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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剑风起

    “咚咚咚……”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击声,一个身穿破甲,身形消瘦的士兵向着马车内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大将军,前面有情况!”片刻过后,只听得马车内一个男人长叹了一声后答道“嗯,知道了。传令全军,待命!”。话音声落,车夫熟练地勒停了那两匹瘦骨嶙峋喘着粗气的大黑马,跳下车来提拉着缰绳站到一旁;不等马车完全停稳,只见一只满布伤痕的巨手从马车中伸出,扒开残破的黑色门帘,而后一壮汉探出头来,从车中一跃而下,立于车马之前,而马车旁的众人也急忙拱手退让,俯身站定在这个男人身后,安静地等待他的命令;再细看此人,他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肩宽如鹰展,臂粗如巨蟒,腿强似虎腱,两眉双飞入鬓,两颧斜插天苍,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两颊须髯如刀斧,头顶束发脏而不乱;身着黑钢狮面铠,脚穿灰铁踏云靴,左手持及腰长剑,右手缠银丝玉带,身披一席血红若火的残破披风,怒视前方。此时在夕阳余晖之下,其盔甲之上的血渍,刀砍剑劈留下的沟壑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齿痕爪印,都显得那么清晰,那么不可思议;而同样在这夕阳映衬之下的,还有这支曾经号称大地之洲最强的军队,如今这支队伍中却充斥着老弱病残,残兵衰将,放眼望去,这支最强军不过只剩下寥寥两三万人而已;更可怕的是,在这支队伍中所弥漫的绝望、悲凉和愤恨的气息,正在像恶魔一般蚕食着这群战士仅存的意志和理性,而只有这个被所有人尊称为大将军的男人显得与这诡异的气息格格不入,他阔步向前,目光坚定,如同钢铁巨像般立于大地之上,庇佑着这支帝国最后的远征军。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荒域的寒风更加猛烈了,割肉刮骨般侵袭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将军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便转过头继续阔步向着不远处的山坡走去,而刚才在马车旁行礼的众将士也一路小跑地跟在他的身后。大将军一边走一边向跟在身旁的传令兵问道:“昨日的斥候们回来了吗?”传令兵听后一个哽咽,随即答道:“一个都没回来!”“那鹰眼……”没等大将军问完,传令兵便又兴奋地指向高处连连答道“在那!在那!”大将军听后,顾不得还没跟上来的众人,便又加快脚步朝着传令兵所指的方向走去,约百米过后,却又挥手示意众人停下,自己慢慢走到一处断崖边。此时断崖边上,一个身形瘦小,身穿灰袍灰甲,腰插一长一短两把十字匕首的士兵,正双手伏地,一动不动地蹲坐于断崖最高处,只是双眼时不时望向前方昏黄的天空,时不时又探向悬崖下凄凉的荒原,似乎在找寻着什么,而细看在其眼眶之中的,并不是普通人的眼珠而是一副闪烁着微微蓝光的鹰瞳。他就是帝国远征军中斥候部最神秘的存在——鹰眼侯。

    大将军缓缓地走到鹰眼侯身旁,并没有打断他的探视,而是静静的站在其身后,等待着他从术法中归来。约半刻后,一声猎鹰的长鸣划破天空,众人望向远处,一只灰色的猎鹰从鹰眼侯所望之处飞来,在天空中展翅盘旋一圈后,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随即猎鹰盯着大将军打量了一番后,瞬间化作一团烟气,附在了鹰眼侯右臂纹身之上。此时,鹰眼侯眼中的蓝光也已消失,双瞳也变为常人模样,而后他迅速起身行礼,大将军也点头示意,道了一句:“辛苦了。”

    此时,跟在大将军身后的众将士也围了上来,不等其中任何一人开口,一个苍老但又铿锵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鹰眼,回来啦!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话音刚落,只见所有人都看向后方,随即众人分站两边,让出一条通道来,一个身材瘦高,身形有些佝偻的银发老者,身着一席黑衣,杵着一条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脊柱做成的拐杖向着大将军和鹰眼侯快步走来。

    站在两旁的众人敬畏的看着走来的银发老者,纷纷拱手弯腰毕恭毕敬地问候道:“老国师……”

    不等大家一一问候完,老者便高高地挥起沾满灰尘的长袖,极不耐烦地喃喃道:“够了够了,命都快tm的没了,还有功夫拍马屁!”众人见碰了个大钉子也都收了声,只有大将军和鹰眼侯看着走来的老国师,反而拱手行了礼,称呼了一句“老师。”

    老国师走到鹰眼侯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释重负般说道:“孩子,受苦了,受苦了!你说你一个……”“老师,大将军我有重要情况汇报。”没等老国师说完,鹰眼侯便扯开了话题,直奔主题,老国师见状,也随即严肃了起来。此时,听到鹰眼侯有重要情况汇报的众人再次围了上来,而后大将军道了一声:“讲!”只见鹰眼侯从腰包中抓出一把黄土紧紧握住,然后把拳头放在嘴边,细声嘟哝了几句后打开了手掌,掌中的黄土突然像有了生命似的从指间滑落,自动堆积成了一块沙盘。鹰眼侯随后席地而坐,大将军和老国师也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而站在身后的众将士更是非常默契地自然分散于他们三人四周,紧握大刀长剑警戒了起来。

