路小芸一笑:“我这人一向恩仇分明,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见他木然不语,似乎还有无法坦然接受的样子,路小芸又道:“对啦,你为何要在那些人面前叫我劳什子的掌门?道听途说来的事情可别扣在我头上哦。”

    凌逸风这时笑了笑,道:“嗯,是这样,我此前曾到过凤凰山万剑门拜访,询问你的去处,在那里有幸见到了凤凰山的秦老剑圣,对在下好生招待,并跟我说起,未来待他百年之后,有意想将万剑门掌门之位传于你,并嘱托希望在下帮忙照顾你。”

    路小芸面上微微一红:“我不需要人特别照顾的。”

    他顿了顿:“所以,在下心想万剑门在南朝势力甚大,这才在那些人面前搬出其名,多少能震慑那些南赵朝廷的将官,而且秦老剑圣所交代路女侠下任掌门之位确实名至所归,也不算扯谎。”

    “原来如此...”路小芸低了低头,凤凰山,万剑门,说起来自己与那秦宗阳也不算特别的缘分,只记得好像数月前自己确实去过一趟那里。可至于那老人托付的帮他照看他的门派,自己虽然也答应帮忙,但对于那老人所许诺的掌门之位,自己还是没有太过当真,却没想到人家已经当做了认定的事,并且还郑重其事地跟其他人说了。

    “路女侠!”凌逸风突然唤他一声。

    “啊,何事?”

    凌逸风抱拳道:“在下还有命在身,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啊!等等!”路小芸一惊,心中突然有些不舍他走,叫住一下他,想说什么。

    只是凌逸风又续道:“只是对于在下来此的事情,还望女侠替我保密,最好连月儿姑娘也不要告诉她。”

    “好吧...那你等我一会好不好。”说着,她往自己口袋里掏了掏什么东西,忽然取出一块玉牌,递到了凌逸风手上,是那块曾经凌逸风送给她的燕国御使令牌。

    凌逸风一惊:“这...”

    “这个还给你。”路小芸道:“说起来,你的这块牌子还真救过我好几次,可是我毕竟不是你们燕国的使者,此物为我带在身上,只怕有辱其名,多少有些不妥。”

    “这,女侠言重了。”只见凌逸风有些迟缓地接过,神色中也有些失落,路小芸不知的是,那块其实正是暗鳞自己的令牌,那令牌地位非凡,他将自己令牌送给了她,曾也是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为此还被龙影统领斥责了。

    路小芸见状赶紧补充道:“但凌大人心意,我心领了。你再等我一下!”说着又往行囊里面摸了摸,想摸出一两件值钱的信物东西送给他,可是摸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此次出门并没有带许多其他器物,而所带的银票钱财也在路上布施给见到的穷苦百姓去了。

    凌逸风也似乎通神一般,一下就看出她所想,拱了拱手,道:“路女侠,在下所做的全凭在下自愿而做的,不需求女侠要向我报答什么...若无其它事,在下真的先告辞了!”

    路小芸张了张嘴,却还未等说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望见不远处一抹身着白衣的俊美身影,却是莫羽,他找到路小芸所在之处,赶了过来。听得莫羽在就近不远处向着她招了招手:“路师叔!”

    路小芸远远望见,有些痴痴地愣了片刻,也招了招手。直到他上前来,才唤了声:“公子,你怎么来了。”

    而当莫羽看到凌逸风也在一旁,心中确信他应是师叔的亲信,而在近处护法。听他方才声称师叔为“掌门”,心想如今连青锋都能统御那些禁卫大军,而以师叔深不可测的武功和几次所见深藏不露的行事,她能做上一介“掌门”之位,自然不足为奇。

    随即,莫羽对凌逸风抱了一拳,道:“这位兄台,在下先前之事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凌逸风微微颉首,同时看向了一眼路小芸,见她对眼前男子目光柔和,并无敌意,便放下了警惕。他回了一礼,只是仍假装说道:“无妨,阁下身手了得,我也好深佩服,只是日后还请不要与我家掌门为难。”

    莫羽一笑:“你家掌门,正是...我的师叔。或许我们还是同门?”

    凌逸风道:“既如此,掌门,属下先告退了。这位兄弟,日后有缘再相聚一谈。”

    这回,路小芸不便再出声挽留,只是看了看凌逸风远去的背影,每当觉得似乎想起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这时,莫羽对她好生赔礼,交代了先前之事的缘由。

    路小芸低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又坐了下去,抚了抚静静躺在身下的水月额头,说道:“没想到,你我再次相见,居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莫羽抱拳道:“师叔恕罪,我也未曾料想今日青锋会如此不讲情面,但我和月华是决计不会跟师叔为难的,届时我们会再去劝他...”

    路小芸道:“劝他什么?”

    莫羽道:“劝他...念及师叔往日情义,不要再与师叔为难。”

    路小芸叹了一声,道:“无妨,我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恶,他或许是怪我一直以来轻视他,故意想在我面前扬眉吐气一下吧。而当时众多人在场,都是官府的亲信罢,你不便出手,我自然看得出。所以我并不会怪你...和你夫人。”

    其实,莫羽此行来找,原本何月华也要跟来,只是莫羽心想她与师叔之间素有些隔膜,便劝她留下陪着青锋,一人前来了。月华一开始自然也不愿莫羽独自去见路小芸,可那时突然想起路小芸对自己所说,应该与公子相互信任,放彼此自由一些,最终还是听劝让莫羽一人前去,只是还是不忘催促道:早去早回,你若是三刻钟前没回来,到时候我回去就告诉公婆,让他们罚你。

    路小芸小声问他道:“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再来找过我?”

    莫羽面上一红:“我...一开始我以为青锋写来的那封信里面说的是真的...”

    “什么信?”

    “就是在下和师叔还在开封时,师叔叫我先回河间,后来青锋便来信说,师叔此后有意做皇上的皇妃,叫在下不要再想你了...”

