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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陈主任来查房的时候,看见两个人眼圈周围的乌黑,笑着调侃:“你俩组团去偷家?”但是他心中也隐隐有些许担心是什么原因。

    他担心是病情加重导致的,后面就要注意一下。

    孟清歌连连摆手,小声说没有。

    严长川既不认同也不反驳。

    陈主任见状笑了笑,照例开始检查过程。

    到了最后,陈主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交代完就走,反而把严长川喊走。

    “小严啊,待会去一下我办公室,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说一下,”陈主任对着严长川说道。

    严长川点头答应,起身正准备离开,却看见小姑娘探究的眼神。

    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孟清歌,没有说什么,跟在陈主任后面,离开了病房。

    孟清歌看着从头至尾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的严长川,心中竟有些许好奇他和陈主任谈话的内容。

    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看上去不是病情加重了吧?这些天不都好好的吗?就刚开始两个星期比较那啥而已。

    人家情绪稳定成这个样子,我都快怀疑他来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度假?体验生活?够独特的。

    孟清歌心中思索,过了一会儿,她也没再多想,起身准备出去散步。

    陈主任带着严长川来到办公室,把椅子拉开做进去。

    严长川则在一张椅子上坐着,挺直腰背,像是一棵雪山上的青松。他脸上淡然,眼底空洞无光。

    陈主任在抽屉里翻东西,找到一沓资料,放在桌面上。

    是病人的报告。

    \t\t这位病人正是严长川。

    严长川看见这份资料的时候,也没太多惊讶,十分平静地等着陈主任的下话。

    但是,陈主任的脸色算不上轻松,还有几丝凝重。他皱着眉头,看着严长川最近检查的结果报告。

    严长川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有恶化的趋势,尽管他所表现出来的像是一个完全没事的人一样,躁狂期抑郁期根本让人难以察觉,发现不了。

    严长川在藏着什么。

    他把情感隐藏起来了。

    办公室内沉寂了一会儿,陈主任开口:“小严啊,最近按时吃药了吗?”

    先排除这种可能。

    严长川轻嗯一声。

    “你是不是一直在藏着什么?”陈主任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没有。”严长川快速回答,话语中满是坚定与不可否认。

    听到他回答的语气和他回答的样子,陈主任更加坐实心中的想法。

    “小严,你来医院是来治病的,而不是把病藏起来的。”陈主任说道。

    严长川听完,脸上还是那副淡然,心中也是平静。

    见严长川不说话,陈主任继续说下去:“回避不是长久之计,你要直面自己。这里没有那些人,你没必要继续把自己的情感藏起来,你要学着流露出来。”

    “尽管我知道,你已经习惯性地不善表达情感,这是来自原生家庭和周围世界的影响。”

    “你不需要自己去控制你自己的病情,也不需要去隐藏自己的情感,这样不仅没有好处,反倒还让你心里不好受,对吧?”

