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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石岳

    当急迫的马蹄踏响盘龙寨门前的石板路时,已经将近中午,山坡上梯田里有人在收割稻子,村口依然聚着谈古的老人,吴老二仍然醉倒在草堆旁。乱哄哄的人和众人身上的血终于搅醒了平静的村落,留下一阵惊呼,石岳顾不得寒暄,顾不得下马,让众人在寨内等待,他和孟林就打马直奔鼓楼,当孟林敲响大鼓,大祭司、孟雨和理老都出现在鼓楼时,他才稍微平缓了下心情。

    众人见他们两人满身血迹,都赶紧上前,“出了什么事?”理老急迫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受伤?”这是孟雨的关心。这让他惊魂一夜的心情多了些安慰。只是看见孟雨已经有了萨玛的神采,穿戴起了高高的银饰套装,不由心里一痛。

    他把这一夜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几人。连身边的孟雨也扭头看他,露出惊诧的表情,“你也杀了人?”他无暇理会孟林的疑问,又转身对大祭司说:“我听到彭三说,他们的目标是咱们盘龙寨。好像是为了萨玛的蛊虫。”“对了,还有一个大宋的人,说是从大宋汴京来的人,也是为了寻找蛊虫!”

    “哦?”大祭司的表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让那个大宋的人过来!”又转身对旁边的理老说,“通知人前出双集镇查看情况,确认下情况。”“如此大的动静,估计周边的几个寨子都知道了,水口镇估计也会很快得到消息。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按照以前的办法,周边几个寨子汇合到这里,远点的地方小寨并大寨,据险以守,有机会还是集合到这里来。”“另外,派人去播州杨家看看情况,为什么双集镇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可能的话,让杨家给予我们支持。”

    “遇到大事不要慌!”她用手拍了拍孟雨搀扶的胳膊,眼神却看着理老。

    当石岳带着展过进来的时候,寨子里已经开始喧哗起来,理老已经在广场分派人手。当展过拿出那个盒子和绣着三角形的布时,大祭司说:“东西确实是我们三十六寨的,蛊虫和下蛊的人应该也是我们三十六寨的人,不过她已经在三十年前离开了这里?”

    展过拱了拱手,“大祭司爽快人!既然人是这里的,蛊虫也是这里的,还请大祭司将详情告知,某不胜感激。”

    石岳看着孟雨,漂亮的脸蛋上也露着迷惑不解的神情。曾经有人放弃了萨玛吗?三十年前,那是和他们的父辈一样的年纪了。

    “你是大宋皇帝官府的人?”大祭司对外面知道的更多些。

    “我是大宋朝廷的捕快,专门负责缉查案犯!”

    “曾经当过兵?”

    “没有!”

    “听说大宋的守城非常厉害,连吐蕃的人都称赞,说是没有人能攻破大宋的城池?”

    展过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不被攻破的城池,只是依靠精良的器械,将士用命会坚持的更久些!”

    大祭司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也会派人去你们的京城。不过你要帮助我们守住寨子。”

    展过看了她片刻,“你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我不是将军,也没有指挥过战斗,我也只能尽我所能。”

    之后,石岳就和展过待在了一起。下午的时候,陆续有周边的寨子村民来到盘龙寨,孟林带着人出去查看双集镇情况,理老带着一队人把守西边的寨门,石岳在孟雨大舅彭吉祥的带领下把守着面向双集镇方向的东门,他的堂弟石磊带人巡查寨子南侧的山岭。

    石岳看见,村里的男人们开始加高寨子的石墙,连平时躺着的吴老二也开始擦拭他的刀,而大溪寨施家的众兄弟正在嬉闹试穿着不知从哪里搜出来的皮甲。他还看见平时见面打架的廖二嫂子和吴大娘一起往外抬木板,白水寨里的田妹儿瞪着小溪寨的茶花,希望她们不要打起来吧,也许孟林正是因为这个才出去放哨去了吧。孩子们也开始帮忙往外搬运以前的箭矢和牛皮。孟雨带着人将各家粮食收集起来,支应各项物品,整个寨子在半天之内沸腾了起来。但是他找了好久,也没见到他的父亲,直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孟雨才用喝水的功夫告诉他,“阿岳,石大叔和萨玛出了远门。你家的马都在我家的马棚里。一会你去喂一下。”说完放下碗,微笑着说“我实在太忙了,只能你去了!”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出去忙了。石岳愣了下,阿雨还是阿雨,没有变!

