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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高速行驶的皇冠渐渐降下速度,下了国道,转入黑漆漆没有路灯的县乡公路,路上没什么车,汽车的大灯孤零零的照耀着路面。

    此刻距离妙法寺不太远,也就四五公里,中间隔着一光秃秃的石头山,下面是一个大型采石场,八九十年代,还是当地社区的支柱产业,但是随着国家大力倡导环保,严谨过度开采自然景观资源等一系列措施,这类集体协办的小厂子首当其冲,随着大环境的改变,生意越发困难,如今只能小打小闹了。

    瑶树村采石场摊地面积大,又远离村落聚居地,工地上的建筑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式公寓房,外墙瓷砖剥落,裂缝交错,看上去破败不堪。四周用生锈的波浪隔离板草草做了个围栏,门口一集装箱改装的门卫室,一个老态龙钟的大爷侧躺在钢丝床上看大屁股的老式电视机。

    皇冠离得老远就关掉了大灯,匀速二十公里行驶过去,在采石场隔壁一处类似仓库的篷房结构建筑前五十米处停下。

    一边抬手表计算着时间,一边拿起望远镜,朝里偷窥。

    窗户跟通风口都被木条封死,大门则是厚重的滑轨推拉门,上面系着婴儿手臂粗的大链条。

    五分钟的时间到。

    皇冠再次启动,绕着采石场兜了一圈,又回到原来位置停下。

    大概又是五分钟,这次皇冠直接拐上出村的小路,朝着栏台山妙法寺开去。

    大概二十多分钟,蜿蜒的山路在晚上并不好走,好在无人无车,双向道可以任意借道,皇冠缓缓驶入寺庙下空地改造的停车场,此刻孤零零的没有一辆车。

    黑暗中的妙法寺在忽明忽暗的月色照耀下,看不到丝毫白日那种端庄威严,恢宏大气,反而处处透着一股意喻难明的晦暗。

    门口有一盏灯光,走上去才发现是一个中年僧人,那僧人双手合十作揖,“施主,了尘大师已经在后山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有劳大师了,”叶讫言恭敬的同样回了一个揖。

    两人沿着陡峭的山壁拾级而上,远远的就看到一老态龙钟,弯腰驼背的耄耋老僧站在平台上,眺望着下面万家灯火,这个时间段,自然没有什么太多璀璨的灯火,但不妨碍他背对着他们,故作姿态。

    老僧挥了挥手,那带路僧人恭恭敬敬作揖后,照着原路回去。

    此刻平台上只有他们两人。

    了尘终于转过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坐下说话。”

    叶讫言也不客气,嬉笑着在石墩上坐下,道:“阔别月余,大师,别来无恙。”

    了尘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拿起铁钳子拨动了下小炉下的炭火,上面一个精致小巧的水壶正呜呜冒着热气。

    他提起冒着蒸汽的茶壶,依次将面前两个放着茶叶的盖碗冲泡,等汤汁溢色之后,轻轻推过去。

    “施主好手段,老朽想不甘拜下风都不成。”了尘呵呵笑着说。

    “大师谬赞了,这是你们三个人的内部矛盾,可别随便就把锅往我身上甩。”

    了尘哈哈笑道:“你旁敲侧击跟他讲了很多,但你话里话外,无外乎一句话,我杀过来了,只能活一个,你自己选。我养了他二十多年,岂能不知道他骨子里的懦弱。你根本就没给他选择的余地。好狠的手段,好狠的心计,之前我承认,确实错估你了。”

    “可惜啊可惜,不过细论起来,确实也不怪你,我做事太急功近利,追求速成了,他是个好孩子,从小聪慧机敏,我教了他很多本事,但,忘了教他舍身的慈悲了,可惜了,好好一枚棋子,就这么废了。”了尘摇了摇头,颇为惋惜。

    “大师,别兜圈子了,你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叶讫言说。

    “年轻人啊,就是这么急躁,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就急着想要结束了,不好,不好。”了尘摇了摇头,“你是个好苗子,我一直也在关注你,不然以我闲散的性子,也不会在这儿待这么久,虽然一开始确是受人之托,但后来渐渐喜欢上你这个小家伙了,以为是个性子顽劣的猫儿,一时不察,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是个噬人的虎儿。”

    “可笑我当初还告诫你不要过早踏足这个领域,怕你心智跟观念不成熟,受不了真相的打击,没承想,小丑竟然是自己。”了尘唏嘘不已。

    “既然揭开了世界的遮羞布,怎么舍得放下这个真实世界的美妙旋律呢。”

    “这才是学者嘛,地地道道的,”了尘笑得很开心,“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既然你通过了考验,那我自然不好再藏着掖着,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这个不急,我们先来说点别的,坦诚布公下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我们的世界,跟我们观念里的逻辑世界,有一丝丝不同。”了尘顿了顿,继续说道,“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而神学的尽头,是数学。我们周身每天被海量的运算所包裹,世间万物都逃不脱数字的约束,包括我们人这一个体。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人分两等,线性泾渭。堡垒森森不可破,等级分明不可得。”

