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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孔雀

    倘若许可儿知道会在晚宴上遇到那么多老熟人,她大概也会三思而后行。许可儿在签到处先和傅晴撞了个满怀。傅晴今天的头发没有做好,应该蓬起来的颅顶瘪下去了,吹出来的大卷不能翘然而起,斜剪的刘海也没能飘然而袅,像是把一顶假发内外戴反了。

    傅晴看着攀在肖晓胳膊上的许可儿,用鼻孔出气表达不屑,用耷拉下来的嘴角勉强撑起一个表达熟识的微笑。许可儿有些心虚地回报以微笑,自顾自解释道;“我和朋友一起来看看,你也来玩哦!”许可儿很满意自己主动说出肖晓是自己的朋友,显得自己对男女关系洒脱而时髦,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精心盘起的发髻下是她纤长白嫩的脖颈。她扭着头,小声地和肖晓介绍:“这是我楼下的邻居,生了三个女儿。自己好像是做直播的。”

    \t肖晓傲兀地将傅晴从头到脚打量一下,好像她是李开洋读的一页一览而尽的大字幼儿园读本,和许可儿咬着耳朵:“在豪门里,生不出儿子地位是不稳的,她家里是做小生意的吧。”

    \t傅晴的不愉快并不是全然针对许可儿。她近来没有心思管这要再就业的豪门边缘户,她自己家里和肚子里的麻烦都要火烧眉毛了。傅晴本来以为怀孕困难,却忽略了送神总是比请神更困难。平时对她有求必应,问起诊来如春天般温暖的医生把自动圆珠笔按得啪塔啪塔响。她告诉傅晴,根据规定,如果要把孩子流掉,还需要她丈夫陈旭的签字。

    一贯走新中式婉约路线的傅晴一反常态地大骂这是什么狗屁规定,“我带女儿看了那么多次医生,打了那么多次疫苗,没听哪个医生说爸爸不签字不让打的”。医生只能连声道抱歉,再讲规定,仿佛这规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无处不在却又不知所踪,你不好和它说理搏斗,却被它一下子打懵在地。

    傅晴带着赵姐从私立医院转战公立医院的国际部,再到公立医院的妇产科门诊,医生的态度变得坏,情况却没有因此而好。门槛一点点都不放松。那医生隔着口罩看一眼傅晴尚未显怀的肚子,眼神淡漠得像在看商店里的人台模特:“规定是这样,我们按照规定办事,你和家里人商量好再来做。下一个。”傅晴既没有拿到送神的号筹,还误了和造型师的约,这让她焉能不恨。

    \t下一对老熟人自然是绝代双骄。许可儿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姜岁和丁一一。她认可上帝是公平的,姜岁和丁一一的长相注定了她们只能做一对刻薄精姐妹花。如果是丁一一是咬不下肉来的排骨,让人看到都觉得咬肌酸痛,那姜岁就是五花肉,虽然裹上粉蒸一蒸是人人夸赞的好味道,但现在的人讲健康,不好吃肥肉的。丁一一穿一条黑色的紧身挖洞连身裙,底下拼接了蓬蓬纱,好像一个大头细身子的小妖怪;姜岁穿一尾白色的套装裙,许可儿想人不够纤瘦就不应该穿这样膨胀的颜色,还一丝皮肤都不露。

    丁一一和姜岁都戴着品牌标志性的石上鸟胸针,好似一对黑白无常,接受着大家的问好。她们也看到了许可儿,她们对许可儿虽有敌意,但没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她们的傲慢无礼,是学习大国接见小国代表开谈判会时候的态度,用一种独裁者的威风和轻蔑来压倒和吓退她们看不上的人。她们既不需要像墨索里尼一样拍桌大吼,也无意学习希特勒挥舞拳头的动作,她们只将许可儿的装扮作目光检阅,然后交换一个彼此都心领神会的眼神,便去其他地方收割优越感了。

    “别理她们”,肖晓为许可儿拉开座椅,“你比她们漂亮多了。她们仗着家里好看不起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要是家里没钱,就是两个普女。你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吗?教小孩子画画。搞笑。”

