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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第七日/“光明”

    “我们都是命运的囚徒。”

    “所以,光就是一切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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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克兰德,桥区。

    原先在桥洞里呻吟抱怨的流浪汉们,今天不知怎的,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会安静下来。现在,便有三位“不速之客”。

    当看到面前一黑一白的两位绝色女子的时候,贝尔纳黛就知道,自己很难兑现“预言”了,消化魔药了。

    魔女教派居然派出了“黑之魔女”克拉丽丝和“白之魔女”维多利亚来辅助这次半神晋升,恐怕只有天使亲自出手,才能阻止这场灾难了。

    但她并没有直接撤离,她还在等待时机,寄希望于能用这场战斗,引来教会的天使相助。

    贝尔纳黛刚刚站稳脚跟,数不清的、包裹着黑焰的细丝就已经控制了她的四肢,然而还未等到她感受到灼热的痛苦,她的身影就骤然消失不见,留下那些在空气中摆动的细丝。

    这是“皇帝的新衣”。

    她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然而,她面色看上去并不太好,变得有些苍白,但眸光却变得深邃了起来。

    贝尔纳黛忍着咳嗽的冲动,微微抬起手臂,用古赫密斯语默念了一声“桃花的源头”,覆盖整个贝克兰德桥区的无形结界升起。

    “你要与我们在这里死斗么?”克拉丽丝皱眉道,面对掌握多件“0”级封印物的“神秘女王”,有理智的“不老魔女”都没有多少战意。

    “咳咳,”贝尔纳黛再一次陷入了黑焰与细丝的包围中,面色愈发苍白,轻咳两声,“不是死斗,只是缠斗。”

    “那你就去死吧。”说罢,维多利亚就迫不及待地收紧了丝线,想要将对方扯断,然而对方的身影再一次诡异消失。

    这一次,她没有在任何地方再次现身。

    “你着急了,”克拉丽丝柳眉紧皱,带着幽怨地看了“白之魔女”一眼,说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身着白袍的维多利亚有些懊恼,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在结界中的贝尔纳黛,可以一直消耗灵性来维持“桃花的源头”和“隐身帽”,这样就可以轻易达成缠斗的目的。

    “用‘瘟疫‘。”维多利亚咬牙道,“用‘疾病‘逼她,我不信她会死撑着不出来。”

    “有必要下死手么?我看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只要拖住她……”克拉丽丝犹豫道,但她的话语被对方不耐烦地打断。

    “我们不能忽略其它危险。”维多利亚的纤手穿过了洁白如玉的袖口,轻轻摸向自己黑色的长发。

    肉眼不可见的白色粉末,从她那涂满指甲油的指甲缝中飘出,顷刻间在她身旁生起一道白色风暴,然后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般,散落到了结界的各个位置。

    “黑之魔女”轻叹一声,重复了这个动作。过了几分钟,这种成形的毒药便让贝尔纳黛忍不住咳嗽,被迫现出了身影。

    她面色发青,嘴唇变黑,像是中了剧毒。但身为魔女教派的两人知道,这种毒药的效果,距离她们全力施展的“疾病”相去甚远。

    她轻咳一声,克拉丽丝趁势开口:“这种毒药要不了你的命,但肯定不好受吧,不然你也不会主动现身。解开结界,我们会给你解药。”

    “咳,咳咳……”贝尔纳黛重重地咳了几声。

    她似乎还想硬撑,将体内的毒药咳出来,并使用了几次“皇帝的新衣”,但显然无济于事。

    贝尔纳黛最终撑不住了,低下头,栗色的长发遮住了脸庞,半跪在地。

    见状,克拉丽丝感觉自己快要成功了,走近对方,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我们有这个能力将你置于死地,公主殿下,你知道的,现在的撤退……”

    贝尔纳黛的头渐渐转了过来,手掌缓缓张开,像是要解开结界,但实际并没有什么动静。

    克拉丽丝还以为对方不太信任,准备开口时,却对上了贝尔纳黛那双冷酷到极致的眼睛。

    对方的脸庞被一张闪烁金属光泽的苍白面具覆盖,克拉丽丝张了张嘴,想要有所反抗,却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被冻结,眼睛旁边似乎长出了白色的绒毛,而她自身的神性和灵性正在无意识地拼命与之对抗。

    面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色彩变得或昏暗或洁白,画面似乎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维多利亚怔怔地看着克拉丽丝身旁出现了一个极为复杂、相当神秘的符号,如梦初醒般想要阻止,深邃的蓝色眼眸中倒映出不知道多少虚幻镜面,然而却如同蚍蜉撼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符号实质化,最终将克拉丽丝“封印”进了半生半死之间。

    眼见队友已经被控制,维多利亚眸中光芒一闪,极力想要逃脱出结界、钻入那些层层叠叠的空间,然而身躯却不可避免地被那张面具影响,被迫停滞在此处空间。

    紧接着,在贝尔纳黛的注视下,她的腋下和后颈缝隙里,很快长出了极细的白色绒毛。

    “啊!”