    叶讫言身躯猛然一震,眼神没了一开始的平静淡泊,而是一种渴望,对真相的渴望,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止自己一人发现问题?原来已经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发掘了整个世界问题所在。

    “观察者的世界里,人分两等,线性定义人种和非线性定义人种,而你我,则属于后者。”了尘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喉咙,继续道:“所谓线性定义人种,其实跟游戏中的NPC一样,都被算法定义得死死的,不出意外,基本按照算法给出的既定路线予以行进,他们是为了取悦你我而存在的,就像游戏里有玩家,必然需要有NPC一样,他们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助我们更好,更快捷的蜕变。”

    “哦,你可能不太好理解什么是算法,我说个更通俗的词汇吧,就是天道!”

    ——观察者。

    这个词汇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叶讫言的脑海里,但之前尚有迷雾,现在似乎微微被风吹过一角,看到了一丝真相。

    “观察者世界?”叶讫言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我们所处在的世界,是观察者的世界,也就是说.......”

    “嘘!”了尘含笑着轻轻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懂了就好,别胡诌诌出来,会被“看”到的。”说完他指了指天上。

    果然是物理定义上的意思。

    叶讫言内心狂喜,但并不表态出来,而是镇定的看着了尘,希望能够从他口中获取更多信息。

    “非线性定义人种,我就不说了,反正你应该也通透了,我现在要说的就是你我这种,已经开始蜕变的人。”

    “你当初说察而止步,观而临退,不可生窍,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叶讫言若有所思。

    了尘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两个人种间,其实差别不大,最大的区别是线性人种缺了一味“药材”。”

    他指了指自己脑子,“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语言中有很多词汇描述过它,比如灵魂,精神或者鬼鬼神神之类的修饰词,但我们习惯称呼它为神觉。”

    “能够感受到神觉的人,在道家或者佛家都有相对应的描述,比如开窍,升华,悟道或者醍醐灌顶等等,这是个分界岭,将非线性人种再次细致划分,我们称这类自我觉醒的人,为觉醒者。”

    “当然了,个体与个体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比如某些人可以将神感脱离躯体,恣意遨游天外,而大部分人未必能够做到,但好在,神感的功能不是那么单一。”了尘在说某些人的时候,咬字格外的重,眼神透着一股意喻难明的味道。

    叶讫言心里咯噔一声,仿佛自己内心的秘密被人赤裸裸的公之于众。

    “好了,闲谈到此为止,重新认识一下,极端学术组织Samsara成员,代号player(戏子),中文名林鹤生,宣统三年生人,在此仅代表组织发出邀请,邀请您加入我们。”了尘淡淡微笑着。

    叶讫言瞳孔一缩,宣统三年生,至今岂不是一百多岁了,这个外表看上去仅仅只有六十多岁的老人竟然......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拒绝。”叶讫言起身,淡淡说道。

    了尘笑意盎然的面庞忽然僵硬住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答复,显然令他措手不及,他的脸渐渐阴沉下去,“组织目前为止,对外仅仅开放二十余份邀请,没有一份拒绝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了尘继续自说自话道:“因为拒绝的人,还没开口,都死了,所以没人拒绝。”

    他站了起来,原本伛偻的腰身挺得笔直,身高直超一米八,脸上也一改先前慈眉善目的仁善之相,刹那间变得狰狞可怖。

    浑身上下不断有骨骼摩擦的吧嗒声,鸡爪子一样枯燥干瘪的手青筋暴起。

    了尘桀桀怪笑道:“你的因果纠缠论,我要定了。”

    叶讫言身后,一个黑影慢慢扩大,只见他悄无声息上前,手里拎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铁锤,长度有一米二,他高高举起,朝着叶讫言的脑袋,就要当头挥下,这一下落实了,脑袋就得跟西瓜一样,碎成稀烂。

    显然叶讫言也发现了异状,但他不徐不疾,慢条斯理将杯中的茶水往地上一撒,好暇以整的将杯子倒扣在桌面上,讪笑道:“障眼法,戏法,易容术,也就程咬金的三板斧。”

    了尘的脸色刹那间憋成了猪肝色,随即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所以我才最讨厌你们这种智商超高的变态嘛,总感觉双方没穿衣服互搏一样,没个意思,你知道我的底牌,我知道你的底牌,到最后,玩得就没有氛围了。”

    叶讫言说:“大哥不笑二哥,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一个招数接二连三落在同一个人身上,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在这后山,你也对我发动障眼法吧,当时确实吓得够呛,可惜这种低级幻术,第一次还能别出心裁起到作用,第二次,第三次,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了尘无奈的挥了挥手,一阵山风吹过,叶讫言身后的黑影被吹散星落,消失无踪。

    叶讫言站起身来,“你输了!”

    山下忽然警灯闪烁,警笛长鸣,无数的黑影拿着战术手电四面八方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