    “啊?!”路小芸惊道:“这种话你怎么也会信,我几时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去想做皇帝的妃子?我当时若是不这么说,那皇帝如何会相信我情愿委身于他而与你毫无瓜葛,才不至于连累你家。”

    莫羽道:“我知道...可是在下,那时心想青锋虽莽撞,可一向不会说假,又或者是因为在下薄情而令师叔伤心,自然不敢对师叔有所苛求。而再后来,又因为一些事,家父被还是皇上连下两道圣旨传到河间,降罪于我家。”

    路小芸一惊:“什么?!”

    莫羽道:“因为皇上得知师叔与我家有旧,料想师叔逃离了京都之后定会来投奔河间,所以便派快马下旨命我河间府缉拿师叔...这后来,家父自然不愿,便对此案办事不力,最后,皇上便传旨怪罪,罢免了我家的世袭爵位。”

    路小芸道:“免了爵位是什么意思?莫伯伯没有再任那里的父母官了吗?”

    莫羽解释道:“不,不是。家父如今还在河间任上,只是我家原本是世袭的爵位,免了爵后。若是家父告老还乡后,而我又没有在朝为官的话。那么到时候,在下也就是一介布衣了。”

    “这...”路小芸又低下了头,她虽不懂官场里的那些规矩,但也听得出他们家只怕因此有损颇多。原来他一直没来找过我,其实也是他们家在保护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缓缓道:“这!都是...是因为我么?对么?”

    “不不。”莫羽安慰她道:“师叔切不可为此自责,我莫家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我家自然不愿难为好人,便也好顺应天意了。”他忽然想到什么,笑了笑:“而且,在下原本就不喜欢那些奉承阿臾的官场,做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也未尝不好。”

    路小芸不知该说什么,叹了口气:“谢谢你。”

    莫羽道:“师叔谢我什么?”

    路小芸道:“我以为你都要忘了我了,是我自己心里错怪了你,以后你家如果遇上什么困难,可也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惭愧。”莫羽笑道:“以后,若是在下在江湖中遇到什么难处,还望路掌门多多照应了!”

    见他一笑,路小芸心中也忽然心情大好许多,嘟了嘟嘴:“别打岔,那是假的,我不是什么掌门。”

    “啊?”莫羽一惊:“那方才那位兄台所说的?”

    路小芸道:“那是刚才那人是为了吓唬你的小舅子,才假装说我是什么万剑门的掌门,其实我哪有那么大的势力。”莫羽将信将疑道:“当真?师叔可知道万剑门乃是中原武林泰山首领,一般人哪来的胆子敢信口冒充?”路小芸道:“那或许就是那人胆子大吧,加上方才那样的场景,他既为了救我才那么说,我自然也只好配合他了罢。”莫羽道:“那么他也不是你的下属么?”路小芸道:“自然不是,我只当他是我朋友,怎么会当别人是我下属。”

    “那你们二人是怎么相识的呀?他到底是哪里人?他看似...对师叔很是敬仰,是因为师叔曾经有恩于他么?”莫羽忽然一连出口问了几个问题,看得出他在问这些话的时候颇有些惊异,面上神情有些复杂。

    “这...他的身份,恐怕,恐怕不便让你知道,至于我和他怎么认识的?...”路小芸说到此有些愣住,想到凌逸风的行事:是啊,我似乎也没有对他有过什么特别的恩情,而他却好像几次都是不求回报地来援助我...忽然面上一红,没有再答。

    “无妨。”莫羽赶紧也不再多问:“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师父的信要交给师叔的。”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已有些褶子的信封交给她,似乎他带在身上有些时日了。

    路小芸接过,竟然是自己那位师兄的信,只见信封上嵌着“芸芸吾妹亲启”几字。小心打开,在心中默念起信的内容,忽然睁大了眼睛,“啊!”的一声,似乎是看到什么惊讶之事,手也不自觉地忽然捂住了口鼻。

    莫羽问道:“师叔,信里写了什么?”路小芸有些疑惑地对他说:“这信你一直带在身上,你都不知道吗?”莫羽一愣,道:“师叔说笑了,信件乃私物,在下只是负责转达,自然须得守礼,所以没有看过信的内容。”路小芸道:“好吧,你倒是安分守己。”

    莫羽问:“师父这信中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没,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路小芸又道:“只是,你师父他...就只送了信给我,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莫羽挠了挠头,还是道:“没有...”蓦地里仔细回想了下:“噢,他交代我转送这封信时,可不必心急,但务必要亲手交到你手里。”

    路小芸无语,又点了点头:“那公子,你接下来会去往哪里住,到时如果我有事就去寻你。”

    莫羽赶紧道:“我和月华这次出门主要也是陪青锋出来办案,这两天应会在此处附近的官府歇息,等今次回去,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师叔若有吩咐...”

    他正准备说下去,路小芸道:“那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原来信中风岚说到,自去年回到云佩以后,没多久,身体似乎也因为当时连日的作战,仿佛也受了些刺激,开始有了真正慢慢变老的迹象,耳目便不如从前那般敏锐,头上也长了些许白发,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又问起师妹,如今同莫羽二人关系如何,只要二人两情相悦,就算没有夫妻之实,只要两厢情愿,至少也可以红颜知己之谊相处。若是如此,又恰逢近日无事的话,便想邀二人一同去云佩相聚一叙。

    “好。那师叔保重,在下就先告辞了。”莫羽猜想或许师父给师叔的信中有什么事,但师叔不愿多说,自己更不敢失礼追问,忽然又想到此刻出来已久,怕是远在一边的醋坛子发妻早已在心里催自己回去,便先请辞了。路小芸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

    ...