    顷刻间,那些绒毛连成一片,在维多利亚的惨叫中,长出了如雪般洁白的一双羽翼。

    她不甘心地转过头去,面对着眼神冰冷的贝尔纳黛,面庞扭曲凶恶地张了张嘴。在被完全封印前,她攥紧了拳头,淡蓝眼眸中的“镜子”散去,变成了一双美丽的普通蓝色眼睛。

    原先洒落在结界各个位置的“蒲公英”突然变成了玻璃状物质,变成一面面反光的镜子,将刚刚因为副作用过重而摘下面具的贝尔纳黛,猛然吸入了进去。

    无人支持的结界轰然碎裂,黑袍女子和白袍女子如同冰雕般竖立在一旁。

    不久后,深沉的夜幕遮住了她们的身影。但很快,一束刺眼的光突兀闪过,像是一把利刃,让她们无所遁形,照亮了桥区,照亮了贝克兰德。

    ……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这是……哪里?

    老者眼神迷茫而痛苦——刚才饮下的不明液体让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灼烧。更严重的是,他的灵体除了在同样被灼烧外,似乎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会儿感觉不到任何灼痛,一会儿狰狞的面部突然失去了表情,一会儿大脑又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根据他的神秘学知识,他的以太体、心智体、星灵体都受到了伤害,但它们正诡异地用烧灼的“伤口”和一个从灰烬中凝结的熟悉符号修补自身,但速度太慢,根本赶不上烧毁的速度。

    老者尝试忍住痛苦去控制它们,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意志的薄弱——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在自救?还是在救谁?

    他利用残存的些许理智和意识,四下寻找着能够让自己恢复清醒的事物,却只找到了一颗被抛飞的子弹壳和一本旧得发黄的日记本。

    他欣喜若狂,快速用力翻动着日记本,老旧的笔记本经不起折腾,开始不断掉页,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兴致。

    我叫伊维夫.弗朗索瓦,我是官方非凡者,是“净化者”小队队长……

    我年轻的时候很不靠谱,但自从有了一个沉默而勤劳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后,我似乎变得稳重一些了……

    看样子,我成为了一个负责任的丈夫、父亲和队长……还有……叛徒?不对,我背叛了他们?

    不!绝不可能!

    不敢相信的他几乎将日记撕烂,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仍是那些日常的忏悔,此刻,绝望而愤怒的他拿起了被抛飞的子弹壳,将其钉在了最后一页自己的名字上。

    这个举动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当他因为灼痛的折磨和自我怀疑、而濒临失控之时,归还了他完整的记忆和最强烈的情感和意志。

    我不是叛徒。我是前“净化者”小队队长。

    我是“光”。

    我必须驱散阴霾和黑暗。

    老者身躯和灵体内部的火焰“噌”的一声窜出身体,轻松将老者所处的整座房屋湮灭,向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着、穿透着,直至整个城市都感受到了光芒。

    伊维夫.弗朗索瓦侧头看向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望着若隐若现的美妙虚影,金色的瞳孔中燃烧起了战意。

    “看到你了。”

    紧接着,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疾病”的影响,穿破重重阻隔,轻而易举地来到了罪魁祸首藏身的位置。

    那是贝克兰德东区的一座破败酒馆,门前躺满了口鼻处沾满灰尘和鲜血的尸体,散发出的腐臭随着寒风飘散开来。

    “光”面不改色地绕过他们,走了进去。推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眼角带着些许悲伤地看了一眼他们。

    纯白的光芒照耀在尸体上,先前骇人的惨状最终化为了这个冬天的一抹微尘。

    他轻咳了两声,一进门,覆盖着黑焰的无形丝线便将他捆得严严实实,自身也被冻成了冰雕。

    然而,顷刻间,这些事物在一阵金色的闪耀下解体,化为灰烬。

    屋顶的女子无处躲藏,破开天花板,跳了下来。

    潘娜蒂亚眼神躲闪着:“你真的要威胁我么?你刚刚成为半神……”

    四束“纯白射线”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它们分别射穿了她的四肢,让她体会到了许久没有感受到的灼痛。

    上一次经历这些,已经是晋升“痛苦魔女”仪式的时候了。

    圣洁的火焰在她的身上熊熊燃烧,一朵朵洁白的冰霜和一根根晶莹的丝线疯狂地扑灭它们,然而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

    潘娜蒂亚原本强装云淡风轻的绝美面庞,如今也变得狰狞,眼神中充满焦急。

    魔女教派给她准备了海量辅助材料,能够让她在仪式开始后,始终保持理智,并勉强可以战斗,但这不意味着她能够独自面对一位半神,哪怕是状态不稳定的、刚晋升的那些。

    “呼……呼……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她开始讲条件,但依旧被打断了——对方手中正在积攒着一道道光辉,在她略有些慌乱的注视下,它们缓缓凝结成了一柄炽热纯白到极点的长枪。