    鹰眼侯一边指着沙盘,一边向老国师和大将军汇报道:“老师,大将军你们看,这是我军现在的位置,再继续往东十里,有一座村庄,我用鹰眼探查过了,里面没有人,不,应该是没有活人。”听到此,大将军叹了一口气,问道:“有灵能痕迹吗?”“有,是微字等级。但是有个奇怪的地方,这些灵能痕迹只在这个村中有,村庄外四面八方却追踪不到一丝丝灵能。所以我想请教一下老师,您怎么看?”此时老国师也面露疑惑地看着沙盘,思考了一下说到:“微?那就是说那些恶心的恐魔去过这个村庄并且已经滚蛋了,按理说不管它们是从地面还是地下跑的,都会留下灵能痕迹……卧槽!难道那些畜生现在还学会了飞吗?这不tm完犊子了吗?”老国师越说越激动,见此情景本来不动如山的大将军也似乎有所顾虑,急忙打岔道:“老师多虑了,就算那些恐魔长了翅膀,也只是些低级的怪物,不足为虑。”听到大将军如此自信的回答,老国师也瞬间停止了聒噪,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是越老越没用,越老越胆小啊,不错,那些蝼蚁而已,我的徒儿,可是大地之洲最强军的最高统帅,征战天下的唯一大将军——霍明高达啊,蝼蚁只会在他的脚下灰飞烟灭,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为师又犯糊涂了,鹰眼你接着讲。”见到老国师还是如此的乐观开朗,仿佛给了这长久以来的压抑一丝丝解放,众人也露出了难得的一点微笑。片刻放松之后,气氛也重归严肃,鹰眼侯双手在沙盘上一比划,沙盘便又延申到了更广袤的区域,而后他继续说道:“离开这个村子,再继续往东二十里,那里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建筑,但是鹰眼被上方的迷雾所扰,根本看不清,我也用灵能侦察过了,是困字等级!”大将军听着鹰眼侯的报告,若有所思地看着沙盘,说道:“困字,就是说那些恐魔还在那里,不过不足为惧,只不过那连鹰眼都看不穿的迷雾,可不是那些低级怪物能使的障眼法……还有吗?”听到大将军的如此问到,鹰眼侯坐直了身体,挥挥手散了沙盘,大将军和老国师见状也坐直了身体疑惑地看着他,随后鹰眼侯似乎难掩内心的激动般,有些颤抖地汇报道:“有!过了那里,再往东五十里,有一片海!那是归灵冥海啊!”话音未落,原本分站于四周的众人听到鹰眼侯的话后齐刷刷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又变成了满脸的喜悦,欢呼着向着中心的三人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道:“十年了,十年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归灵冥海!敢情我们是真的是围着大地之洲征战了整整一圈啊”“哈哈哈哈,等老子回家了,拿着皇家的封赏,什么都不干,整天吃喝玩乐就行了。”这一刻将士们似乎忘记了一路走来的艰难苦恨,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老国师也在大将军和鹰眼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着苦中作乐的众人,欣慰地向大家说道:“哈哈哈哈哈,小鬼们,活着就好啊!”

    此时大将军走到众将士面前,虽不忍打断大伙的欢声笑语,但是众人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大将军露出久违的一丝微笑说道:“老师说得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但越是到最后,越不可大意。各将领,速速回到自己的部队,全军全速前进,还有半个时辰太阳就要落下,黑蚀日就要升起了,一定要在之前赶到东面的村庄,不要在最后关头丢了性命!”听得大将军这番话,众人犹如醍醐灌顶,急忙拱手领命陆续下山,突然一个比大将军还高出两尺的彪形大汉从人群中窜出,一把抱起老国师,顾不得老人家一边敲着他的头一边骂骂咧咧道:“老子的腰啊!”,便和众人一同飞奔下山。

    “鹰眼,我们也下去吧,你到马车中好好休息一下。”大将军望着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鹰眼侯说道,看到他向前踱了一步,大将军也随即转身准备下山离开。突然,鹰眼侯一把抓住大将军的披风,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竟噙着一点泪花,而大将军也只是背对着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此时,一阵大风吹过,鹰眼侯的头巾随风掉落,只见一席及腰长发垂落了下来,在寒风中飘散,这叱咤沙场,杀敌无数的鹰眼侯竟是一名美丽女子!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终于鹰眼侯忍不住了率先发声,略带哭腔的问道:“大哥,嫂子怎么样了?”,大将军听后抿了抿嘴,温柔地回答道:“放心吧,你嫂嫂没事,她比你想象得更加坚强!”鹰眼侯看了看仍然没有回头的大将军,竟有一丝的胆怯地继续问道:“那二哥呢?还是没消息吗?我还有力气,要不我再去探探?”“够了!”大将军突然一个怒斥,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他不听军令,擅自行动,打乱了整场战役的部署不说,还害的那么多可怜的将士无辜丧命,即使你把他找回来又怎么样?到时候我还是要将他军法处置!”面对盛怒之下的大将军如此决绝,这个驰骋沙场的鹰眼侯顿时也泪如连珠般纷纷落下,无助地放开了大将军的披风。此时听到身后自己妹妹隐约的声声啜泣后,刚刚还怒不可遏的大将军却又像变了个人似的,转过身来,捡起地上的头巾,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边帮她重新挽起头发扎着头巾,一边在她耳旁细声说道:“小妹,放心吧,你二哥可是让天下地上都闻风丧胆的狂火将军呀!”说罢,大将军又轻轻的拭去鹰眼侯脸上的泪珠,摸了摸她的头,转身下了山。而鹰眼侯也不再啜泣,目光也再次凌厉了起来,看着渐渐走远的大将军,又望了一眼军队的后方,随后掏出一把十字匕首,迅速在身旁的大石头上刻上了一片羽毛印记后,一个纵云梯飞身而起,竟比刚才在山坡上的所有人都先回到了部队之中。

    太阳的光辉逐渐黯淡了下来,凛冽的寒风此刻犹如狼啸般在荒域中回响,逆风而行的帝国远征军虽然在这飞沙走石中寸步难行,但好在紧赶慢赶还是按时抵达了那个村庄。但先头部队却在村口停了下来,因为眼前的惨象让这群身经百战的勇士也不敢贸然前进,只见村口一棵如战鼓般粗壮,足足有二十米高的大树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村民们残缺的尸体,这些村民被残忍的咬掉了四肢和头颅,然后又被硬生生的洞穿了身体,倒挂在了这棵大树的每一支枝桠之上,而尸体残留的血液也顺着枝桠流到树干上染红了整棵大树,又或是直接滴落了下来,在树下汇集成了一片血色池塘,还有一群黑色的乌鸦正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此番场景,在落日猩红的余晖下,更是宛如一棵吃人的魔树挥舞着爪牙向世人炫耀着它那丰硕诱人的血肉果实。

    正当大家在村口徘徊喧嚣之时,大将军骑着战马走到了部队最前头,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将军看了一眼那棵大树,转身向着大伙大声说道:“将士们,记住这番场景,倘若我们输了,那我们的国,我们的家也终将会是这样的惨象,所以,我们不能输,不能被这群怪物打败,更不能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打败!面对这般的挑衅,我们该怎么做?”听到大将军慷慨激昂的训话,将士们仿佛顿时充满了力量,高举武器,异口同声的怒吼道:“杀!杀!杀!”大将军看着重拾信心的将士,眼神愈发坚定,然后向此时已经来到他身边的老国师点了点头,只见老国师背对着大树,双手握住拐杖朝地面轻轻地敲了一下,顿时扬起一圈火花,而后火花犹如柳絮般朝着大树飘去,在与大树接触到的一瞬间,爆发成一片火海将其猛烈焚烧,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了整个村庄。