    送走了莫羽后,忽然感觉身下的水月咳嗽了两声,听得水月似乎在梦中呼唤自己:“咳咳,姐姐,姐姐...”路小芸赶紧俯下身去听她声息,柔声道:“姐姐在呢,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只见水月便缓缓睁开了眼,悠悠转醒过来。但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被烟熏而红肿的样子,还是不禁心中一疼。

    路小芸惭愧道:“对不起,月儿。让你跟我一起出来,就净遇上些凶险事。”水月强撑着笑了笑道:“没关系,姐姐。只要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路小芸看着她的脸,更加觉得心疼,可有姐妹如此,心中又有种说不出的骄傲和欢喜。

    水月忽然又说道:“姐姐,刚刚我还梦到我师父了。”

    路小芸一惊:“啊?你师父?”

    水月点点头:“对,我梦到师父好像来找了我们...其实,其实说起来我师父一直很倾慕姐姐的,但他却不敢说出来,怕你有负担,又怕姐姐把他当做敌人。”

    路小芸一怔,素知水月倾心她师父,且方才暗鳞也确实来过,那时月儿尚在昏迷,难道他二人间心意相通如此?搪塞道:“没有的事,我与他素无仇怨,怎么会把他当敌人。”

    水月一听笑了起来,道:“那就好。说起来我其实也好久都没有见过我师父了,他虽是我师父,可年纪并不比我大多少,是个很好的人,而且生的可英俊了,一点都不输那位河间的莫公子。要是有机会,真想把我师父介绍给姐姐认识。”

    路小芸面上一红:“你这妮子,我看...是你想你师父了吧。”说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水月撑了撑身体,路小芸一边扶着她坐起来,她眨了眨眼,带着些许撒娇地说:“姐姐,我们是并蒂双花,一心同体,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路小芸笑了笑,嗔道:“尽说些俏皮话。好了,我们先回那镇上,让我伺候你好好休息下吧。你能走么?我来背你吧...”

    ...

    过了一会,二人回到了就近的客栈中,在这一天下午便觉得疲累,早早地躺下休息了。看着水月沉沉睡去,路小芸一边牵着她手躺在床上,又拿出了白日里莫羽转交给自己的信来看。

    回想起来,自己远在云佩的师兄也是这世上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师兄说起自己身体有恙,自己自然得去探望一番。只是师兄交代公子不必求急,但务必要他亲自将信交到我手里,便是以为当我能够拿到信时,就是与公子两情相悦、修成正果之时。信中又说要我叫上公子一起前去,可如今我若是要公子陪我去,那么他如今已然成亲的正牌夫人何月华定会跟着他一起,形影不离。若是如此三人面面相觑到了云佩见到师兄,也岂不是自讨没趣。说来时间过得真快,自去年京城辞别公子之后,相距已有快一年了,自己虽仍心悦于他,可二人之间也确实再没有过什么故事。忽然又想起,还有月儿的那位师父——被称作“暗鳞”的男子,印象中他位居北国皇帝的亲卫之首、八大骁将之五,可为何几次都能在自己陷于危险之时现身帮自己解围,仿佛自己的踪迹他了如指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唉,我在想什么,他明明几次救我,我又怎可以这样胡乱猜测人家用心,实在不该。

    渐渐,还没等思索出什么结果,一时睡意来袭,也沉沉就睡了去。梦中,那先前白日里见到龙角蛇女神像又映射在路小芸的脑海里,给人一种颇为阴森的不适感,忽然又见那石像刻印的神祇释放出一道寒光,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气,一下变得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天地都陷入一股阴郁而邪恶的气场,霎时间江河动摇,大地震烈!数秒之后又见大火洪水如猛兽肆虐,生灵涂炭,人间仿佛末日来临。而世人无所适从,反而愈加弱肉强食,直至疯癫绝望,在相互仇杀中一个一个接相死去。梦中的路小芸打了个寒噤,望了眼天空中,云端突然诞出一抹天眼,又降下道道轰鸣天雷,摧枯拉朽,湮灭生灵。路小芸愣了片刻,转身上前持剑以毕生功力与之相抗,却来不及反应一瞬,便淹没了在滚滚天雷之下,以凡人之躯终究抵挡不了自然天威。

    倒下前,仿佛听到一个来自天上的声音问自己:“天行有常,天地万物生灭有命,凡人何苦执念对抗天道?”

    她看到梦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微微一笑,说:“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凡人生来有溯本同源之心,天意若要害我世人,我又何惧逆天而行,与天相抗...哪怕因此神形俱灭,但求死得其所。”说着,那天上的声音却没有再回应,又是一道天雷劈面而至,这一次梦中的自己没有再觉得恐惧,也没有因这个梦而惊醒,却是又在这睡梦中坦然沉沉睡去了,仿佛醒来便是重生。

    ...

    等渐渐醒来时,似乎二人已经从昨日下午睡到了第二日的早晨。路小芸蓦地里感到背后有人抱着自己,而一双手紧紧的摸在自己的胸上,原来水月睡得比她早,醒的却比她晚,在睡梦中在背后抱着她。

    路小芸刚想一动,可背后的那人抱得更紧了。

    “别闹了,我知道你醒了,还装睡。”

    水月笑嘻嘻睁开眼,靠上亲近路小芸的耳朵边,仿佛登徒子般语调吹气:“姐姐,你的胸真大!揉起来好舒服呀。”

    路小芸佯怒骂道:“你个好色的小淫娃,真不害臊哦。”

    水月一笑:“嘻嘻,姐姐说我好色,那我就是好色。”

    路小芸“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她,疼爱地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发什么春?”

    水月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们刚认识那会的时候,我就许诺过,此生我就嫁给姐姐了,我不介意像妻子服侍丈夫一样的服侍姐姐呀。”

    “说什么呢你!”路小芸面上一红。

    水月眨了下左眼,俏皮笑道:“姐姐,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呀。”

    路小芸想了想,刚想说起收到师兄来信一事,可刚要说时,忽然想到二人这一路出来,自己或为求寻真相或为打抱不平,连累她吃了不少苦,心中忽有些不忍。摇了摇头,只说:“哪也不去了。”

    水月“唔”了一声,小声道:“好吧,我都听姐姐的。”

    路小芸以为她反倒失落,又想了下:“那要不,我看今日又是天气大好,若不我们再去先前的海滩上玩一天吧?”