    伊维夫.弗朗索瓦义无反顾地将它投了出去,在极近的距离下,这杆长枪迅速膨胀、爆炸,散发出让整个贝克兰德明亮起来的光辉,这样的圣光直接中断了“疾病”的传播。

    “可惜。”他不无遗憾地道。作为刚刚晋升的半神,哪怕意志和状态足够稳定,准备“无暗之枪”依旧需要大量的时间。

    光芒散去,他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被夷为平地的房屋前,躺着数十具或完整或残缺的烧死的尸体,以及一些被熔化的化为灰渣的玻璃碎片,却唯独没有潘娜蒂亚。

    “牺牲了这么多成员么。”平淡的声音从“光”的口中传来,一道道清澈的光芒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很快便在远处发现了隐藏的潘娜蒂亚。

    她的身上满是烧伤的痕迹,黑色的皮肤渣子从背后掉落下来,胸口不规律地剧烈起伏着。

    潘娜蒂亚面对对方的全力一击,动用了她最后的底牌,在没能完全晋升时暂时使用了一次半神的力量,将身边守护自己的魔女教派成员,全部变成了“镜子替身”,让自己勉强逃离。

    代价是这次晋升仪式必然失败,她会获得梦寐以求的神性,但之后永远不可能保持完整的理智,除非她一直待在晋升仪式里。

    这就意味着,她哪怕有着身为高层的母亲,也一定会被放弃——不过,如果成为那种在疯狂中仿徨的可悲存在,自刎或许是一件好事。

    “光”平静地看向了对方那在疯狂、愤怒和悲伤中徘徊的眼睛,穿着圣洁长袍的潘娜蒂亚也不再谦卑,毫无畏惧地与仇人对视。

    “你想杀我……为什么?你真的要背叛另一个拥有真神的教派?”

    “光”耐心地听完对方的质问,五指捏住了对方的喉结,回答道:“我不想悲剧重演于另一个城市。”

    “当初我没有阻止这些的能力,可现在我有,我绝不会无视。”

    潘娜蒂亚没有在意脖子上的威胁,厉声质问道:“这些人的命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杀死我,只会得到毫不相关的特性,和魔女教派无穷无尽的追杀。今天我的母亲被困住了,但她不会永远被困住。”

    “到时候,你也会有被迫迎接死亡的可悲命运。你的背叛、躲藏和晋升没有任何意义。”

    “真的吗?”伊维夫.弗朗索瓦脸上挂上了幸福的笑容,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微笑,“你前半句说得对,即便是神灵也受困于死亡的命运,我们都是命运的囚徒。”

    “所以,光就是一切的意义。”

    “可笑,太可笑了,”潘娜蒂亚嗤笑了两声,语调因为颈部受到压迫而变得尖细起来,带着怒气疯狂骂道:“你背叛了自己的信仰,背叛了你的队友,扔下了你的妻子和女儿,如今成为了半神,更是背叛了你曾经高攀不上的合作对象,即将亲手掐死对方的女儿。”

    “你的一生都在背叛,倒也配成为‘光‘?”

    伊维夫.弗朗索瓦目光清澈,“呵”地笑了一声,“你误会了,我的一生都在坚守一个从小信奉的信条,自从加入‘托钵僧侣会‘后,便在实践中探索和苦修。”

    “那就是‘拯救更多的人‘,听上去相当宽泛的答案,”他微笑道,“幸运的是,我有这样的机会,只是要牺牲身边的人和我自己。你与我的死亡将为他们的牺牲,和我这三十五年的苦修划上句号,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潘娜蒂亚的眼神转瞬变得凶狠,但她刚有动作就被“光”捏断了脖子。

    随着那道身着雪白长袍的貌美尸体坠落在地,成为了新的积雪,弥漫整座城市的“绝望”和“痛苦”被终止,灰黑色的雾气被汇聚到了“积雪”上,形成了一个极为复杂极为诡异的符号。

    看到这个符号,“光”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额头突然如同巨石般沉重。

    “临死前的诅咒么?这样也好,咳咳,不需要我费劲了……”

    他的双眼现出一轮微缩的太阳,石化的额头随即变成健康的肌肤,而环绕身边的层层光晕将他完全笼罩。他双臂半张,沐浴在圣光中,仿佛在拥抱神灵,热烈迎接着“太阳”的到来,如同一个正在进入神国的天使。

    紧接着,那道神圣伟岸的身影突然向内坍缩,又猛然向外膨胀起来。

    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无数道温暖的光芒从那片空旷草地迸发出来,整个贝克兰德都被照亮。

    原先冰冷的黑夜变成了温暖的白昼,刺骨的寒风现在如同春风般温和。

    重病者、临终者和残疾人都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好转,像是经历了一场神迹;痛苦麻木的人都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又有了面对困难的勇气;感觉生活疲倦无聊的普通人,各自都得到了生活的新动力,第一次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他们眼里带着希冀和向往,纷纷望向了窗外,望向了天空。在阳光的照耀下,所有人都从身体到内心被“净化”,都逃出了那名为过去的囚笼。

    光明依旧照耀,神圣从未远离,这是一段“囚犯”的救赎。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