    在漫天火光的照耀下,大将军带领着军队顺利进驻了村庄,各将领通力协调配合,指挥着战士们首先清理了房屋中和过道中的尸体,但是由于时间紧迫,只能暂时将这些尸体安置在了村中的一片空地之上,然后让军中的那些老弱病残和不擅于体力工作的圣言吟唱者率先安置了下来;术士们在老国师的指挥下,围绕着军队安置的区域,布下了卸力、御法和化毒三重防御结界;最后,鹰眼侯也指挥着全体斥候部在结界边缘安置了陷阱和警示傀儡。所有的安置工作正在快马加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此时大将军也正和那位比他还高出两尺的将领,做着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圈巡视。

    看着士兵们搬运着一具具残缺的尸体,其中不乏有小孩和老人,那位高大的将领有些伤感的问道:“大将军,那些恐魔以前可只吃脑袋不吃手脚,更不吃小孩啊,为何现在却变成这样?”大将军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淡淡的回答道:“看见地上那些血迹了吗?恐魔咬掉他们的手脚,可不是为了吃,它们只是想看看,人类拼命想逃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只想玩弄戏谑一番罢了!”听着大将军的回答,那位将领随即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真是一群畜生,越来越可恶,越来越……”“越来越像人了。”被大将军突如其来的一句打断,这位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将领瞬间放低了声音,疑惑地看着大将军欲言又止,大将军继续说道:“至于老人小孩,我们又何尝放过过它们巢穴中的幼崽呢?”听得大将军此番话语,这位高大的将领似乎彻底陷入了沉默;而大将军回头看了看身后呆若木鸡的将领,故意扯开嗓门喊了一句:“霸土将军,关于明天的行军……”还没等大将军说完,这位霸土将军便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急忙驱马上前,俯身聆听大将军的安排。

    “末将遵命!”霸土将军听完大将军的安排,拱手领命,急忙回了自己部队的驻扎处。突然,一阵嘈杂声从尸体堆放处传来,大将军顺势望了过去,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到大将军面前,“发生什么事了?”大将军率先问道,士兵不敢多喘一口气,急忙跪倒答道:“启禀大将军,是夫人!”还没等士兵反应过来,大将军便驭马从他头顶越过,朝前方奔去。此时,只见一名身着白袍,头发散乱,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女子,正被众人拦着,她一边伸手想去扒拉着那些尸体,一边哭着咆哮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在里面,快救救他呀!”虽说是一名女子,但似乎其力道极大,竟逼得阻拦的众人节节后退,正当众人快要阻拦不住之时,大将军及时赶到,一把抓住女子搂入怀中。女子见挣脱不了,于是便含情脉脉地看着大将军,指着那堆尸体哭喊道:“将军,孩子,我们的孩子在里面,你快去救救他!”说完,一口鲜血便从她口中喷涌而出,随即昏死了过去,大将军见状,竟有些慌了手脚,幸好此时老国师和鹰眼侯也闻讯赶了过来,只见老国师右手打开手掌对着女子,一道奇异的绿光瞬间将其包裹,片刻过后绿光消失,女子的脸上也终于回复了些许血色,沉沉睡去。大将军见此,也终于放下了心,轻轻地将女子交给了鹰眼侯,鹰眼侯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女子,替她抹去了泪痕,抱着她化作一阵烟云消失在了暮色中。

    大将军走近堆积如山的尸体,只是问了一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夫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时一名百夫长走到大将军面前,行礼汇报道:“禀告大将军,刚才我们正在放置这些尸体,其中有一具尸体,看样子生前是个孕妇,我们刚刚放下她,夫人便突然从房中跑了过来,拼命去扒拉那些尸体,说是要去找孩子,我们也都知道,那孩子还在肚中呢,哪活得下来啊,夫人那是思子成疾,我们担心夫人受尸气所伤,急忙前去阻挡,可这一闹,却把堆在上面的尸体震落了下来,那孕妇的尸首反而被埋在了最下面。”大将军听了百夫长的汇报,一言不发,望了望远方马上就要落下的太阳,向着士兵们摇了摇手,示意他们迅速退下返回房中。

    大将军看着身旁的老国师,说道:“老师,我们返回屋中吧,太阳马上就要落下了。”老国师沉默了一下,只是说了一句:“玉儿的时间不多了,虽然远征荒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但是你还是多陪陪她吧!”听得老国师这样说道,大将军也不由得黯然神伤,他惆怅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国师施法布上了这最后一道名为“永宁”的符文结界,方才和他一起返回了屋中。

    太阳完全落下,就当这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荒域之上并没有迎来静谧的夜晚,反而是一道极其强烈的亮光从北方射来,瞬间将一切照的通亮。此时在荒域北方的地平线上,一轮边缘燃烧着苍白火焰的黑色太阳正缓缓升起,其日光所及之处,万物都将失去自身原有的色彩,只留下形和影,与世人熟知的太阳给万物带来温暖不同的是,这轮名曰“黑蚀日”的诡异太阳给世间带来的只有阴冷和绝望,所有直接暴露在黑蚀日苍白日光下的,在一瞬间便被剥夺了宝贵的生命。

    渐渐的,黑蚀日已经高高悬挂于天空之中,其光耀之下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留下了黑白。此时在这村庄之中,所有的房屋都窗门紧闭,不久前还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而现在却安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再看这区区百间房屋之中,硬是叠罗汉般挤下了近万名士兵;

