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猛然重逢（二）

    写到这里，我想我有必要给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介绍一下研究塔的建筑结构了。这座宏伟的地标性建筑物，是调研魔术师玛格丽特·威廉明娜，利用魔偶与漂浮魔法，在几年的时间里分次逐步建造的。在研究塔的内部，有两块联通上下的竖井，其中一块供两架魔梯使用，更加宽阔的另外一块则被用作储物空间，这样威廉明娜在塔内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唤来她想要的道具，各种物资也能在凭借漂浮魔法塔内轻松地上下来往。

    研究塔的最上面两层我们已经知晓：顶楼是威廉明娜自己的工作室，她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有时甚至会留在这里睡觉；下面一层是威廉明娜与莉迪娅的生活空间，二人生活在一起，因为莉迪娅不仅是威廉明娜的下属与朋友，同时也是她在生活上的保姆。

    接下来的下面几层是威廉明娜的魔术工坊。她有私人的炼药室、矿石分析室、生物实验室、魔法试验场、演武场与城市运转控制室（这两个主要是莉迪娅在用）以及最最重要的魔偶车间。魔偶是威廉明娜的特技。除了从原材料开始进行的魔偶构建外，威廉明娜还掌握着一种被许多人认为是十分邪恶的技术——对魔女的尸体进行改造，将她们转换成任人差遣的魔偶的技术。尸体的来源多种多样，一个主要的来源是从不幸身亡的冒险者家属那里购买，另一个则是从黑市上购买——这也是威廉明娜对猖獗的黑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由之一。这门技术的具体细节是威廉明娜的秘密之一（她的漂浮术也是秘密）。

    再向下——此时我们已经来到了研究塔靠下的几层了——是众多其他魔法师的生活空间，包括寝室（学者的、学生的与仆人的）、休闲区、图书馆、生活设施（厨房与餐厅等）以及医院。调研魔术师的名号十分响亮，来自世界各地的魔法师因此络绎不绝。威廉明娜对来进行学术交流的同行们十分欢迎。相较而言，她对前来学习的魔法学徒们则没那么感兴趣。不过，见习魔法师们在研究塔里依然能收获许多知识，因为在这里能够找到的不止有威廉明娜本人，还有其他许多富有见地的魔法高手们。事实上，研究塔的下面几层加上塔旁建筑物里的教学区，已然可以算作一所魔法学院了——尽管威廉明娜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在她醒来之前，娥曼妲就在这个区域里的一间单人寝室中痛苦地沉睡。她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向她飞来，速度快如闪电；那黑影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向她掷来——是妃欧娜的头颅，头颅睁着眼，该是眼珠的地方却只有一片均匀的紫色。在梦境的背景里，娥曼妲望见了燃烧的村庄和燃烧的城市。她梦见那黑影像自己扑来，把她肢解，然后把她的残肢胡乱地丢进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在许多时辰之后，娥曼妲的意识终于能重返人间。渐渐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醒来，然而少女并不愿意睁开眼睛。

    *“妈妈，我找到你了。可……可现在怎么办？你已经成了调研魔术师大人的材料，她一定是想把你做成魔偶……你已经被分尸，被亵渎……即便是死后也不得安宁。”*

    能如此迅速地找到母亲无疑是件十分幸运的事情，但妃欧娜那支离破碎的模样，却如寒冷的钢钉般打入了娥曼妲的心。

    娥曼妲依然闭着眼。在那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少女似乎看到了妃欧娜的身影。她母亲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话。娥曼妲努力集中精神，果然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曼迪，曼迪！你听得到吗……曼迪，不要过分地为我难过。我已经死了，不论我们怎么胡思乱想，这事实也不能改变。我的乖女儿，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茶饭不思……你能开心，便是我最大的慰藉……这是妈妈的心愿。答应妈妈，不要被我们这些已死之人影响，勇敢地在你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好不好？……*

    娥曼妲的眼泪冲出了眼角。*“可是妈妈！我想让你安息，而不是成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偶……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如果连你都无法在死后得到最基本的安眠，那这世上还有慈悲可言吗！……”*

    *“既然已经死亡，我的身体就不再有价值。曼迪，我想不妨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在死后，还能以魔偶的姿态再为大家做点贡献，这不是好事么？……”*

    这对话……是幻觉吗？娥曼妲对自己感到无比失望。*“怎么可以有这样卑劣的想法……我这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开脱，为自己寻找退路。果然……我……或许死的不该初春……死的不该是妈妈或老师……那一夜，应该是我……”*

    *“曼迪，求求你……求求你别这么和自己较劲……你总是爱和自己过不去……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继续陪伴在你的身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留在研究塔里？这样我们或许还能见面……威廉明娜她喜欢我们的魔法……”*

    *“……我会努力尝试……妈妈，我好爱你……我好想再一次见到你，再一次拥抱你……”*

    *“……我也是，曼迪，我也是……妈妈也真的好爱你。不知我们以后能不能再说上话……再见了……”*

    娥曼妲慢慢地睁开了眼。

    已经是深夜了。床边头的窗外，云朵都溜到了别处。在璀璨星河之下，蓝色的魔力潮汐宁静地涌动着波涛。尽管房间内没有亮灯，但星光和魔力的荧光已经足够将床头的桌子照亮。娥曼妲看到那上面摆放着食物和水，还有一张钥匙卡以及一张便笺。她借着窗外的光芒看清了便笺上面的潦草大字：

    ```

    娥曼妲，

    米娅把你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它们都在衣柜里。你在醒来之后直接上来找我，这个钥匙卡单独使用就能开启塔内所有的楼层，我在最顶楼。不用在意时间：我很担心你，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反而会睡得不踏实。

    莉迪娅

    ```

    无比的愧疚令娥曼妲立刻了起床。是啊——自己的那番脆弱表现，想必给炽热女武神大人和调研魔术师大人都带来了许多麻烦；而另一方面，阿尔斯特女士在这个时间点上可能已经回家陪女儿们了，既然自己的东西都已经被带到了这个房间，那么最起码她今天是要在留在这里过夜，不必再麻烦阿尔斯特女士了。娥曼妲从心底感谢这位雇佣兵。

    在少女以最快的速度吃饭、梳妆的同时，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刚才的“幻觉”上。那真的是幻觉吗？妃欧娜的气息是那么真实，那么近……怎样也好，娥曼妲此刻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再一次和妈妈说上话。

    已经是深夜了，娥曼妲纠结于到底要不要去找莉迪娅。最终，她还是选择敲响了顶楼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