    “好耶!”水月顿时眉开眼笑,露出极是开心乐意的表情,赶紧起了床收拾东西。路小芸掩面而笑:“那好,这次我让这里的店家多准备些你爱吃的甜食。”说完先起身去招呼了客栈的伙计准备早点,一边呼唤水月先来吃饭。

    听得水月一边答应着,后面传来她欢喜而笑的声音,仿佛一个孩子般满足唱道:“啦啦啦,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二人用过早饭之后,又渐渐走到了上次游玩的海滩附近。

    但见沙滩沿着海岸线一眼也望不到头,水月对路小芸道:“姐姐,你看这海边为什么永远都是与沙滩相伴而生,这沙滩应该也是经海边的潮汐不断拍打形成的吧。”

    路小芸笑道:“应该是这样吧。”说着,她弯了下腰,不太喜欢细沙渗进鞋里的感觉,一边一只脱下了脚上的靴子,倒出了里面的沙子,赤脚走在沙滩上。

    忽然,路小芸半开玩笑道:“月儿你说,如果你是个男子,看到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一丝不挂的站在那沙滩边,你是会心动爱上她呢?还是觉得她不知廉耻而厌恶她?”

    水月嘻嘻一笑:“这得看人,如果是姐姐这样貌美可亲的,我当然看一眼就爱上了!但如果那种风尘女子搔首弄姿,就怎么都会让人敬而远之。”

    路小芸笑道:“曾经也有人以为我是风尘女子呢。”

    水月道:“不可能,谁这么不长眼!姐姐怎么会...啊!”忽然她似乎看到什么,惊叫一声,牵着路小芸的手也搂得更紧了。

    “姐姐,你看!”

    路小芸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同时鼻中闻到一股伴随海水而来的血腥味,这浅滩附近竟出现几个巨大的水族兽嘶咬成一片,正群分嚼着一只死去的同类。

    水月吓得颤声道:“姐姐,这...这是鳄鱼吗?!”

    只见那五六只群鳄争食,巨口利齿,神态狰狞可怖,忽然群鳄闻到了二人走来的“人气”,顿时便停下了争啃同类的尸体,转而凶恶地看向二人。

    路小芸马上将水月护在身后,一连推了数步,然群鳄已从四周向二人围来,当先一条鳄鱼猛袭距二人身下已不到一丈,水月已经是吓得面上青色,叫道:“姐姐当心!”

    只见那最近的头鳄,个头足有两丈长,顿时凶跃奋起,张开大口,猛地朝着路小芸足下狠狠咬落。路小芸及时回缩躲开,跟着挥脚踢出,正中那巨鳄下颚。那巨鳄的身子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啪呲”一声重重摔在了沙地上,其余群鳄一阵骚动,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

    路小芸适才那一踢至少有数百斤的力道,踢中鳄鱼后足尖隐隐生疼,那鳄鱼飞在空中落地后却仍是爬行自如,可见其皮甲坚厚。只听得两头鳄鱼又爬近了些,果断抽出了逆光剑,运起功力,迅雷之势一边先刺进了一鳄的头顶,又一转直接一击劈碎了另一鳄的天灵,两只巨兽登时毙命。

    就在此刻,又听得身后三只鳄从后方围来,原本已然爬到了近前,但似乎望见前两鳄毙命,便有所退怯。待见到路小芸又挥起长剑时,又连连爬后了数步。

    而这时,又听得前方一声兽吼,那先前体型最为巨大的头鳄,似乎不甘失利,恢复片刻后便转瞬又怒吼着猛袭而来,路小芸望了一眼,镇定而待,等那头鳄爬袭到身前三尺之处,猛地里把剑一挥,在那头鳄正要扑将上来时,正准砍在那巨鳄身体前肢近首级位置,逆光剑正面虽是钝刃,可剑尖还是在那巨鳄的身下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且力道之大,又将那巨兽打飞了去,重重落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动静。其余鳄鱼见头鳄栽地,也顿时各自散去,爬回了水域中。

    “姐姐你好厉害!”见群鳄退散,水月挽着路小芸手道,说是夸赞,可声中尽是温柔关切。

    路小芸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自己儿时在北国受辽东王囚禁奴役时曾在宫中见过这类凶猛水兽,性情残忍好斗尤胜陆上虎狼,又是生于水中,那些权贵之中观其貌酷似龙首长身,便以为是真龙于凡间的近亲,故皇族中多喜蓄水豢养之,更是常用以其利口处决叛逆和威慑众人。又因此,自己曾在儿时见过那些皇族派人驯养鳄鱼的方法,传闻鳄鱼上颚张合处的骨头软,虽然这类猛兽的巨口能轻易咬碎猪牛等牲畜身上最坚硬的骨头,可它们张嘴时的力气却很小,乃至一般成人只要手握住它的上下颚,就能让它们无法张嘴。

    路小芸想着,就将这见闻说与水月听,说道:“你若是害怕,那下次有机会,我们便抓一只鳄鱼来,我帮你摁着它身子,让你这样制服它。”

    水月尴尬笑了笑道:“算了算了,姐姐,我可不敢。蛇虫猛兽避之则吉,咱何必要和这些畜牲争个高低。”忽然想到:“姐姐,你刚用脚踢了那鳄鱼,疼不疼啊!”说完,赶紧俯下了身,去看她的脚是否有伤。

    路小芸将她拉起来,笑道:“别看了,我没事。”

    水月续道:“说起来,姐姐我们上一次来这里玩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前几日的事,那会都没有看见过此处有鳄鱼。”

    路小芸叹道:“或许一个地方若是没了人气,渐渐久了就会有凶兽横生肆虐吧。”

    水月道:“是啊,姐姐,要不...我们今日就算了?”

