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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田丰死于聪明

    淳于琼军破,张郃带领重兵降曹,对于袁军的消极影响极大,对峙的天平就此颠倒。随后,曹操率领五虎上将,以及张绣等部,全线攻入袁绍军数十里的营囤防线。构成战争的要素分为精神要素和物质要素,前面淳于琼一万余人败亡,乌巢粮草尽数被烧,张郃、高览降曹,在短短一昼夜内,袁军接连遭受沉重打击,这些战败对其精神力量的打击,甚于对于物质力量的打击。袁军精神力量被严重摧毁,在曹操的总攻击下大惊扰,军众大溃,四散逃命,股市爆崩一样。

    袁绍的部将军卒纷纷哗叛,或者逃散,各自逃生。袁绍戴着幅巾——当时的人追求名士风度,不穿皇帝给他们的官衣,而是幅巾大袖,高视阔步,即便当将帅也是如此——连把它换成头盔的时间都没有了,就戴着幅巾,也不坐车子了,翻身爬上战马,带着长子袁谭等人,弃军逃跑,图书珍宝都不要了。袁绍向北仓皇跑了五十多公里,从延津急急渡河而去,随行只有八百余骑。

    袁军群军无首,喋血他乡,纷纷退向北面的黄河。被追杀得尸横无数,流血涂于野草,一些跑累了的就干脆投降。据说曹军把俘虏全部集中坑杀,一战总计斩杀凡七万。

    曹操收捡袁绍丢下的辎重图书珍宝,价值巨亿,都登记造册,尽数分赏给自己的功臣部将,同时还捡出了一大堆竹板儿信,随便抽出几份一看,全是许都和军中的文武写给袁绍暗通款曲的信,有赞美袁绍的,有说曹操坏话的,有泄漏军情的,有摇尾乞降的。曹操越看越受打击,干脆不看了,旁边秘书说:“这样,您把这些人按着一封封信,全都抓起来杀了。”

    曹操心想,这些都是豫州、兖州我这地盘上的精英家族啊,杀了他们我依靠谁去啊,于是说道:“当着袁绍之强,孤犹且不能自保,何况众人?”于是命人把木板信尽数焚毁。

    却说袁绍的大都督沮授,也跟着袁绍那八百骑往黄河那边跑,没来得及上渡船,旁边士兵有哗变,心说抓了这个准能换好价钱,就扑上来捆了他,迎着追兵,献给了曹操军。

    沮授被押到坑降卒的大坑前,心想自己被当作降卒杀死,更是污辱了历史名誉,于是高呼:“沮授我不是投降的,我是被抓住的!”

    负责行刑的官儿一听说这是沮授,知道,是条大鱼,赶紧报给曹操。曹操跟沮授有旧,连忙亲自跑过去,对沮授说:“老沮啊,分野相殊,遂与隔绝,不想今日却是把公相擒也!”

    沮授闭着眼睛说:“袁冀州不听我的持久之策,自取败丧。我智穷力困,落得今日遭擒,岂不相宜。”

    曹操说:“本初无谋,不用君的计策,如今天下丧乱已过十年,国家依旧未定,你应该帮着我相与图之。”

    沮授睁开眼睛说:“我的老妈叔叔还有弟弟,命都悬在邺城袁氏手中,我如何能与你相与,还是求你赐福给我,赶紧杀了我罢,是全家的大福(母弟就可以活了)。”

    曹操叹道:“唉,我早与你相得,天下就不足虑了,你也不用这么被动了。”

    曹操二话不由人说,硬是把沮授的绑绳给解开了,载着他回了大营。当晚饮酒,分外厚待沮授。沮授待了几天,终于不肯降曹,跟着左右的人谋划北归,被人报于曹操。曹操盛怒,命人取沮授杀之。沮授临终终不变色,曹操感叹再三。