    “我之前还送儿子去她们那个绘画机构上课了”,许可儿用手机拍桌上的鲜花布置和擦得不见一个指头印的水晶杯,“噱头挺好,但没真本事,用积分礼物吸引小孩去上课,把家长哄得团团转。但为了孩子开发兴趣,多花点钱没什么。”即便许可儿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花一千多让李开洋的画乘坐一次国际航班在卢浮宫沾一点法兰西的空气和巴黎的雾霾并不划算,她在肖晓面前还是热心教育又舍得花钱的好母亲。

    肖晓点头,“是要让小孩接受素质教育的。”还没等两位年轻人就孩子接受素质教育这一课题发表第一百零一次的重要讲话,珠宝晚宴活动就在主持人的催促和乍然响起的管弦乐中开始了。各个店员都拿出了第一天上班的精神头,在熟悉的客人之间游走穿梭,一会儿小声介绍这一次又来了几件绝无仅有的好作品,一会儿问候客人的家人是否平安健康,表达对于目前出游不便的理解,最后将话头绕回到作品上来,“您现在去国外看海不方便,那就拿下这条蓝绿色的项链呀”,和肖晓相熟的销售给他推荐的是一条重量级的蓝绿色项链:瓜形切工的祖母绿和玉髓孔珠相互辉映,排列成一片片花瓣的形状,“这是我们创始人最喜欢的孔雀装饰系列,您看是不是很有感官美?”

    许可儿想,要做销售真的要语文好,自己看着这一大串项链是无论如何想不出感官美这句话的。她只觉得宝石好大,戴着好重。

    “您母亲肯定喜欢这个设计”,店员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接起沉默的话头,“肖太太去年收了一对孔雀装饰的耳环和一枚蓝宝石戒指,您如果帮她拿下这条项链,那真的配齐了一套,就太合适了!”店员真诚的语气都让许可儿心动,好像肖晓不收下这条项链就不是他妈妈顶好顶宝贝的孝顺儿子了。

    “您太太估计也会喜欢的,她可能更偏好年轻一点的设计,您看这条手链怎么样?”永远给客户提供多一个选择是奢侈品店销售的必备技能,这位店员看这条大得骇人的孔雀项链实在开不了屏,就转头推销起了另一条有一颗蓝宝石主石的钻石手链。

    “让我朋友都帮我试戴一下吧”,肖晓对待半跪着服务自己的年轻灵动的销售总是不忍心让她们失望。他每次陪着母亲或是Iris到离家最近的橙色店铺消费时,总不忘给柜台后站着的女孩们买一打蛋挞或是咖啡,在她们一声声温柔迷人的肖先生的呼唤里,刷下一笔笔记不清的卡帐。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多出了一整套之前已经买过的餐具或是一个包着山羊皮内里是羊羔绒垫子的橙色狗窝。

    他也不想让许可儿失望,既然带她来了珠宝活动,总要让她和珠宝有一些亲密接触,而且试戴也不一定要买。晚宴上提供的香槟虽然每口都含着柔软饱满的花香,却不足以让喜爱算数和饮酒的肖晓丧失理智。

    戴上项链后的许可儿像一只真正的孔雀,她微微摆动自己的头,欣赏不同光线下这条蓝绿色项链的效果。她又做出托下巴的动作,展示手腕上的繁星点点,用手机记录下这珍贵的一刻。她火速完成修图,将帖子发上小红书“全网第一个高珠展开箱:孔雀裙子和孔雀项链,今天是蓝绿色的仙女呀”。

    当然最宝贵的孔雀还是她许小姐本身。

    姜岁和丁一一隔着稀疏的人群和繁茂的花丛也瞥见了这只骄傲开屏的珍稀动物。虽然听不见许可儿在娇怯怯地和肖晓说些什么,但伴随着柔声感叹的还有许小姐将自己的身躯摆出各种媚态柔姿,将好身材一览无余地作为珠宝活动的格外礼赠。姜岁恨不能告诉她,话用嘴说就够了,小心别把身体一扭两段。姜岁的销售也是个眼里有活更有铜板的老江湖。她还以为姜岁的关切是对珠宝作品的虎视眈眈。

    “姜小姐,您先喝杯山楂胡萝卜汁。您是不是喜欢那套孔雀装饰?我们这次活动啊,项链、手链、耳环和戒指都到齐了,我拿一整套给您看一下?”