    路小芸看向她眼睛,似有遗憾,但更像是担忧彼此安全,笑道:“没关系,有我在呢,不必害怕,别因为这些坏了咱们出来玩的兴致。”

    水月也听话地点了点头,便不再提。

    可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呵叫的声音。

    “呔!站住!”

    转头一望,发现是两个渔民装束,面上却一脸凶相的精瘦男子,各手持一柄朴刀,狠恶而又警惕地看着这边,手中拿的刀不自觉挥舞,却不敢上前。

    路小芸心想,莫非此番竟然还有劫道,蓦地里有些好笑。转头看向那二人,只见那两名喽啰虽面露恶意,被她这样一看,各自吓得一激灵,有些不敢动弹,又有些颇为焦急,仿佛生怕自己二人离去一般。

    一人指道:“你,你们给我等着。”说完死死盯着这边,又拍了拍身边的同伴,催道:快!快!而另一人掏出了火折点燃了一支像是鸣放信号的烟火。

    水月道:“两位大哥,我看你们是嫌活的太久了么?也想尝尝女人拳头的滋味?”

    路小芸不语,对着他二人微微冷笑,见那二人又吓得将拿在胸前的刀握得更紧了,心里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来路。不一会,渐渐听得周围传来人群脚步声攒动,从四面八方围上了同那二人装束相仿的人群,各个手持朴刀或鱼枪,甚至还有弩箭,一望足有数百人,似乎还有陆续赶来,慢慢直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而人群中忽然走出为首一人。蓦然发现,竟然就是上次在夕阳海滩下见到的那个海匪胖头领。

    那头领咧嘴狂笑道:“两位小娘子,咱们果然又见面了!”

    水月惊道:“是你!”

    路小芸道:“果然是你。”

    那头领又大笑道:“两个贱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吧,这一次可不会再让你们跑掉了,老子一会会把你们两个婊子扒光衣服,绑在我蛟龙寨的旗杆上,让几百号人让你们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

    那头领说完,从一旁抽出了一柄巨大的九环大刀,观之足足有数十斤重,看着他耀武扬威地挥舞了几下。

    一旁先前发出信号的喽啰以为头领要亲自上前单挑,赶紧上前劝道:老大小心,这恁娘们好生厉害,刚才她竟然一人之力斗六条蛟龙!

    原来,他们管鳄鱼称之为“蛟龙”。这近郊原本有一处海岸鳄鱼聚居的巢穴,这一次路小芸与水月出来海边玩,虽然与记忆中上次路线相仿,却在岸上偏移了些,故而这次见到了鳄鱼。而因此,这也是此处臭名昭著的海匪聚集之地,营寨名为“蛟龙寨”的由来。

    那头领骂道:妈的,去你娘的,老子知道这娘们扎手,还用你说!小的们一起上,老子给你们掠阵!

    而那些手下还有的不知利害的人喊道:“嘿嘿,老大,兄弟我还没见过这样的貌美的烈女子,若是让小的得手擒了她俩,一会能不能先让小的开开荤!

    又一人附声道:对啊,指不定这俩还是个雏呢!接着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摩拳擦掌,似乎只待首领一声令下,便急于可以享用眼前美色,放肆兽欲。

    路小芸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像你们这样的渣滓,我就算把你们全杀了,也不会有一丝的心软!”

    她内力深厚,哪怕是小声说来,也让众海匪一字一字听得清楚。可此话刚一出,众海匪间顿时又是一阵大笑,其中一个声音:“哟呵,够烈,老子喜欢!”却是海贼中的二当家指着她惊笑道。眼前两个弱女子,竟敢对这边几百壮汉如此轻视之语,不仅令人毫无惧怕,反而莫名燥热上涌,就算她功夫了得,这等压倒性的局面下,也是插翅难逃。又一人道:小娘子口气不小,你以为你谁呀,一会爷爷们倒想知道,是你嘴上功夫厉害,还是床上功夫厉害!说完人群中又是“哈哈哈”大笑声四起,伴随着各种淫邪的污言秽语。

    此等情景下,反而唯独只有那头领的反应与一众手下相反,丝毫无心对眼前女子说这等调戏话,甚至心中仍不放心,又对左右道:你们派人去县衙,请我义兄来,就说咱们围住两个外地的女匪徒,要请他老人家亲自过审!

    “弟兄们一起上!给咱抓活的!”那头领吩咐完左右后,立刻喊道。

    顿时,一众手持兵械的水匪,如潮水一般向二人涌去。

    ...

    而此刻,远在七八里外的长平县衙中,这一日里,何青锋却是只身一人来到了县衙与县令高峰对坐饮茶谈论起来,青锋装模作样地问罪说起,这长平县民风颇有不淳,只怕内地里还有刁民奸细。想与县令约个时日,带上人马各地去巡视一回。

    而何驸马一说,高峰也马上赔了笑脸:何驸马有命,我等下官自然应当听命照办。只是驸马乃千金之躯,就怕下面有些九流之民不知好赖,冲撞了驸马,不免有些晦气。不如让下官先将长平县十八村的村主乡绅们都召来,让他们领教了驸马爷的旨意,再回去就各村好生查探一番,揪出乱党叛逆,交于朝廷发落。如若成效不佳,驸马爷那时您再亲自出马,您看如何?

    几句话下来,还少经人情场的何青锋便听得有些飘飘然,自从帝京出来之后,第一回不受他人掣肘,到各处巡视,各地无不是顶礼相迎,颂歌盈耳,每顿饭无不是山珍海味招待,还有的送上美女争相助兴,虽然他一一都拒绝了,且马上对旁人说下不为例,但其中被人顶礼尊敬的滋味也让他颇有些享受。又看那县令一脸谦卑赔笑的模样,心中甚想,就算哪怕此人略有过作奸犯科之事,看在对自己百般恭敬的份上,也可以与之从轻处理。

    那县令见他不答,以为他在犹豫,又补充道:哦对,驸马爷,我们临海殷知府也是近日才得知,驸马爷已经到了临海,算着时日,应该今天就会来长平县,亲自为驸马爷洗尘,还望驸马爷届时能够赏脸,在我们临海多住些时日才好。

    何青锋这才假装矜持地满意点了点头:“嗯,好。”

    而正在此刻,忽然那海匪头领派的斥候来到了县衙通报。说是有十万要紧之事,县衙中的衙役也向来与那些海匪相熟,甚至都知晓,连衙门中的开销,很多都是假借他们海匪之手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故亦未加阻拦,便匆匆来报。

    衙役道:“老爷!望海村来人有要事禀报!”