    却说袁绍过了黄河,惶惶如丧家之犬,正看见河北岸有部将蒋义渠的营寨,袁绍惊惶不安,怀疑所有的部下都要背叛自己。于是不相通报,直接驰进蒋义渠的帐内,一把抓住蒋义渠的手,说:“义渠将军,孤今日以首领相付矣!”意思是,我来了,你要杀我,我也没办法了。

    蒋义渠惊慌失措,不知说什么好,赶紧把自己的大帐让出来,请主公将就住下。袁绍入了大帐,重新发号施令,就这样先抓了蒋义渠的军,后者想哗变也来不及了。袁绍还是一定的枭雄啊。黄河南边的败军亡卒,一听说袁绍在河北岸蒋军中了,都稍稍跑来复集。

    袁绍随后起军,望邺城奔还。

    这时候,田丰还在监狱里坐着呢。有朋友跑来给他贺喜:“田别驾,congratulations啊!”

    田丰戴着桎梏——还没有后代宋朝武松戴着那种套着脑袋的大枷子那么夸张,而是一块儿小木板,把手夹在后头,比较省木头,当时东汉人喜欢厚葬,再加上烧火,搞得中原的木头都不多了,这样环保还经济,田丰说:“我有何喜可贺啊?”

    朋友说:“袁大将军向前不听您多次阻劝,硬是南伐,如今大败而归,您一定要从此见重了。”意思是要被抬举了。

    田丰像小学生那样背着手说:“你们帮我回去准备后事吧。袁大将军貌宽而内忌,而我多次发言忤逆他。若他战胜而喜,就不会计较我,还能饶了我;如果他败亡,没什么高兴的事distractinghimfromworriesanddread(转移他的注意力),内心的怨忌就会格外明亮了,我也别想着再活了。唉!”

    朋友将信将疑。

    果然,袁绍带着一撮残兵败将,回到邺城之后,心火灼灼,终于一拍案子说:“我不用田丰之言,果然战败被他所笑。他活着就是对我永远的嘲笑,我受不了啦,传令,把田丰正法,远远埋了去!”

    可怜田丰,遂被推到农贸市场斩首,完成了一段和袁绍并不完美的人生际会。田丰早年因宦官擅朝,弃官回家,袁绍得冀州后,卑辞厚礼请他出山,遂许袁绍以驱驰,终于落得今天这样下场。田丰这人多智,与许攸并为智计之识,当初袁绍平公孙瓒,多仗田丰的智谋。官渡之战,曹操听说田丰没有随袁绍出征,大喜说袁绍必败。及至袁绍败奔,曹操还说:“倘使用田丰之计,结局尚未可知也!”

    田丰、沮授、许攸皆多智,乃张良、陈平之亚,堪与荀彧、荀攸、贾诩匹敌,而袁绍皆不能用。

    袁绍心中有怨恼,就直接发出来,倒是率性之人了。而曹操则“矫情任算”,就是能藏住自己的真实感受而用算计来指挥自己。比如张绣杀了他的长子和爱侄,他恨死了张绣,但是他能矫情隐忍,反倒接纳张绣来降,并封官与之结亲。这固然是不率真,但也是成熟的政治家的素养。其实枭雄都有自己的喜怒和忌惮,只是看谁善于控制罢了。

    还有一种说法,袁绍带着残兵往回逃,士兵见父兄子弟都死在后面了,于是一路上哭声不断,说:“向使田丰将军在此,吾等不至于此啊!”

    袁绍听了哭声,亦有悔意,正好门客逢纪从邺城跑来,袁绍问道:“田别驾(副州长田丰)数次谏止我,与众不同,我亦惭愧见他啊。”

    这逢纪跟许攸一样,都是早年追随袁绍的,估计也是河南人,如今要在冀州立足,自然要跟新的河北人争位子,于是对着河北人田丰落井下石道:“主公,田副州长听说您军败,拊掌大笑,高兴他的预言说中了。”

    袁绍颇为失望,苦笑一声,遂有了害田丰之心。终于杀了田丰。这里袁绍已有悔意,杀田丰主要是因为逢纪的挑拨。不管怎么样,0年冬天的邺城,人生的冬天了无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