    “好啊。倒也没有特别喜欢这一套,和我妈去年收的那套蓝宝石有点像,但设计太繁复,蓝绿色衬得人很黄。那只白钻蝴蝶和粉钻花朵的手镯帮我拿过来,我喜欢那个。”

    “没关系,我马上让同事帮您把这两套作品都拿过来,您试试看。稍后我们晚宴表演环节正式开始,您之前说喜欢的那个偶像今天也会来表演哦!我们也安排了您和丁小姐和他的拍照合影的环节呢。”

    “你们现在请人倒是越来越杂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我坐下来才多久,你看那边有一直拍小视频的,还有举打光板的,真糟心。”

    姜岁最终没试到那条蓝宝石手链。肖晓为许可儿刷下了那条稍显朴素的手链的定金,只因他和姜岁的目光短兵相接之时,耳朵里又嗡嗡地传来那句“二奶生的二奶仔”。他的心擂起了战鼓,血液一下子冲向他的头顶。肖晓立刻扭头让销售开单,让她们马上给许可儿量手围,看要不要拆掉几颗钻石。他要证明给姜岁们看,不看出身看本事,只要他看上的东西,万万没有落入别人之手的道理。即便是他选中的塑料花,也绝非凡品。

    “留我朋友的名字吧,算到她的消费账户上”,付了钱的肖晓在许可儿心中又加了一层帅气松弛的滤镜,连他的塌鼻梁和小眼睛都变得更可爱柔和了。肖晓在桌布下牵住许可儿的手,“过几天我去你们店里付剩下的钱,你们再帮我看看有没有适合我朋友的钻石耳环,要简约时尚一点的。”

    “好的好的,那我们就过几天准备好之后通知您和Chloe小姐”,销售连忙向许可儿奉上迟到的马屁,“Chloe小姐的这条裙子也好好看啊,是哪一家老牌时装屋的高定?一般人撑不起来这样有设计感的衣服。和肖先生选的这条手链也很搭呢。”销售小姐在内心窃喜:肖先生若是多做几次皮格马利翁,她的小房子首付就有希望了。

    许可儿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伽拉忒亚。她的心踏着舒缓的小步舞曲的节拍,转了一个圆满的圈圈。这条手链因为有一颗顶级无烧的矢车菊蓝宝石,加之钻石的克拉数也用得厚且足,比起当年老李给自己的怀孕礼物更为贵重。许可儿想自己的主运总算是到了,师傅给的那瓶红色小东西快用完了,可得赶紧续上,别让她的桃花运和财运一气全跑掉。

    有高定珠宝给她今年的春天开了个好头。在俊浩那只癞皮狗那儿亏损的一百万完完全全地被这条手链补偿了回来,还有赚头。肖晓对她的投资一定陆续有来,说不定以后可以和超人的女朋友们一样,拿一套房子保底。这些投资对她的小红书博主事业也是有促进作用的,她的孔雀帖在短短半小时里已经有一百来个赞了。粉丝们无一例外都在夸赞她和高级珠宝是如何的相得益彰,彼此成全,也有粉丝夸她的裙子好看,求链接和同款,但许可儿懒得回复。哪有戴高定珠宝的名媛亲自下场分享裙子品牌的,这群低等人粉丝也真是让人生气,她穿的裙子自然不是大路货色,可是那新中式品牌下一季的秀款连衣裙,哪能让她们轻轻松松模仿了去。她的心跟着现场管弦乐队的演奏荡得越来越远,她仿佛看到下一场珠宝晚宴的活动上,自己作为特邀嘉宾被请上台,佩戴品牌的传世作品,出现在品牌官方社交账号的新闻稿上。