    陈主任缓缓劝说,而严长川全程微抿这唇,脸色变化鲜少。

    他静静听完陈主任说的话。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像是来自本能习惯。

    他确实是在自己控制病情,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疯子。

    但是,他忘记考虑后果,他也忘记一个道理——水杯装满总会溢出来的。

    许多容器都有下限,内心也不例外。

    如鲧治水,用坝挡水总会挡不住。

    又如吹气球,气球里面的气过多也会爆炸。

    一味的压抑自己的情感,和以上两种例子一样,都不能长久控制。

    这就是陈主任所头疼的问题——他很担心严长川心中忍耐到极限后会发生什么,这可能会是一个不可控的局面。

    严长川也只是轻声回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和陈主任招呼了一声,离开了病房。

    看着掩上的门,陈主任轻轻叹气,扶额继续研究他的报告。

    真是个让他有点头疼的病人。

    走回去的路上,严长川脑袋空空,心里恍然。

    情感到底要怎么表达出来?怎么表达才能让别人好受?他已经忘记了。

    他太久没有正常流露感,以至于已经忘记。

    正如陈主任说的,很大部分原因都来自原生家庭。

    他妈妈对他要求很高,动不动就来一句“小安才不会和你一样这么失败!”。

    小安是严长安,严长川的双胞胎弟弟。他们两个长得不算很像,只是眉眼之间很像他们父亲。

    八年前,严长安自己作孽,放学的时候,吵吵嚷嚷地要坐车副驾驶的座位,还不肯系安全带。

    严长川也试着去劝他,但是奈何人家不听呢。

    结果出车祸了,司机死了,严长川受了伤,但是严长安却成了植物人。

    他妈妈本来就偏爱严长安,嫌弃严长川。

    ……

    真不知道那个散兵现在怎么样了呢,还在被他的父母救着吧,四处花钱请医生还是出国求医生?真是好笑。

    严长川心中自嘲

    他自己都要靠着别人所谓的赔偿金,实则是摆平风波的工具苟延残喘,他的那个妈居然还舍得这么花重金。

    虽然这只是听外界新闻说的,毕竟阵仗挺大。

    醒了吗?应该还没吧……

    严长川脑子里想着,就回到病房。

    小姑娘出去散步了,病房里是空空的。

    他坐回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是自己的助听器。

    管他们那家子怎么样,都把我“送”出来了,跪着求我我都不回去。

    严长川心里暗道,眼底散发着戾气。

    过了一会儿,严长川去换运动服,换完后就前往康复中心了。

    另一边,陈主任在办公室里苦苦思索着严长川的治疗方案。

    直面过往,他一定得直面过往。

    他的家里人到现在都没有来过,是不是被瞒着?

    可是,他的资料里家人那栏居然是空白的。是家里人都不在了吗?

    尽可能联系上吧……

    多个想法在陈主任脑子里游过。

    孟清歌的腿已经没昨天这么痛了,在跑步机上面很慢很慢地走着,虽然还是一瘸一拐的。

    她的腿,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就好了。但是是心病,心里并没期望腿能好,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走路还是瘸瘸拐拐的,快速走起来有一种不协调中的协调的奇怪感。

    可能是看到有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也在,近一个多月快两个月,恢复的情况比前两个多月都要好。

    她有些许费劲地在跑步机上面走着,看着康复中心来了个熟悉的人,转头看着他。

    严长川来到孟清歌旁边的跑步机,把包放下,脱了厚重的外衣,热好身,调好档,直接跑起来。

    孟清歌见严长川在旁边,也没觉得不舒服,到是有几分安心。

    她慢慢地走着,他快快地跑着。

    对比真鲜明。

    只是,他脸上怎么有点其他东西?

    狠戾?

    看着像是。

    孟清歌用余光一瞄,很敏锐地捕捉到。

    这玩意儿很难见啊,特别是在他那张脸上。

    平常都见不到的啊……

    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情绪。

    神奇了。

    这是世界奇迹的出现吗?

    我还以为他只会轻笑和板着脸。

    孟清歌心中感叹。

    但是,她突然回过头来发现:最近的情况和前几个月大不相同啊……

    刚开始,她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反反复复。饭也是不想吃的,吃了也会吐,不吃也会吐,短时间瘦了很多。

    她那个时候,每天都想着睡觉,只想待在床上。不爱说话,眼神空洞,是护士形容她的。

    但是,严长川来了之后,她居然还胖了。她甚至对他产生好奇,连睡觉都没这么多了,还会……开心。也可能是开始断药,副作用没这么多。

    真是个特别的人,这么大魔力。

    她没再多想,继续走着。

    过了一会,严长川还在跑着,孟清歌已经结束了。

    她自己走回去,她没出多少汗,身上干干爽爽的,也就没去洗澡。

    她早早回到病房,在本子上写着。

    “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孟清歌写下。

    她把她的感受依依写下来,避免忘记,等陈主任来查房的时候告诉他。

    虽然说,她的记忆力已经比前几个月好很多了。

    严长川回来了,她刚好把本子收回去。

    这人回来好会挑时间。

    孟清歌心中暗道。

    他们两个没说话,各自干着各自的事。

    严长川回到床上,打开电脑,再次敲起键盘,写代码。

    而孟清歌还是在看书。

    两人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病房里没有人声,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翻书的沙沙声。

    老陈经过想进去看一下,发现这般花好月圆之景色,不忍去打扰,在门中间的那块玻璃往里瞅一眼,见都没事,就离开了。

    严长川敲打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敲击声满是来自主人的烦躁。

    孟清歌听出来了。

    严长川虽然没有过多按错键,但还是掩饰不了他的烦躁。

    孟清歌有些许奇怪——这人被逼着吃答辩去了?这么急躁?又没人和他抢,那些题目这么难。

    但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还不算了解他。

    她不想以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的立场去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