    虽然这些屋子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但却没有太多的杂声,大多数的士兵都似乎已经沉沉的睡去,一些没有入睡的也只是静静的围坐在一起烤着火,检修着兵器和盔甲;伴随着一些贪吃的乌鸦因来不及躲藏而丢了性命,尸体重重砸在屋顶上发出的咚咚声,一名胆大的年轻士兵此时正靠着墙角,颤抖着用长剑远远地将窗户顶开一条小缝,目光迅速地在窗外黑白的世界中搜索了一番,当看到一名和其他人一起蜷缩在马车之下的老兵在朝他挥手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便急忙关紧了窗户,靠着墙脚坐了下来;这时,同在屋内的一名兵长,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边嚼着干瘪无味的草根,一边小声说道:“小子,赶紧睡觉吧,趁现在还能安稳的睡一觉,下次睡觉可能就是长眠了哦。”这个年轻的士兵似乎并没有被兵长这一番话吓住,反而抱紧了佩剑,主动靠到了兵长身边,然后笑眯眯的小声问道:“老大,听说我们要回家了,是不是真的啊?”兵长瞥了一眼眼前的士兵,有些调侃的说道:“嘿!我说你这小子,上阵杀敌一般般,可这刺探情报真是一把好手,要不干脆你去斥候部吧!”看着兵长一副若有其事地样子,士兵连忙拒绝道:“别别别,打死我也不去斥候部,敌人没杀着别先把自己累死了!”兵长听着士兵这样一番话,突然抬手狠狠地敲了他的脑门,有些严厉的说道:“瞧把你小子美的,你以为斥候部是个人就能去啊,能去那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尖子,你小子做梦吧!”“哎呀老大,我知道你是故意涮我的,快告诉我是不是前面不远就要到归灵冥海了,我们就要凯旋啦?”看着已经有些着急的士兵,兵长也不好再捉弄他,一边伸手烤着火,一边正经的回答道:“是啊,就在前方不足一百里,就是归灵冥海了,等明天到了海边,上了船,用半年时间横跨过海,再用三个月时间逆流而上,最后只需要一年再直穿西奇洲和天晟洲,就能回到整个大地之洲的核心,我们日思夜想的祖国——圣泽国。”兵长说着说着,眼神中开始出现一些晶莹的闪烁,士兵也一边聆听者兵长绘声绘色的描述,一边美美地遐想着,然后又傻傻问道:“老大,你说等我们回家了,我和我阿爹还有我阿兄会领到多少封赏啊,够不够我们吃一辈子呀?”刚刚还在感慨万千的兵长结果被士兵这一问,一下子愣住了,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答道:“应该会有好多吧!”“那就好!这样我就可以回乡买好多地,买好多房,再娶两个西奇洲女子,和我阿兄比比看谁生的孩子多啦,哈哈哈哈!”兵长微笑着看着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美好遐想中的士兵,突然面露忧伤,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破损的军牌,而后用手使劲地擦拭着上面的污渍,自言自语道:“是啊,活着的人是英雄,回去了自然有封赏,这战死的人更是英雄,但却连尸身都不能带回去,只剩下这些铁牌牌,要再多的封赏又有什么用呢?还有那些失踪的,连块牌子都没有,朝廷便也不会给他们的家人封赏,谁不知道,一旦走散了,在这荒域中哪能活得下来呀!”此时沉浸在美好愿景中的士兵听着兵长的感慨,反倒安慰起他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大,活着嘛就高兴些,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更不能在大厅广众之下哭鼻子!”听着士兵这仿佛有些没心没肺的话,兵长终于也释然了,揉了揉眼,苦笑道:“你小子呀,真是没心没肺,别忘了你阿兄也失踪了呀。”“哼,我才不怕,我阿兄可是狂火将军的得力干将,狂火将军是谁呀?区区荒域而已,怎么难得倒他们!”士兵本来信心十足的说着,此时却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有些黯淡,兵长看着他,正想过去安慰他时,士兵又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道:“退一万步来说,万一我阿兄真没了,那我大不了就娶四个西奇洲女子,把我阿兄那份也生了!”瞬时间,满屋哄堂大笑,兵长和士兵疑惑的看着其他人,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所有人都没有安心睡下,随即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在大将军一行人所驻扎的小屋中,一道道金色的光芒正从屋子上所有的缝隙中漫漫溢出,使得这间小屋在此时黑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耀眼,熠熠生辉。屋中老国师正双手紧握拐杖,盘着腿,漂浮于半空之中,口中细声念着“往生咒”,而其身下的三圈符文正伴随着往生咒的每一个音符发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这是老国师正在为那些被恐魔折磨杀害的无辜者做着最后超度,引领着他们的魂魄前往归灵冥海,跟随海水的流动重新回归到“白神”的怀抱中。而在老国师的身后,大将军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还在深深睡着的妻子,眼神中满是担忧,为妻子重新整理盖好被子后,便弯下身来,双手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坐着准备小憩一会儿;同样没有入睡的还有正在窗户边上,靠着墙壁,旋转着手中沙盘的鹰眼侯,只见她正不停的切换着不同地形的沙盘,对于每一个沙盘都旋转了好几遍,仔仔细细的查看着上面的地形和沙盘中所有标记的绿点,而最终仍然是失望的收起了它们。失望过后的鹰眼侯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又望了望大将军的方向,而后也和房中的其他士兵一样坐了下来,看着还在诵读咒文的老国师,关心的说道:“老师,休息一下吧,以您一人之力来超度这些亡魂,未免太辛苦了;而且荒域之中,我们根本不知道亡魂们到底会归向哪个神。”见老国师并没有回应,鹰眼侯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国师睁开了双眼,撤去了法术,在其双脚着地之时,似乎是因为体力有些不支,突然往后打了个踉跄,迅雷之间,鹰眼侯一个瞬闪便从老国师身后扶住了他,说道:“老师,没事吧?”这时大将军也走了过来,和鹰眼侯一起扶着老国师在床边坐下。老国师看着眼前两位学生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人老肾虚,站不稳很正常!”见到老国师还是这么健谈,大将军和鹰眼侯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大将军轻轻拿起老国师的拐杖放到一旁,说道:“老师,这些荒域流民的魂魄自有他们所信之神来接纳,您这么大费周章的为他们超度,何必呢?”老国师听着大将军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有些悲哀地说道:“唉!他们哪来的什么所信之神,要真是有,我们在这荒域征战了整整十年,除了见到他们沦为怪物的食粮,可曾见过谁来救过他们呢?他们也曾是大地之洲遗民们的血脉,若不是我们先祖的狂妄使得大地分崩离析,谁又想呆在这地狱一般的地方呢?”说罢,老国师拿过拐杖又艰难地站了起来,掐指算了算,向着身后的两位学生继续说道:“还有两个时辰黑蚀日就褪去了,倒是你们两个还要兼顾着全军,抓紧时间睡一下吧。”老国师说完,便又开始布下符文,念起了往生咒。