    这蓝绿色的孔雀公主梦境好似一个摇篮,让许可儿接下来的一周都过得摇摇晃晃又充满甜蜜,仿佛摩天轮停在了最高点,迟迟不肯下来。虽然新中式品牌的主理人对于和许可儿的初次合作就颇有微词。她们咬着牙报销了许可儿包场spa和包夜豪华车的贵价账单,自己品牌的名字却没有在许小姐若干条晒珠宝晚宴的帖子中有一次可怜的露出,甚至都不配拥有一个标签话题。许可儿借用的那条裙子也仿佛是生了脚自己一步一步从大街上走回来的,裙边勾了丝,胸口还有吃东西飞溅上去的油渍。品牌经理给许可儿发微信讨要干洗费,只收到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

    “什么人啊,真当自己是名媛就别来找我们合作借衣服呀!”品牌经理一边恨恨地把叉子插进自己的红油云吞工作餐里,一边在“网红合作避坑群”里大书特书许可儿的若干罪状。

    许可儿可没功夫与这等微末品牌计较。她最近的气势直冲云天,在小红书上一会儿定位肖晓带自己进入的高尔夫球场,说这是自己“回归深圳球场的又一个春天”,又突然找到之前去香港逛街的时候和老李一起打卡的雪茄会“怀念可以自由自在跑去香港的日子”,甚至翻出了在美国广场酒店棕榈园咖啡厅的照相,配文“纽约名流的惬意生活,missyou”,那通身的气派,恨不能全纽约、香港和深圳的居民都跪下来给她接驾。她还借着珠宝晚宴拓展了自己的人脉圈子,微信上一时邀约不断。

    在许可儿一众的新朋友中,她最钦佩也最艳羡的要数孔小姐。孔小姐和许可儿的年纪不相上下,已经有了一儿一女,自然是豪门里常见的姐弟组合。肖晓给孔小姐介绍许可儿的时候着重强调了孔小姐的毕业院校。孔小姐是季太太的校友,学的是更加务实的经济与金融,现在做的是家族艺术基金的副秘书长。许可儿听了几乎要对她起立敬礼。许可儿细细翻阅了孔小姐的朋友圈,方觉自己之前被俊浩这个假艺术捞男骗得团团转有多么可笑。孔小姐的每一条朋友圈都在讲艺术和收藏。她在七夕节晒出给女儿收藏的成化斗彩鸡缸杯,讲这一只小小的鸡缸杯里包含着成化帝和万贵妃之间感人至深的爱情;她在中秋节晒红木边几上放的一尊家中佛像,说近日跟着爸爸学习抄经,才领悟到“真我”是自己生命的能量来源,不应该追求金钱、权力和健康,而是要谋求爱、和平和喜悦。这样高屋建瓴的艺术造诣和可以申请诺贝尔和平奖的伟大胸怀让许可儿艳羡不已。孔小姐对许可儿也颇为热情,她说自己父亲的艺术酒店马上就要开幕了,就坐落在半山腰的别墅区,请许可儿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开幕活动。

    周五晚上的天鹅苑格外热闹。疫情好像只是在深圳打了个盹,醒来之后伸一伸懒腰就跑别处去了。许可儿在听曼曼的语音,曼曼说自己本来在上海接了整一个周末的婚礼跟妆,那可是一笔大单子。谁想到了上海,还没有给新娘完成试妆,就被封在了婚礼酒店里。许可儿按照曼曼的提示给自己贴上太阳花睫毛,再在胸口点上新买的烟雨茉莉香水。这是她学孔小姐买的,艺术名媛好用白花调,是化作人形的被露珠打湿的一朵茉莉花,没有一丝脂粉气。许可儿又对着镜子戴上肖晓新赠予她的一对蓝宝石耳环。肖晓派人送来的时候还嘱咐道,等周末就去珠宝店把手链的尾款付了,耳环纯当给她戴着玩。

    李开洋也在玩,张冠华将李开洋套上黄色超人游泳短裤,浸在一个大水盆里。李开洋像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在大理石地板上甩出一圈接一圈的水花。筠姐拿着抹布在一旁随时待命,如果水渍留的时间长了,她再擦起来可要吃苦。

