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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老卒不可弃

    《旧五代史·罗绍威传》:“至德中,田承嗣盗据相、魏、澶、博、卫、贝等六州,召募军中子弟,置之部下,号曰‘牙军’,皆丰给厚赐,不胜骄宠。

    年代浸远,父子相袭,亲党胶固,其凶戾者,强贾豪夺,逾法犯令,长吏不能禁。

    变易主帅,有同儿戏,自田氏已后,垂二百年。主帅废置,出于其手,如史宪诚、何全皞、韩君雄、乐彦贞,皆为其所立。

    优奖小不如意,则举族被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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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人看史书,看安史之乱,看晚唐,看五代十国,多是只对军队的暴虐大加批判,认为天下之事最重者,莫过于偃武兴文,切不可使武将再生跋扈之心。

    以及那句被人说烂了的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却很少有人能够从阶级的立场,或者从社会的矛盾分析,讲明白了,就是政府角度上好好检讨,大唐的军队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动辄挟刀索赏,斩杀主将,屠掠民众之辈,唯知钱帛,而不识忠义之徒。乃至为阉人丶叛将爪牙,祸国殃民!

    可这,并非他们本来该有的样子啊!

    不要忘了,盛唐时武德爆棚的大唐雄师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有信仰丶有骨气的军人呐!

    说来讽刺啊,755年安史乱发后,原历史上,公元783年,长安奉天之难,唐德宗下诏放弃西域换取吐蕃支持。

    可到了791年,直至北庭大都护李元忠战死,七千白发唐军一同赴死,北庭才再无大唐的旗帜。

    又过了17年,公元808年,孤城龟兹方在吐蕃赞普最后的进攻中失陷,万余老卒无一人投降。

    郭昕与区区万余安西军,在与长安隔绝的情况下,在吐蕃丶回纥丶大食三大帝国的合围之下,苦苦支撑了五十多年,撑到全军尽白头啊!

    心中若没有坚定的信仰,他们早就崩溃了。

    不要告诉我,他们的敌人没有对他们进行过威逼利诱?

    不要告诉我,他们不知道长安根本不会来救,也救不了他们这群对它无用之人!

    他们都知道啊!

    可他们还是苦苦的守着,撑着。

    他们效忠的不是哪个天子!他们坚守的只是自己,大唐军人的职责!

    开疆扩土,死守国门!

    后人提到大唐,当为此浮一大白!!!

    现在距离历史上北庭的沦陷还有九年时间(782年),想到这里,李瑶忍不住死死的攥紧了拳头,不顾指甲嵌到了肉里的疼痛,他只希望还来得及。

    七位老将默契摆成大雁阵列,将李瑶护卫中间,西门咄想带黄门小儿上前,却被阴脸的李瑶瞪了回去,西门咄只得苦着脸,带着黄门小儿远远的跟着。

    神策军大营占地颇广,其布局取自大将军神李靖的六合花阵,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外画之方,内环之圆,是成六花。

    具体便是分七部,外六方成六合,内一圆居中。

    只是,如今诺大的军营中不见肃杀之气,只剩了秋风萧瑟。

    路上没有顶盔立甲,巡逻的士兵,也无沙场点兵的人鸿马嘶,只有屈指可数的炊烟,和拄着长矛当拐杖的白头兵与嘴上只有绒毛的少年。偌大的军营安静的就像个巨大的坟墓。

    左刚本想将老兵都召集起来,请李瑶检阅,但却被李瑶给拒绝了。

    伴随着这几位老将的出巡,一个个白发苍苍,灰头土脸的老兵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两两对仗在路旁护卫,身上的盔甲老旧斑驳,手中利刃生锈无光,身形佝偻边走边咳,只有目光依旧明亮,默默望着走过的李瑶一行人。

    就这些都算是好的了,至少还是个囫囵人。

    走到辎重营时,还算暖和的阳光下,十几个光着膀子,却少了条胳膊的汉子,两两合一,喊着号子,正艰难的推着粮车入库。

    阳光下,他们露出黝黑粗糙肉红色的伤疤,闪着奇异的惊心动魄的亮光!

    见到将军们来后,他们才停下来,对着将军们鞠了一躬后,便又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了,只有正在登记的独臂老兵老刘头,笑着跑到了面前,用仅剩的手放在了胸前,对着左刚鞠了一躬后,嘿嘿笑道:“将军放心,老哥几个在这看着粮仓呢,出不了事。”

    然后,这老兵又看到了这几位老将护在中间,着着华丽黄袍的地李瑶,小心的问道:“老卒敢问,这位是贵人是?”

    左刚有些犹豫的望着李瑶,询问意见,他不知道这位陛下愿不愿意显露身份?

    李瑶则大踏步的笑着走到了老刘头的身前头,主动双手抱拳,满是敬意问着老刘头:“老丈可见过长安大明宫?”