    两个时辰后,可怕的黑蚀日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抹温暖的阳光铺撒在了冰冷的大地上,刚才还躲在屋中和马车下的士兵们也都走了出来,开始整理军备物资,骑兵们扒开草垛树枝,从新挖的坑道中将一匹匹战马拉了上来,斥候和法师们也纷纷撤去了陷阱和结界,那些圣言吟唱者也早早地来到了人群之中,开始吟唱赞颂神的祝福和帝国的伟光。各部队的将领们一个接一个地向大将军禀告着各自部队的集结情况,不到半个时辰,整支远征军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好领命出发。大将军安顿好夫人后,随即横跨上马,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大部队,大将军向着面前的十二名传令兵点了点头,传令兵们随即俯首领命便飞身上马,传令各部按照计划开始行军。

    大将军领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离开了村庄,当他走到村口时,发现那棵大树竟然还在猛烈地燃烧着,突然一阵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但是大将军来不及多想,只是又回头看了看那棵大树,便驾着战马,领着部队开始全速行军。

    荒域的早晨和大地之洲并无二般,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但又生机勃勃,狂风停了,沙尘散了,这支连绵的大部队正锐不可当般在荒域之上全速驰骋着,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然到达了二十里外这片被鹰眼都看不透的迷雾笼罩的地带。此时,大将军突然挥手示意后方部队减慢速度,全军警戒着慢慢踏入这片迷雾地带。“大将军,侦测到了灵能痕迹,困字!”鹰眼侯急忙来到大将军身边禀报道,大将军环顾了一圈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说道:“看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它们的领地了,鹰眼,号令斥候部将所有的侦测傀儡向周围释放,传令全军警戒,继续前进!”随后,大将军便纵身下马,一手持剑一手牵着战马,警戒着缓步前进。

    就这样,大将军带着部队摸索着不知走了多远,前去安排斥候部的鹰眼侯也返回到了他的身边,大将军看着此时气喘吁吁的鹰眼侯,边走边问道:“辛苦了,都安排好了吗?侦测到什么没有?”话音刚落,鹰眼侯便急忙打开手掌,召唤出了沙盘,对着大将军解释道:“大将军,你看,这是现在我军周围的情况,这些遍布在我们周围的块状物体就是昨日我提到的奇怪的建筑,而且灵能侦测等级愈发强烈,但却没有发现恐魔的踪迹,这点很是奇怪。”大将军看着沙盘,停下了脚步,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恐魔一向神出鬼没的,时候到了它们自己就出来了,倒是这些建筑,真的让人不安啊!仔细看,它们形状虽然奇怪,但它们之间却形状统一,而且这坐落间隙几乎一样,一般可不会这样修建东西。”大将军说完,又看了看周围,接着说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这些怪异的迷雾。”就在大将军为这迷雾一筹莫展之际,后方的一名将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慌张地禀告道:“大将军,出事了!后方的士兵似乎被什么东西袭击了,已经有好些人失踪了!”听得将领如此汇报,大将军此时更是焦头烂额,迅速下了命令:“传令,全军停止前进,以百人为单位,形成圆阵,背靠背,剑对外,斥候继续探察敌情,法者施法唤落雷之声威慑敌人!”片刻,军令便传达各部,阵中士兵御盾持剑如临大敌,落雷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可大将军深知,此阵仗虽气势宏大,却无半点实效,只不过是当下的权宜之计罢了。此时,老国师也被这落雷声所惊醒,向马车外警戒的士兵了解了始末后,急忙朝大将军处走去。

    “大将军,还没找到破解之法吗?”听到老国师的声音,大将军和鹰眼侯急忙行礼,并扶住了已经来到身边的老师,看着此时也有些着急的老国师,大将军说道:“老师不知,这迷雾真的奇怪,寻常的驱雾术法都用遍了,丝毫没有作用,那些蝼蚁般的恐魔也趁着这迷雾越发猖狂了……老师,您可有办法?”老国师听后,随即推开大将军和鹰眼侯的手,走到最前面,刹那间便施展了所有的驱雾之术,果然没有半点效果。见此状况老国师也犹如被当头棒喝,瞬间焉了气,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似乎是因为吸入了过多的迷雾,剧烈咳嗽了起来。大将军见状,正要上前搀扶,老国师却推手示意他不要过来,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笑道:“哈哈哈哈,两个小鬼,亏你们现在都已经是统领大军的将帅了,这点小把戏就把你们难住了吗?”大将军疑惑地看着老国师,突然灵光一闪,学着刚才老国师的样子,撤掉了盔甲之上的防御符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霎时间,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差点让大将军吐了出来。鹰眼侯看着此时的二人,正一头雾水,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一旁缓过神的大将军突然向着后方的部队怒吼道:“全军不可生火,违者斩!”鹰眼侯被大将军这一吓,更是摸不着头脑,老国师却笑了笑,看着一脸懵的鹰眼侯,气定神闲地说道:“笨丫头,还没明白吗?”鹰眼侯呆呆地摇了摇头,老国师接着说道:“是腐气。由于荒域之中有黑蚀日的存在,所以这片土地上每天都尸横遍野,久而久之便积聚了大量的腐气,为了保护将士们不受腐气所侵蚀,每日行军之前,术士们和圣言者们都会为你们布下防御符文和神圣祝福,这样虽然免去了腐气侵蚀之扰,但也让你们无法准确地感知到腐气。刚才老头子我一口气用尽了驱雾术法,使得一身的法能暂时空虚,从而使身上的防御法术无法发挥作用,但却意外地让我直接感受到了这股腐气。”鹰眼侯瞬间茅塞顿开,激动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大哥那么着急!可是老师,如果只是腐气,为何却如此厉害,连我的鹰眼都看不穿?”老国师并没有急着回答鹰眼侯的问题,而是慢慢蹲下身来,用手抓了一把地上奇怪的泥土,反问道:“丫头,看看这是什么?”鹰眼侯伸手接过老国师手中的泥土,仔细地看着,疑惑地说道:“泥巴?这……啊!这是腐肉,是恐魔的腐肉!”“哈哈哈哈。对了,这就是恐魔的腐肉,大量的腐肉必定会产生巨大的腐气,腐气久而不散便会形成瘴,而恐魔腐肉中特有的灵能又散发出来,和这雾、瘴相互杂糅在一起,紧紧联系,不灭不散,还能让恐魔们能力大增,所以你那鹰眼才看不透!”听着老国师的解释,大将军此时也慢慢走了上前,问道:“老师可有解决的办法?”老国师随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有!利用腐气的特性,用火!”“什么?用火?”此时大将军和鹰眼侯几乎同时惊呼,而后大将军说道:“老师,这遍布四周的腐气,一旦点燃,我军怕也要深受其害啊!”老国师面对着大将军质疑,并没有急着解释,只是用拐杖轻轻地敲了一下大将军的护心镜,郑重其事地问道:“相信老师吗?”,随后又向前走了几步,大将军见此,没有回答,只是在原地向老国师再次拱手行礼。

