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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任性的袁术

    四野的天云沉凝欲堕,天上要下雨,空气中夹杂的都是沉甸甸的心情。曹操忐忑不安地接下来赶紧闲聊别的不相干的事情,以冲淡前面自己的话,免得刘备生疑。刘备,则确实害怕,心想曹操说了这样的话,是不是风闻了我跟董承的密谋,来这里试探我呢?而我被吓掉了筷子,会不会正被他看出了心虚呢?

    刘备吃得嘴中全不知味,肚中全不知饥饱,嘴上频频应付着曹操,屁股只是想先走。

    餐后,刘备告辞。刘备回到自己的府廨,准备过两天就启程。曹操还在想呢,我那一句画蛇添足的话,到底是不是让刘备多心了,如果多心了,就要走到我的对立面去了,我就必须杀了他。

    曹操越想越不放心,于是派出自己的特务,跑去刘备的府廨查看刘备动静。

    特务看见,刘备正待在衙门小院里,披葱呢。这是一种苗圃学的技术,就是把小葱先在一方小土格里种好,长到一定程度,很密集,就全拔出来,披散开,在大圃里一垄垄地间隔着插植上去。这样的活刘备不能亲自干,有使唤人干,但是刘备还是不能放心,亲自监工。他盯着那使唤人,见他把葱插得一行不够直,气坏了,举起手杖,劈头盖脸就打那厮役,还骂呢:“Youstupidjerk!(你这蠢猪)Lookatthemessyou’vemade!你把这些青春期的葱全给插歪了。Youpissmeoff!Icouldkillyou!!”

    刘备全神贯注地骂着,杖打着那个灰头丧脑的厮役,厮役逃,刘备追。特务把这个情况跑回去报告给曹操,曹操乐了,说:“呵呵,大耳翁没有在意我的话啊!傻乎乎地,他没听出什么来啊。”于是也不再后悔当着刘备的面不小心制造了“刘备威胁论”了。

    当夜,刘备发现有特务出没,赶紧召集关羽张飞,带着兵马,督促着朱灵,飞也似地在星光之下,向东朝徐州的方向疾行。

    次日,曹操把程昱、郭嘉老少谋士召集来,把情况一说:“刘备是个傻瓜,我说错了话,他也没有听出来,现在已经乖乖地替我去徐州截击袁术了。”

    程昱讲:“刘备初来时,我等劝明公杀他,明公讲,不可杀一人而失天下,明公的见识确实比我高,我等心服不及。但是,如今明公派兵给他,就不对了,刘备不可纵也!”

    郭嘉当初是主张不可以害贤人的,现在则也说:“您不应该放他走啊。徐州本是他的地盘,颇有当地豪杰官吏作为羽翼,放了他去,必生事变啊。”

    曹操一撅嘴,敲了敲脑袋上的大头发,心想:“我还是被大耳翁骗了!”立刻派出使者去追赶刘备,宣他回来。使者的轻骑虽然快于军队行军的速度,但是刘备已经走远,追之不及。刘备穿山渡水,数千兵马赶到了下邳城,进入久违了的、战斗过又失去过、失去过又复得过、复得过又失去过的他的可爱的下邳城。刘备进城,与徐州刺史车胄相会。车胄前番被曹操派做了徐州刺史,算是抢了刘备的徐州码头,仇人见面,分外不想互相看。

    过了几天,忽然听说,袁术突然死了。刘备叫来朱灵,讲:“朱灵将军,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我要抵御袁术的余党,这里离不开我。你就先回去复命吧,把这好消息告诉曹公。你的兵,也先放在这里,省得来回折腾,等候曹公再下新的命令,好不好?”