    一听望海村,高峰也知道是何处派来的,但偏巧不巧的,此刻何驸马就在近旁,反而一时吓得面色一变,愣了片刻,说不出话。

    何青锋道:“高县令,看来可是有事需要何某回避一下了?”

    高峰吓了一激灵:“不敢不敢!驸马爷乃国之栋梁,钦差在此,我们这等地方小事怎敢叫大人回避!快,把人叫进来,有何事直说!”

    那衙役也是摸不着头的去了,随后叫上那斥候回禀。一见到那斥候,在何青锋看来,也觉得颇为粗鄙猥琐的模样,忽然似乎明白了先前高峰所说的“九流之民,怕冲撞了自己”的意思。

    但见那斥候原话不动地传达了海匪头领之意,说:望海村来了两个外地的恶徒好生厉害,要请高县令亲自过审!高峰这才松了口气,担心这斥候没在这位冷钦差之前说些不该说的话。

    “呵,区区两个外地恶徒也值得你们这么慌张吗?也罢,既然是阎村长所传的话,本县令便亲自带人马去审一番。”他说完,正想与何青锋禀告,说失陪一下。而何青锋一听“两个匪徒”,当即正色道:“高县令,如今非常时期,境内若有骚乱,谁也不能分辨是流民还是乱党。本将亲自与你同去一看。”

    高峰自然不敢抗命,连连称“是”。随后,集结了捕快和衙役往海边望海村方向去了。何青锋骑着骏马跟在一旁,而这次却是只身一人随本地县衙众人出行,没有带上那群自己带出来的朝廷禁军。

    ...

    路上,那水匪斥候一路指引衙门中人,渐渐到了那先前的海滩之上。只见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那些手持短兵乃至是弓弩的水匪,有大半已经七七八八地倒在了周围。而那些人的领头则还在后边大吼大叫让余下众人上前,只是众手下已经心生怯意,渐渐皆不敢上阵。而他们所对敌的“匪徒”,原来竟是两个身材纤弱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人满头雪发,颇为显眼,一柄赤红长剑打得一众壮汉毫无招架之力,出手便取人要害,那些初时狂妄无比的壮汉,各个变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

    何青锋看的分明,那当中间的两个“匪徒”,赫然便是路小芸和她的结义姐妹...忽然见路小芸似乎预感到身后又有人来,猛然转头,二人对上目光时,何青锋吓了一惊,他明明认得眼前的女子,却一时不敢出声。

    而一旁,长平县令高峰看得亦是心惊肉跳:“哪里来的两个无耻女贼!敢在我长平县地界内撒野,杀我村民,你你你,本官要将你们...你们...”他连说了好几个“你们”,却说不下去,看着那两个“女贼”竟然能以二人之力打倒如此之多手持兵器的壮汉,实在平生未见。

    路小芸转头看向他,冷冷道:“原来你就是这恶贼的结义兄弟?难怪这蛟龙寨处处为非作歹却能有恃无恐,原来是你这堂堂父母官,暗地包庇这些恶贼土匪,害得百姓民不聊生。”

    “你你你,一派胡言!我,本官要把你...把你...”高峰乃官场之人,若是平日里遭人唾骂,自然是能颠倒是非,马上将对方定为乱党缉拿严办,可此回当着钦差之面,口齿则有些莫名不利索,接着赶紧转头看向一旁的何青锋:“驸马钦差大人,这女贼搅弄是非,屠我长平县百姓,还请大人为我长平县做主,只待驸马爷下令,我等即刻捉拿这两个女匪,以正国法!”

    “这...这...”不知为何,一时,那原本公正不阿、嫉恶如仇的何钦差竟有些犯起了嘀咕...

    先前何青锋在赤山上时,对路小芸不留情面,虽当时义正辞严,但事后还是不免觉得理亏、心生余悸。此刻又强自镇定往前方看去时,他心知路小芸虽性格孤僻古怪,可实际也知道她是个善良侠义之人,几乎从未做过滥杀无辜之举,而反观那些与她对敌之人,各个满脸横肉、凶相毕露,又加上她方才所说之话,和自己一路走来时所听到的对此处地界的风评,怎么看这些人都更像是这近郊的水匪海盗之流,甚至与官府勾结密切。而这高峰县令却在来时路上口口声声说他们是一般村民,那领头胖子是村长。

    不知是因为先前在赤山村上之事心生愧疚,还是此刻亲眼所见这地方官匪勾结,他面对高峰县令的请命,迟疑了半晌,高峰以为他有所迟疑,难道是可能要代朝廷追查临海一带的官员,渐渐有些不敢正视他。

    终于,何青锋痴痴愣愣地说了句:“这...高县令,这两位姑娘,是...是在下的朋友,你看,若不?...”