    老国师拄着拐杖,不急不忙地走到了离大将军约20米远的前方,环顾了一下四周,满意的笑了笑,随后,老国师握紧拐杖,站稳脚步,闭上了眼睛开始用意念召唤着什么。没过一会儿,只见从老国师身旁开始出现一个个传送阵法,不多不少正好20个,非常规律地围成了一个近百米的圆圈。此时老国师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出现在传送阵之上的20名蓝袍法师后,点了点头,不等那些蓝袍法师们一一行礼,便开口催到:“小子们,快开始吧,弄完了好回家了。”老国师话音刚落,蓝袍法师们边便撑开双手,正对着圆圈的中心,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施放法术。伴随着法师们口中咒语的音符,人们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周围空气的流动越来越快,甚至在划过盔甲时发出了“咻咻”声,鹰眼侯用手在空气中感受着这种流动,向着身旁一言不发的大将军说道:“是风?”

    渐渐的,一股股迷雾被风连绵不断地带走,向着那个圆圈的中心汇聚,越来越快,越聚越多,军队头上的迷雾也因此好不容易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却就在一瞬间又被四周源源不断的迷雾填补上了。法师们并没有理会这些,继续念着咒语,施放着法术,就这样,越来越多的风竟在这中心形成了一个贯穿天地的巨大龙卷,而被不停吸入其中的迷雾也让这个恐怖的龙卷变得愈发混浊。另一边,法师们竭尽全力地维持着这个巨大的“怪物”,但却因此几乎要耗尽了他们全部的法能,就在众人临近崩溃之际,老国师终于出手,只见他先将拐杖狠狠地插入地中,而后一把掀去身上的长袍,一身满布符文和图腾的金色道袍展现在众人面前,然后老国师双手合十,目眦尽裂地向着龙卷怒喝道:“天幕坠,流星落!”说罢,众人只听得远方天空传来轰轰巨响,循声望去,见得迷雾上方似乎被烧得通红,突然一颗硕大的火焰流星突破迷雾,急速砸向越来越大的龙卷。刹那过后,流星正中龙卷,发出惊天巨响,混浊的龙卷被瞬间点燃,一个看似要毁天灭地的火龙卷应运而生,随时准备吞噬万物。就在火龙卷的火焰即将外泄点燃整个迷雾之际,老国师抢先一步变换手势,更换了术法,大声喝道:“小子们,撑住啊!”此刻众法师和老国师一道,两手向两旁张开,随即做合拢之势,与此同时,火龙卷像是被神之力所缚一般,不再扩张,缓慢地向中心塌陷聚拢。虽然这个强大的术法几乎就要让所有的法师们崩溃了,但大家都还在咬牙坚持着,因为如果有一个人倒下,不仅整个术法将前功尽弃,更会让整支军队葬身火海。终于,经过痛苦的挣扎,火龙卷被结结实实地压缩成了一个巨大空气球体,其中猛烈地火焰也逐渐褪去,老国师看着快要崩溃的众人,笑道:“哈哈哈哈,小子们,干得漂亮,撤吧!”听到了老国师的命令,蓝袍法师们终于撤去了术法,虚脱地跪倒在地,几乎同时,巨大的空气球瞬间爆开,强烈的热浪和冲击波将远征军吹得人仰马翻,与此同时也让无尽的迷雾和满地的腐肉灰飞烟灭,至此,迷雾消散,人们终于见到了阳光。

    看着逐渐恢复体力的蓝袍法师们纷纷向自己行礼遁去后,老国师也颤颤巍巍地拄起拐杖,得意地回过头来,瞄了一眼刚刚从泥土里爬起来的大将军以及众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小鬼们,老子还算是宝刀未老吧!”大将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看这个刚才差点让整支军队灰飞烟灭的老国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并招呼卫士送老国师回车休息。可大将军等了一下,也不见卫士动身,正在疑惑之际,才看见身后的众人正有些惊恐地望着上方,原来,飞沙散去过后,大家也才终于看清了这个迷雾地带。

    大将军和老国师随着大家目光的方向环顾四周,这才明白了鹰眼侯那沙盘之上的奇怪物体根本不是什么建筑,而是一副不明生物的巨大骸骨,远远望去,竟连绵了数十里;而让众人恐惧的是,在那根根白骨之上,一群群长着青面獠牙,凸鼻尖耳,无眼无舌,约有半人高且类于人形的灰色小怪物正虎视眈眈地向着军队,拼命嗅着,或听着,或抢夺着刚才那些失踪士兵的尸首,而且越来越多的怪物正从满布于巨大骸骨之上的孔洞中源源不断的涌出,随时准备加入这场你死我活的狩猎,而它们便是帝国远征军十年来为之作战的对手——恐魔!

    大将军望着数量如此之多的恐魔,心里虽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但也十分从容地命令到刚刚缓过神来的众人,立刻集结所有队伍,准备迎战!远征军与恐魔们紧张地对峙了片刻后,奇怪的是并没有受到攻击,恐魔们也只是烦躁地上蹿下跳,张牙舞爪;突然,鹰眼侯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声禀告道:“大将军,一定是刚才的爆炸声和热浪,暂时扰乱了恐魔赖以生存的听觉和嗅觉,趁现在,快走!”听了鹰眼侯的分析,大将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示意传令兵以军旗传令,令所有人跟随先头部队全速前进,随后看了一眼后方连绵的部队并将兵符交于鹰眼侯,不等其开口便命令道:“鹰眼侯听命,现将兵符交于你,由你暂领全军,不得抗命!”鹰眼侯深知军令如山,更知自己兄长的打算,也不敢多说一句话,领了命便头也不回地领军前进。大将军看着已经渐有统帅风范的鹰眼侯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笑了笑,随即高举佩剑,领着近卫军驭马逆行,这次,大将军将亲自为远征军断后,为这些将士搏得一线生机。