    石岳还是忍着没有去看马,他知道理老夫人是个仔细且热情的人,没有人和马能空着肚子从她的家里出来。还因为,罗殿国的大军已经到了。

    他们扎营在五里外的河边坡地上,他看见不仅有罗殿国的山民,好像还有山外的人,山坡中央一个硕大的帐篷,门口树立的大旗绣着龙和狮子。“是大理国的骑兵!”身边的展过小声说,“他们穿的是制式铁甲,这下麻烦大了!”他看着旁边的石岳,“你们寨子抵挡不住的。”

    回来之后,鼓楼里气氛非常沉闷。“怕什么,你们是夜郎国的子孙,蛊神的子民,死也要昂着头。”大祭司看着众人的表情说道。看向欲言又止的展过,“展大人,有什么办法?”

    “我以前听说书人说过一个故事,讲到过一个办法,火牛阵!盘龙寨的地形非常好,河水在寨子画出一个太极图形,只有东西两个出口,而且都是河谷,这样的地形正好摆下火牛阵。而且对方非常轻敌,在河边扎营,只留了人放哨,却没有设置拒马、缆索。只是,寨子里的牲口都是各家的心头肉,是否现在就拿出来,需要大祭司拿主意。另外,牲口少了也不行。”还需要他们的帮助,展过看向旁边马贩子成贵,他自然能看出,这伙马贩子不是一般的商人。

    成贵看了看孟林,对着大伙拱了拱手,“没问题,我虽然是一个商人,但是既然赶上了,就要江湖救急,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愿意拿出所有的马。”

    孟林感激的说,“多谢成大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理老站起来说,“多谢,我们苗寨恩怨分明,打退敌人之后,是银子是马,成掌柜尽管选,我们都会三倍赔付。”

    三更之后,已经准备停当。前面是马匹,后面是一些寨子里的牛,最后是二十几个寨子里的人,石岳也在其中,展过作为出主意的人,自然也在内。他们负责驱赶牛马,并趁机放火,制造混乱。石岳最后抚摸了下自家老黄的鬃毛,老马温顺的蹭了蹭他的脸。它原来叫大黄,可是生了大黄之后,就叫老黄了,它是种马,寨子里七成的马都是它的子孙,只是已经年纪大了。“老黄,这次,我带着你疯一次,你可不要在你的儿孙面前丢脸啊!”

    当牛马蒙眼被火烧疼的时候,声音立刻沸腾起来,胡乱的向前冲撞,想把前方的一切黑暗撞碎,也许这样能减缓它的疼痛。石岳使劲抽打身下的马才能跟上,而山坡上的敌人已经有人出了帐篷。他们用刀,用箭,用矛尽力的杀死牛马,石岳亲眼看到老黄被一个山民用长矛戳中了颈部,它立起来想要甩掉身上的疼痛,而顷刻之间又被砍断了马腿,抽搐着倒地不起。

    石岳感觉一股怒气自后背掀起,迅速上升到头顶。他大喊一声,冲向那群人。高速的马匹带起他手中的斧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砍向那人,错身而过,他看到那人的身体被带向他的侧前方,头颅飞出十几米远。而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飞溅的鲜血带着温度泼到他脸上,他感觉内心的狂躁已经无法压抑,杀,杀,杀,向前,向前,向前。他忘记了展过交代的凿穿,忘记了迂回,忘记了放火。他不知道杀了几个,还是十几个,直到他的面前没有一个人。

    拨回马,他又一次杀了回去。这时,中央大帐附近的铁甲终于穿戴整齐,看到他单枪匹马而来,十几个铁甲迎面过来。他感觉斧头已经不能尽兴,顺手拔起一个倒塌帐篷的柱子,当成棍子横耍起来。所过之处,身体横飞,无人阻挡,只听到铁甲落地时厚重砰砰声。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他感觉速度越来越慢。直到他被掀下马,被刺中肩膀,疼痛终于让他开始查看周边的情形,他已经陷入几十匹马的中间。三十六寨的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旁边一个银色盔甲的将军,骑马立在外围,指挥周边的人向他围拢过来。他知道必须要走了,拼着背上硬挨了一下,夺下一人的马匹,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扬长而去。