    “啊!”驸马爷说完,高峰及衙门众人都惊讶得愣住了。

    “这...这...”高县令回过神心想,又松了口气,原来这朝廷来的皇亲国戚一样也是个心中有护短之处的人,那往后与之说话也就方便多了。

    随后,他清了清嗓,佯作为难的模样道:“好吧。既然是钦差有命,下官自然遵从。”说完,又看向那海匪的头领:“阎村长,今日之事恐怕是个误会,如今,不如你和这两位小娘子互相各退一步,各不深究了吧。”

    死了这么多人,这一下就说是“误会”?那姓阎的胖头领心道:果然这二女来历不凡,竟然是朝廷钦差有熟人,那么如此,自己心中虽仍咽不下先前被打败的恶气,也无可奈何。反而看这架势,蛟龙寨还需对她二人赔礼得好,不然日后还恐怕有更大麻烦。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几人只见那白发女子把剑一扫,说道:“你只问他们放不放过我,却没问我放不放过他们!”说完,丝毫没有领情,又提剑上前,誓要杀了那恶贯满盈的水匪头领。

    “啊这!”一众衙门众人吓得面面相觑,却又全无主意。

    那头领方才还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心中还颇有不服。但此刻又见那女子发难,却又吓得连连哇哇大叫,躲在一众手下的身后。众水匪见识了这女子的武功,万万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转而也不再围攻,而是立起了防御阵型。

    水月与姐姐背对而立,对峙那些还未上前的衙门中人。又见路小芸击杀了对方数十海匪喽兵,忽然听见声响,几道星芒飞过,忽然那阎胖头领惨叫一声,那惨叫只发出了一声。紧接着一道极为迅捷异常的黑影在后方一闪,伴随着众人的惊异声中,那阎老大径直倒了下去,没了声响,而后颈要害处泛出鲜血...

    “老大!老大!”

    “啊,老大死了!”

    路小芸一时也惊愣住了,因为那头领之死并非死于自己的招式。附近难道还有人在暗中相助自己?这时,水月忽然惊叫出了一声,不是因为头领的死,而是那似乎突然而来杀死海贼头领的身影,在场唯独只有她看得清是谁,就如刻骨铭心一般,哪怕只是一瞬也能认得出。

    “师父!”她朝着那黑影现身过的地方呼唤。说完,不顾身边一众还在惊愕的众人,纵身往那黑影消失处的方向追去。

    路小芸惊道:“哎,你去哪?”又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何青锋和那县令,原本还想再对质一下那二人,可到底是更忧心水月,转身朝她追去了。

    水月见那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另一边林海中,如此身法和方才目不及物的招式,世上所见之人中,除了龙灵儿,便只有师父一人无疑。只是她也清楚,自己轻功远远不及凌逸风,却也追不上她想见那人。

    这时,路小芸追上了她:“你看见谁了?”

    水月指向前边:“他,他,他...”她急喘着气,却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但路小芸看出她神色中的渴求。

    “好,别急,我替你去追上他。”说完,顿时安顿了水月,替她去追那黑影,那人一袭黑衣,仿佛是为了方便黑暗中行事所穿的,可如今尚是白天,在林海中反而较为显眼。路小芸替下水月追逐之后,过了不一会,渐渐拉近了与那黑点之间的距离。

    但前边那人却仿佛是有意要避开她二人一般,丝毫不曾放慢过轻功的速度。直到又在林中飞了一阵,似乎是回到了他藏身之地不远处的地方,见仍没有甩开路小芸,便终于停了下来,对着路小芸抱拳行了一礼。

    “路女侠。”凌逸风叫了一声她。

    路小芸喃喃道:“凌大人,果然是你。”

    他愣了一下:“是...女侠,有...有何吩咐?”

    路小芸道:“我,大人说笑了,我怎么敢真的吩咐你?只是你又帮了我们一次,却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无妨,举手之劳...”忽然,他愣了一下,本想说,只要你想让那人死,我便帮你出手了结了那人。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去,假装道:“路女侠不必谢我,只是那贼人也是在下的仇人。”

    路小芸见他神色并不自然,狐疑地笑说道:“大人你常居北方,又地位显赫,那些南国海边的宵小也岂配招惹到你?”

    “这...”正当凌逸风不知如何圆这话时,轻功不及的水月忽然从后边赶了上来。

    她急喘着气,似乎生怕自己走得慢了,再也抓不住什么似的。

    “师父,真的是你。”

    凌逸风点了点头:“嗯”。

    水月关心道:“师父,你一直在北国陛下身边,怎么会突然到南国来了?而且为什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凌逸风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抱了一拳:“我现下的确尚有要事,不便告知,近日还请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说完转过了身,又运起轻功离去了。

    水月原本伸出手,还想作挽留,路小芸安慰她道:“没关系,他既然说了‘确有要事’,想必是有他的难处,等他忙完了,应该会让我们找到他的。”

    水月想了想,还是不舍地点了点头。

    路小芸又问道:“你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水月红了下脸,说道:“也不是,就是有点想他了。而且,师父的职责乃是守卫皇宫,几乎不出宫门,却不知为何会来这里,我担心他想必是遇上了什么事,却没有告诉我。”

    路小芸道:“那你不还是想他嘛?放心,下次见到他,我保证跟他讲。”

    水月道:“讲什么?”

    路小芸笑道:“讲我这个姐妹是如何想的他魂不守舍呀。”

    “哎呀,姐姐你...”水月羞红了脸,路小芸上前握着她手,又道:“别想啦,总之万事有我,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之后就去暗中打探一下你师父到底在忙什么?”

    这一下,水月却低了下头,说:“师父一般不太喜欢别人暗中跟着他,特别是他还说了之后。”

    路小芸道:“那我也没办法咯。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走吧,去我们原本想去的地方。”

    ...

    说完,又牵着她手朝着海边方向去了,也丝毫没有把先前遇到的海匪和官府放在眼里,渐渐走着又到了可以望见广袤无垠的大海的地方,但偌大的海岸线也似乎处处皆与来时的场景似是而非,一众海匪也已经散去,龟缩在了他们原本的巢穴中不敢出来。

    而在另一边,远远望见一位年轻的戎装将军痴痴地看着海面,若有所思,定睛一看,正是何青锋。

    路小芸见他独自一人在海边,按理他应该会跟那些官兵一起行事,却已经不见了那些其他人的踪影。

    二人也没有躲着他,径直走了上前。待走到距离不到两丈远时,何青锋才察觉到身后来人,转身一见发现是路小芸,愣住了片刻,赶紧行了一礼,而面上蹭蹭冷汗。

    路小芸道:“何将军,为何在此一人独处?”