    终于,最后一支辎重部队也离开了这片白骨森森的修罗场,而恐魔们也似乎渐渐恢复了过来,一只接一只地跳下骸骨,开始追赶撤去的部队。一阵刀光剑影过后,大将军领着近卫军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率先跳入战场的恐魔斩杀,面对头顶上数十万计的恐魔,将士们没有半点退缩和恐惧,反而是恐魔们迟迟畏首畏尾不敢进攻。当大将军面前这些恐魔发现眼前这块硬骨头不好啃之时,而在相对远处的恐魔,却注意到了刚刚撤去的部队,开始发出咕咕的声音,传递着信息,大将军见状,立即命令近卫军发出“战场威慑”,怒吼着用武器敲击着自己的盾牌铠甲,震慑并挑衅着恐魔。此计果然奏效,恐魔的注意力又成功地被吸引回来,纷纷嘶叫着跳入战场,与近卫军开始战斗。虽然恐魔们有着绝对的数量优势,但面对近卫军强壮的马蹄和削铁如泥的利刃,不出一会儿功夫便尸横遍野;近卫军在大将军的指挥下分成两队,摆开箭头阵,互相穿插着在这战场中如入无人之境般收割者这些小怪物;而恐魔们面对着这强大得无法撕开的铁幕,仍然疯狂地进攻着,甚至用头撞,用牙咬,不过也只是徒劳,瞬间便被斩于马下,当将士们看着恐魔气急败坏的样子时,更是信心倍增,勇猛超常,并在战争祝福和勇士符文的加持下,不知疲倦,越战越勇,更有甚者直接跳下了战马,扔掉了长矛利剑开始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这群恐魔的天灵盖!此刻执剑立于战场后方的大将军也在时不时地收割着罕见的几个漏网之鱼,看着驰骋于战场之上的将士们近乎疯狂地斩杀着恐魔,一股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忽然,众人听见上方远处传来一阵水牛般的低吼声,随即恐魔们便停止了进攻,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得十余只长着四手两足,一身青皮约有两人高的巨大恐魔出现在远处一根根骸骨顶端,不停低吼着。

    大将军看着远处不断嘶吼的巨大恐魔,面露难色,随即便转过头来对着已经从疯狂杀戮中逐渐冷静下来的近卫军厉声命令道:“全体将士,立刻回防,不得再战!”近卫军听得大将军如此命令,也顾不得还没收拾完的恐魔,便迅速收起刀枪斧矛,骑马撤回到了大将军身旁;看着还在低吼的怪物们并没有着急进攻,一名近卫军将领向大将军说道:“大将军,是青巨魔!没有术士在的话这玩意儿可不好对付,而且其不仅比恐魔强壮千倍,还诡计多端,我们曾以牺牲近百人的代价才消灭了一只青巨魔,大将军,你看我们是战还是退?”大将军并没有马上回答那位将领,只是又观察了一会儿,才舒了一口气答道:“青巨魔很聪明,知道我们不是普通的士兵,即使是它们也没有稳赢的把握;而且后方的部队还没有走多远,我们必须再尽可能得拖住它们。传令!不撤不战,死守阵地!”将领随即领命,命令近卫军在原地摆开龟背阵,施展磐石咒文,警戒防御。

    就在近卫军刚刚摆好阵法之时,青巨魔的低吼却突然停了,众将士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随即肩并肩盾靠盾,单手紧握长剑,准备迎接来自青巨魔的诡计。刚刚还在血肉横飞的战场此刻却出奇的安静,而近卫军就在这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怖氛围下,默默的等待着;忽然,从近卫军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众人随即透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循声望去,还没看得确切,头顶上方的两根巨大骨头便砰然碎裂,数不清的恐魔从裂口中涌出,犹如倾盆暴雨一般砸向下面的近卫军阵地。近卫军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没有丝毫的慌乱,努力地撑着一面面盾牌,任凭恐魔疯狂地冲击;而恐魔们的进攻方式也和以前大相径庭,它们没有用利爪和獠牙撕咬攻击,而是借助从高处坠下的巨大冲击,直接用头撞向近卫军高举的盾牌,企图用自己异常坚硬的头骨来突破这坚固的钢铁巨盾;然而一切终究是徒劳,一只接一只的恐魔头破血流地滚下盾阵,一些侥幸活下来的,也只能虚弱地挠着眼前的钢铁,随后便被从盾阵缝隙中刺出的利剑穿了个透心凉。

    就这样,不计其数的恐魔还在不断地冲击着坚如磐石的钢铁盾阵,虽然无法给此时的近卫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也因此让近卫军寸步难行;此刻,众将士终于明白过来,青巨魔的诡计并不是要让恐魔突破盾阵,而是想用无数的恐魔淹没近卫军,牢牢地困住他们。不知过了多久,恐魔们至上而下的倾泻终于停止了,此刻荒域之中,一座用无数恐魔尸体堆积成的小山踏踏实实地伫立在巨大的骸骨之中,而被掩埋在尸山之中的近卫军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动静,那些幸存的恐魔也已经趴在这座同伴尸体堆积的小山之上朝天怒吼,开始宣示着胜利。

    突然,尸山之上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还没等恐魔们察觉到这一变化,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伴随着一声雷鸣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劈中了这座尸山,一瞬间便将尸山之上死掉的和活着的恐魔焚为焦炭。片刻过后,乌云散去,焦炭般的尸山出现了不明的异动,只听一声马鸣过后,大将军骑着战马率先从恐魔的尸体中冲撞出来,紧接着,近卫军将士们也争先恐后地冲出尸山,竟毫发无损,而高耸的尸山也随后轰然倒塌。

    近卫军将领正招呼着将士们重新集结备战,而大将军却注意到了青巨魔和恐魔们早已从这片区域消失,随后大家朝着四周搜寻了一番,发现如此大规模的行军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大将军看了一眼手中那根因为释放了雷之力已经变成一块空壳的麒麟角,又望了望周围破碎的骸骨,猛然将麒麟角捏碎,大呼道:“坏了!这些怪物已经将所有的骸骨挖空,连接贯通起来了!所有人,全速追赶大部队!”