    那老刘头赶紧点头,颇为自豪,挺了挺胸膛,拍着胸脯说道:

    “知道,知道,咋个能不知道呢,我可是跟着将军们,在大明宫圣人前,献俘了三回呢!”

    说着,老刘头还很是炫耀的伸出了个三个指头,在李瑶眼前显摆。

    李瑶这才发现,老刘头仅剩的那只手上原来还断了一根。

    老刘头或是觉到了李瑶的敬意,又看李瑶穿着不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问道:

    “贵人,您是大明宫里头来的吧?”

    李尧笑着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着说:“对,我就是大明宫里那位天子。”

    老刘头当即就被呛到了,然后一只枯木老手,如同鬼魅一般按住了李瑶的脖子,李瑶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好似被铁钳掐的死死,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喘不过气来。

    “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天子也是你敢冒充的啊,看老爷子我今个叫你贞规矩”。

    刚刚还低声下气的老刘头,一眨眼便询面目狰狞,张着自己的满是黄牙的大嘴,对着李瑶狞笑。

    只听一声暴和:“放开”。

    然后,瞪大了眼睛的左刚立刻上去,一脚便将老头踹飞了出去,其余的几名老将,也是惶恐不已,赶紧上前查看李瑶有没有事?

    弯着腰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的李瑶,则是苦笑的摆了摆手,咳嗽了几声,表示无碍。

    远远跟着的西门咄等人,发现出了问题后,也赶忙带着一帮子黄门小儿上凶神恶煞的对着左刚等人拔刀相向,西门咄神情紧张,轻轻拍着李瑶的后背,竟发现李瑶的本来白皙的脖子,多了一个黑色的四指爪印,立时尖声对左刚等人指责道:

    “你们,你们竟敢攻击圣驾?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左刚这几个老将也是一脸的羞愤欲死,跪下来请李瑶发落。

    两名黄门小儿像拎小鸡一样,将失魂落魄成了泥塑木雕的老刘头按到了李尧面前,请陛下发落。

    这回老刘头如遭雷击,对跪在地上的杨志烈,不可置信的颤问道:“杨将军,他,他真是?”

    杨志烈看着这个自己的老部下,也是苦涩的点了点头,便扭过头来,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这回老刘头彻底傻了,老天呐,我老刘头刚才干了什么?刺王杀驾?

    缓过气来的李瑶,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赶紧安抚众人:“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不知者不怪,朕白鱼龙鱼服的在军营里,出现误会也是难免。

    好啦,左将军,接下来你就去把营中士卒都叫来,然后再把营中储存的酒肉都拿出来,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然后再好好的睡一大觉,养足精神,明天,明天朕再检阅他们”

    “末将领命”。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左刚,赶忙回应。

    然后李瑶又走到了杨志烈的面前,弯腰将她扶起,看着忐忑不安,欲言又止的杨志烈,明白他心中是担心那名旧部的李瑶,也打趣道:

    “杨将军说的不错,别看这些老兵年龄大了,有的还残废,但以他们的身手,若是生死相搏,怕是三个朕,也未必能够赢得了啊!”

    “还望陛下能饶他一命。”

    杨志烈低头哀求。

    李瑶指了指在地上跪着不敢吭声的老刘头,想了想后摇头摇头。

    杨志烈咬着牙没有再吭声,而老刘头也彻底瘫在了地上。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皇宫中的那些禁卫们,唉,个个身娇肉贵的,也没人教管教他们,朕打算多招上500个老卒,帮朕训练一二,就算他一个,如何?”

    “陛下,圣明!”

    杨志烈赶忙行礼谢恩。

    其余老将们,眼瞅着也赶忙顺坡下驴,难得的红着脸拍了几句马屁。

    正当一群人刚松了口气时,一个小黄门跑来禀报:“启禀陛下,左军中尉俱文珍,右军中尉崔忠唐正跪在辕门请见。

    李瑶也没太大的反应,吩咐西门咄,让左军中尉俱文珍,右军中尉崔忠唐去中军大帐候着,又点了赵一鸣与杨志烈二人陪同,

    又吩咐:“左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就传朕的旨意先行犒赏士卒吧!让伙夫多备些,今天,凡是来大营的都放开了吃喝。

    还有,告诉士卒,明天朕还另有赏赐。”

    “陛下放心,老将一定安排妥当”。

    眼中闪着寒芒的左刚,郑重的向李瑶领着君命后,便不再迟疑,雷厉风行的去大营中召集士卒了。

    李瑶伸伸懒腰,眯着眼睛看了看已经没那么炽热的日头,估摸着时辰,申时。即哺时,又名日铺、夕食等:(15时正至17时正)。猴子喜欢在这时候啼叫。也是该杀鸡骇猴的时候。

    从自己离开长安到现在,才过去三个小时,这两位便联袂而来,速度还挺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