    何青锋诚惶诚恐:“我...路姐姐,我...小弟不敢!”

    路小芸道:“不敢什么?”

    何青锋赶紧解释道:“前日之事,还请路姐姐恕罪,当时是我一时冲动,加上大军阵前骑虎难下,不得不做出的违心之举。”

    水月奇怪问道:“咦,姐姐,你和这位将军前日见过吗?”

    路小芸道:“对,只是那个时候你昏过去了还没醒,所以不知道。”又对何青锋道:“没关系,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且你也不会让我觉得害怕。”

    何青锋一听,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她这话是对自己接纳还是轻视。

    路小芸问他道:“你为什么这次又是一个人出来的,你姐姐和姐夫呢?”

    何青锋愣了下:“啊,我姐姐她...”原来,前日莫羽回去后,何月华便急忙问,当听他说路小芸还可能有事要找他时,立马就急得当天哭着喊着要拖着他先回河间去,莫羽拗过不她的性子,便只好依她所求。想必,这会已经在路上了。

    “好吧。”路小芸叹了一声,这次反倒比先前那种遗憾释怀了许多,心想,可能也是缘分使然,不可强求。又转头看着何青锋,觉得他眼中似有些迷茫,问他:“那你...一个人在此看海,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何青锋愣了愣,他自从独自一人在京城飞黄腾达之后,已是好久没有跟人敞开心扉说起自己心事了,也没想到路小芸会关心他问起他的心里所想。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原本是朝廷中传闻如今全国各地不满官府,皆有大大小小的民变。于是陛下派他前来调查南方临海一带的郡县,而他一路出来,各地无不是顶礼招待他这一钦差。但目及所见,那些官员也无一不是中饱私囊、欺压百姓、瞒骗朝廷的无耻之徒,待到自己来时,便无所不用其极地对自己讨好拉拢,妄图贿赂自己...而自己自认为已经是心智成熟,可面对他们那群城府极深,又令自己抓不到把柄的官员,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路小芸道:“那临海的官府勾结盗匪,残害百姓,搜刮民脂,罪证确凿,却为何不见你们秉公执法?”

    何青锋怔了怔,若是其他人这般质问,他定要呵斥那人“大胆”,可面对路小芸,还是叹了口气道:“姐姐你有所不知,有些事情错综复杂,那临海知府殷浩文乃当朝宰相连正的门生,而长平县的县令也是拜了连正为义父...我便是有意想上书弹劾,皇上也无法拿下面如何,就算要查办他们,那些负责查办的权臣也只会对自己的门下的势力另加包庇放纵,反而往后更加助长那些人的气焰。”

    路小芸冷笑一声,淡淡说道:“连你都这样说,那你们朝廷内部官官相护,真无药可救了。”

    何青锋叹道:“路姐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是我们不想,只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

    路小芸听他说道“你不会明白的”,蓦地里有些好笑,接着道:“若是你们这些朝廷派来的青天大人,连惩处地方官府中的贪官败类都处处抹不开情面,那又与那些中饱私囊、包庇邪恶之人何异,你们一样是将老百姓逼得走投无路,那也休怪百姓对你们失望,只能以民变反抗。”

    何青锋听到她如此,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正色道:“路姐姐,恕我直言,你于此道可谓一窍不通,还是不要妄下定论了。”

    路小芸道了声:“好,就算我一窍不通,但我告诉你,这临海的几个贪官酷吏,如果你们不打算秉公查办,那么就让我来送他们一程了。”

    “啊!”何青锋吓了一惊,他知道此话她说得出做得到,“路姐姐不可,你可知道你这样会...”

    “会如何?”

    他续道:“路姐姐,你没有统领过一方下属或人马,不懂这其中利害,以你的武功确实可以杀了他们,可你如果真的强行杀了那些人,会导致此地大小官员群龙无首,若再有民变趁机作祟,反而会引起一方大乱,路姐姐你万万不可如此冲动。”

    “哼。”路小芸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我可没打算跟你商量,只是告诉你,你们不敢做的事,会有人去替你们做。”

    说完,对何青锋道了告辞,带着水月往海边另一头离去了。

    ...

    待走远后,水月悄悄笑着道:“姐姐,你刚刚可有点吓人哦?”

    路小芸侧过头:“是么?”

    水月道:“是呀,方才那位小将军,说不定也是有他的难处,都被你吓得有点怕你了。不过姐姐也很少对别人这么凶,难道是他曾得罪过咱们吗?”

    路小芸没有直接回答:“确实有一点,但总之,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

    说着,二人最终寻到了一处宁静无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海边,看大海的潮汐,送来阵阵海风,享受着少有的自在时光,直到玩到了晚上,也干脆露宿在了海边的一块大石下,直到第二日中午,二人已经将带出来的食物吃完了,才起身回附近的镇上。

    回到长平县人烟密集的地方,路小芸见街上的官兵也渐渐多了起来,想必是何将军那日听了自己的话,多少讲给了那些心中怕鬼的官员听,于是加强了守卫,而他们自己躲在了官衙中不敢出来。直到了第七天,终于令路小芸寻找到刺杀那贪官且不惊动身边旁人的机会,悄无声息中便取了县令的性命。

    待府中发现时,也就是当日的晚上,顿时长平县衙中乱作一锅粥。第二日,消息传到周边县郡,百姓暗自叫好,而官僚们吓了一惊,纷纷赶紧命县衙加强防守,闭门不出,生怕遭事。

    而更离奇地是,就在长平县县令高峰死于非命的二日,消息还未传遍全域之前,临海府的最高官首——临海知府殷浩文,也莫名暴毙而亡,死于利器一击割喉。

    那殷浩文之死也令路小芸感到奇异,因为那并不是出于她之手,原本自己下一个打算刺杀之人便是他,哪知他却先死了,虽不知其原因,也就当是恶有恶报吧。

    此事之后,路小芸便带着水月也离开了临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