    此时在荒域的另一边,鹰眼侯正领着远征军继续前进着,由于烈日的灼烧,许多战士和马匹都纷纷有些虚脱,行军的速度也因此慢了许多。鹰眼侯驭马驶出了部队,独自一人停在了一处坡道上,她望了望部队后方,仍然没有发现大将军一行人的踪影,又望了望前方再次出现的巨大骸骨,心中不由感叹道“这怪物到底是有多大啊?”而后便又快马加鞭地回到部队前头,继续朝着猎鹰盘旋的方向前进。过了一些时间,老国师也在休整过后恢复了体力,慢慢地从马车之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已经挂在天空正中的烈日,眉头一皱,而后凭空飘起,迅速飞往了鹰眼侯身边;鹰眼侯看见老国师已经来到身旁,急忙收了沙盘,行礼说道:“老师,您没事了吧,天气这么热,您还是去马车中休息吧。”“你也知道天气热啊,要是老头子我再在车里面待着,还不给蒸熟了呀?”老国师调侃的答道,而后看着一脸愁容的鹰眼侯,拍了拍她的头,接着说道:“小丫头,相信你大哥吧。”鹰眼侯微笑着点了点头,带领着部队更加坚定地前进着。

    不知又走了多久,部队上方渐渐黯淡了下来,此刻他们已经又踏入了另外一片巨大的骸骨之地,所有人再一次紧张起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握紧武器谨慎地前行着。鹰眼侯一手提着缰绳,一手紧握十字匕首,如临大敌般环顾着四周巨大的骸骨,盯着骸骨之上阴森森的孔洞,忽然,只听老国师大喊一声:“来了,警戒!”随即便迅速飞上半空,与此同时,从骸骨之中传来了“咔咔”的异响,所有人在一瞬间便摆开了战斗的架势;随着骸骨之中的异响越来越近,老国师也开始结起法印,举起手掌正对着前方两根骸骨,伴随着老国师的手掌开始发出幽幽白光,一股极寒气息便从其双手之中迸发出来,而后只听老国师怒喝一声:“碎骨极寒!”,其面前的两根骸骨便在瞬间被寒冰冻住,骸骨之上的孔洞也被冰块牢牢堵住,异响随即停止;正当大家舒了一口气时,更多的异响却又从周围剩余的骸骨之中传来,老国师见状,急忙再次激发法能,向着一个接一个的骸骨发出刚才的极寒之气,而部队中的术士们也在此时赶到了老国师身旁,拼尽着自己的法能,努力地维持着骸骨之上的冰冻。终于,老国师和术士们在耗费了巨大的能量之后,暂时封住了所有的骸骨,而后老国师迅速了给了鹰眼侯一个眼神,鹰眼侯明白了老国师的意思,立刻带领部队又一次全速撤离。

    老国师看着部队慢慢走远,知道他们已经暂时脱离了恐魔的包围圈,便命令身旁的术士道:“小鬼们,你们先走,老夫随后就到。”术士们出于对老国师的绝对信任,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施展传送阵法撤离,看着全体术士撤离后,老国师才放心的收起了法能,轻轻地自语了一句:“高达,不要让大家失望啊。”随后也施法遁去。撤去的大部队正在飞速行进着,术士们也都成功回到了部队之中,最后传送回来的老国师也再一次因为体力虚脱跪倒在行进的马车之上,随后看了一眼冰封的骸骨之地,便退到了马车之中。没有了术士们法能加持的冰封,在无数恐魔的冲击之下,很快便瓦解了,随着一声声巨大的倒塌声,一群群渴望血肉的恐魔蜂拥而出,开始追猎远去的人类远征军,可恐魔们刚刚跑出骸骨没多远,便触发了斥候们布下的黑轰雷,响亮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恐怖的巨型蘑菇云一个个拔地而起,瞬间将大部队后方化为一片火海,只留下恐魔在火海之中痛苦地挣扎着,化为灰烬,而活下来的恐魔却仍然踏着同伴的尸体,穷追不舍。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帝国远征军只能拼尽全力地行进着,尽管身后嘈杂的怪物嘶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但所有人都不敢回头,一个劲儿的驭马疾驰着。终于,鹰眼侯通过灵能感知探查到前方不远处的灵能痕迹是微字等级,这就说明,前方便是恐魔聚集地的边缘,出了那里,恐魔便不会这么大规模的出没,大家就暂时安全了。这个消息,很快便通过传令兵的千里传音传达到了远征军每一个将士的耳中,大家此刻仿佛已经看到了生的希望,极尽仅存的力气,最后一次加快了速度,拼命地前进着。可不久后,队伍最前头的鹰眼侯便被眼前的场景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在这恐魔聚集地的边缘,并不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而是一排排凸起的丘陵,丘陵虽不高,但也会极大幅地拖慢行军速度,尤其是对于后方的辎重部队,几乎可以让他们寸步难行,而由于先前迷雾的影响,致使猎鹰也没有探查到这一情况。

    奔腾中的鹰眼侯看着眼前的窘境,没有犹豫,立刻调转马头,高举兵符大声命令道:“所有先头部队,立刻调转回防,让辎重部队先行撤离!”众将士得令,便跟着鹰眼侯一道,如同先前大将军一行人一般,逆行奔往部队后方。

    此时,已经来到大后方的先头部队看着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恐魔身影,早已布下了阵法陷阱,严阵以待;此时最前面的辎重部队已经快要踏上丘陵地带,开始艰难翻越,心里明白自己必须要和大家战斗到最后,直到所有人安全撤离,这样大家才能活着回家,这样才不会辜负大将军的期望。

    就在辎重部队踏上丘陵地带之时,突然大地开始剧烈震动,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又向远征军袭来,士兵们一个个都因此无法站稳,战马们也受惊暴动,无数战士从马上摔下,所有的辎重车辆都被震得东倒西歪,无法前进;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时,紧接着一声声山体垮塌的巨响又从前方传来,众人只见眼前一排排的丘陵如同散沙一般纷纷垮塌,沉入地底,而后一条连绵千里,宽约百米,深不见底的深渊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将眼前的大地一分为二,彻底斩断了前方道路;而此刻唯一能连接深渊两边的,只有一颗因为丘陵垮塌才露出来的巨大的不知名生物头骨。

    余震过后,大地终于安静了下来,以为一切的结束了的将士们也开始重新整装出发,准备通过眼前这颗巨大的头骨到达深渊的另一边。可祸不单行的是,此刻这颗死气沉沉的头骨却突然张大了嘴巴,仿佛要吃人一样发出了一阵阵蛮牛般的低吼,见此众人不由惊呼:“难道这怪物还活着不成?”而后,比这怪物还活着更让人绝望的事发生了,只见约百只青巨魔纷纷从头骨之中爬了出来,悠闲地坐在了部队前方,谄笑着看着眼前惊恐万分的远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