    “我们洋宝也要去学游泳了!”张冠华虽然不抖擞身子,但比狗还精神。李开洋学校里明天有免费的校队游泳体验。本着一切免费的活动不去白不去的精神,她决意带着李开洋去探探他的游泳天赋。虽然许久不查看学校邮箱的许可儿没有提前报名,但从季海洋外婆那里听来消息的张冠华毫不怯场。上次元宵节物业给开车出去的业主们每人发一碗赤豆小元宵。张冠华和李开洋都起晚了,没有拿到。结果她用当年去厂长家里闹的劲头的十分之一去找李经理说理,就包圆了物业办公室剩下的赤豆小元宵,还省了一顿午饭钱。

    肖晓哼着歌驱车前往半山别墅区。Simon给他介绍的特别的小众的视频网站的合伙人之一约了他在这的一家私房餐厅见面。说是视频网站,肖晓也知道上面是放什么的,无外乎是偷拍的白花花的女人的身体。他早就看厌了,也懒得去拍。可这些视频居然还能生出一笔横财是他万万没想到的。要是靠谱,何不投一些,也算是自己投资互联网企业的第一座江山了。

    孔小姐今天也喷了茉莉花味道的香水。她卧室的梳妆台是西洋古董,爸爸说是法国哪个老钱家族买下他的雕塑时附赠的,也作为他荣获法国名誉骑士勋爵的贺礼。她计划下周要在朋友圈拍一下这张梳妆台,同时输出这个比梳妆台还名贵的艺术故事。她的丈夫早已不知所踪。孔小姐已经习惯。乌平这个人作为丈夫和儿子都是不成器的。爸爸花了大钱送他去加拿大学电影,他在那里染上了名导的一切陋习却没能混一张证书回来。乌平说自己的好作品还在酝酿中,孔小姐笑他的作品已经胎死腹中了。不过乌平是个不错的父亲,听佣人说,乌平下午就带着一双儿女出去玩了。反正这个艺术之家不缺他们三个艺术的门外汉,“有孔星和我爸就够了!”乌平时常在嘴巴里嘟囔着这句话。

    孔小姐拿出爸爸送自己的孔雀装饰项链,虽然这条项链算是家族艺术基金的收藏,但不妨碍孔小姐可以随意地用手指抚摸祖母绿宝石和玉髓珠的光泽。爸爸说她戴这颜色最好看了。

    哦,孔小姐常说的爸爸是乌平的爸爸,乌亚。不过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咬这些字眼,她自己都不在乎,看客们也不用那么较真。

    爸爸走进了孔小姐的卧室,他帮孔小姐搭上项链的扣,他那双能塑造出在拍卖行里叫价千万的雕塑和艺术装置的手从孔小姐的脖颈上腻腻地滑下来,滑到她的心口,将最大的那枚祖母绿方形宝石摆得端正。孔小姐敛容起身,“爸爸,我准备好了。”

    乌亚看着洛可可古董化妆镜里的孔小姐,感叹岁月格外优待美人,孔小姐和从前一模一样,仿佛还是那个梳着清汤挂面头发的女学生。那年,她被学校外联部负责活动的老师叫来帮忙。彼时的她穿着从学姐那里借来的西装和自己唯一一件有花边领的白衬衫,半蹲着给学校的座上宾、大艺术家乌亚介绍会议流程。乌亚对这些事早已感到厌倦,他的目光在透过材质低廉的白衬衫,看到孔星穿在里头的黑色蕾丝花边胸罩的时候才亮了起来。

    “你们学校安排得很好啊,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艺术系的学生吗?”

    “我叫孔星,孔雀的孔,我不是艺术系的。我是经管学院的,但我也看过您的雕塑作品。”孔星抬起头,却不敢直视这位老师口中的大人物,她半抬起眸子看人的习惯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撞进了乌亚的心里,也撞开了一扇新世界的门。

    现在,她是真正的孔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