    朱灵确实是个傻瓜,他应该留下来和车胄一起防备刘备启衅。但是朱灵没有识破刘备的用心——是啊,刘备连曹操都能骗了,耿直的朱灵怎么会能识破刘备呢?朱灵糊里糊涂地,就领着自己的一撮亲兵回去了。

    朱灵一走,车胄就落了单。刘备卷起兵马,正式宣布反叛,和车胄的兵卒对着干,把车胄给乱刀砍死了。经过时光大网的过滤,曾经在徐州地区纷拥争扰过的英雄们,在一轮轮倒下者中最后站起来的,仍然是这刘备。

    刘备留下关羽守下邳,然后身还小沛,以迎曹操随后必至的大兵攻击。

    却说袁术是怎么死的呢?袁术这个人,五六年来,把他的扬州地盘(淮南到江北的两个郡,九江郡、庐江郡,而江南六郡归孙策)给糟蹋得够呛,前年又被吕布、曹操两次击败,元气大伤。两三个月前,袁术见这里粮空人空,呆不下去了,就像放牧的牧人要抛弃啃光了的草地换一个地方,他也准备换一个地方再去当老百姓的“牧”,继续吃那儿的老百姓。于是一把大火烧了自己的宫殿,带上细软和几百个小老婆,还有一群没粮吃、饿肚子的士兵,想依附自己西边庐江郡的部将雷薄、陈兰去。结果这俩都怕他跑来乱啃,命胀着肚子的士兵守住城关,不让袁术和他摇摇晃晃瘪着肚子的士兵进去。

    当时的人当兵,也跟求职找碗饭吃一样,袁术的兵一看没有碗饭吃了,都从城下星散离去。袁术喊破了喉咙也留不住,只好去找自己最不想找的人——堂兄袁绍。

    袁术跟袁绍的关系早就闹翻了,袁术只好先写一封表态信去,把自己的堂兄好好讴歌一番:“汉之失天下久矣,天子只是摆摆样子,政治都出自私门,终于群雄角逐,分裂疆宇,这跟从前周末的七国纷争,是一样的啊。按当时的规律,强者就应该当皇帝。如今大哥您坐拥四州,户口百万,没有人比您更强大,也没有人比您更德高。曹操带着个破天子,想把这个衰人扶起来,好比把灭了的火再吹起来,哪有这种可能啊?干脆您当皇帝得了,我也不当皇帝了,我把我的帝号转给您。——袁术,公元199年六月。”

    袁绍接信,看罢,暗中夸道:“袁术说的就是对!就是对!就是对!”但他对了半天,鉴于前面耿包上书请他当皇帝但是臣僚不服的那次失败的尝试,也不敢按袁术说的办,只是派自己的长子袁谭,在青州接应袁术。

    袁术高高兴兴地往青州去,走到半路,听说曹操派出左将军刘备和朱灵一干人,带着吃得很饱的军队,前来截击他了。而袁术行军出发前,已经没有粮食可带,此时完全绝粮了。袁术想,自己万万是走不过去了,只好往寿春回来。

    真是世事难料啊,袁术也有今天。袁术回转到距离寿春八十里的江亭,正是盛暑(当时的六月是阴历六月,相当于现在的七八月),厨师长过来报告:“现在所有的粮食就剩三十斛麦屑了,好在现在人也没几个了。请问今天午饭做什么吃啊?”

    袁术说:“我吃不下什么,肚子一直不好,可能是喝了含有痢疾杆菌的水。你只给我拿点蜜浆来就好了。蜜可以把拉稀的肠子粘上。”

    厨师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蜜也没有了,皇上!”

    袁术傻了。像他这样的很多公子哥都是草莓族,外表光鲜,但实际怕压。袁术、袁绍这些人,算是公子哥里有豪侠气的,但是他也实在受不了了。袁术坐在床上,颓然若失,叹息良久,突然大叫一声:“袁公路乃落得此般地步乎!”然后扑倒床下,吐血一斗多,仆人们赶紧进来抢救,给他拿创可贴往嘴上粘,但是只看见袁术气息奄奄,终于断了气。

    曾经四世三公之子,为朝廷虎贲中郎将、后将军,先后霸有南阳郡、扬州淮南二郡的袁术,至此归为了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