    石岳到寨门的时候,大家已经在等着了。众人非常兴奋,看到他从后方回来,高呼着他的名字。就好像他是一个英雄,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孟林胳膊上流着血,但是仍然笑着给了他一下,“阿岳,你真是个畜生。”这应该是夸奖他,是的,他能感觉到。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轰隆隆的马蹄声如打雷一样压了过来。前面的是铁甲骑兵,当先是一个骑白马的将军,戴着头盔,身上银甲护心镜,脚上穿着长靴,肘部、膝部关节都有铁叶子护着。阳光从东方照过来,威风凛凛,身边众多铁甲护卫,后面陆续是皮甲的众多山民,石岳看着这成片的马队压过来,如同蹄子踏在他的心上。他不敢相信,自己昨天就是在这样的营帐内杀了个来回,不由暗自庆幸。

    这应该有三千人吧,他说道。

    “不少于五千人,铁甲应该是一千,两个指挥。”旁边的展过说。他的额头昨天受伤了,铁青了一片。“官府统计的人口很少,说是荒蛮之地,可是,随便一个山沟沟里竟然出现了五千骑兵。”展过呲着牙说。

    “呵呵,展大人,官府统计的人只是汉人,我们苗人从来不统计户数的,也不会报的。”接话的是白水寨的田二叔,说着,他把装酒的银壶递给了展过。

    展过撇撇嘴,喝了口酒,又把酒壶递回去。

    这时,对面的人已经把马勒住。只有一个骑兵上前喊话:“里面的人听着,大理相国高升泰之子,云南节度兼护国大将军鄯阐侯——高泰明要与你们大祭司会谈,快快出来。”

    当石岳、孟林和孟雨搀扶的大祭司走出寨门的时候,那高泰明也下马单独走了过来。双方相距十米站定说话,石岳思量,他有六成的把握把姓高的射杀。大祭司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用眼神安抚他,“孩子,听他把话说完。”

    高泰明三十来岁,非常俊朗,留着胡须,面皮白净,不像将军,倒像宋朝的书生。

    他打量了大祭司几人,在石岳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拱手道“大祭司,某不远千里而来,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灭寨,只是为了一件东西。而且这件东西已经对你们没有多少用处,如果大祭司能让我带走,我不仅立即撤兵,还以大理国的名义封你们头人为大理右丞,大祭司为大理国布摩,这位兄弟可以为大将军。”他指了指石岳。

    “这样,咱们都不用死人,昨天的事情也当没有发生过,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你们还每年可以获得俸禄,不知道大祭司意下如何?”

    “呵呵,我们山里人,贫瘠之地,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入了大理贵人的眼?”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祭司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是原来夜郎国的玉玺。”

    大祭司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石岳发现大祭司的腿颤抖了一下,孟雨应该也感觉到了。但她也没有任何表情,仍然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她越来越像一个萨玛了。

    “高将军,虽然苗人是夜郎国的后人,但是十万大山,大小苗寨多如牛毛,你为什么偏偏找我们呢?”

    “夜郎国虽灭,但是夜郎国的一些文献有些还存世。我也是机缘巧合知道,大祭司觉得如何。”

    “高将军,夜郎国消失将近千年,玉玺早已遗失,你又凭什么笃定在我们这里,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蒙骗了吧!”

    “大祭司可要考虑清楚。如果只一味如此推脱,可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就你们后面这个小小的城寨,可能挡住我的大军围攻,到时候族人被杀,后悔可就晚了。”

    石岳抽空看向对面的军队。在一千铁甲军的侧后的是罗殿国军,他们队形凌乱,有些人还带着伤,这些人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在这些人前面的头人,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里面穿着文人打扮,却戴着一个铁头盔,显得不伦不类,似乎眉毛被火烧过。那人的目光更是阴狠,看到石岳看向他,回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头盔上雕刻着两只鹰爪,这应该是罗殿国的王族。

    看着大理高泰明离开,大祭司没有立即回去,凝视对面的军队。自言自语说,“这真是艰难的选择!”孟雨没有穿萨玛的服装,头上盘着苗疆女子的缠头,她一定能成为你一个像理老夫人那样受人尊敬的女人。石岳心想。

    “师傅?......”

    大祭司转回身,慢慢往回走。“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选择,不同的选择通向不同的命运。而学会如何决断是一个头人最重要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不能只衡量利弊,重要的是遵循自己的本心。”她斟酌着用词,语句缓慢,就像脚下缓慢的脚步。“而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选择一条更为艰难的路。”

    寨子的东门虽然经过了加高,但是在外面骑在马上仍然可以用长矛攻击到城头。面对对方从双集镇带来的诸多梯子、巨木,寨门就像湍急河水前的沙堆,只是加了人血的凝固,才能坚持了三天。

    石岳坐在一个死掉的罗甸国士兵的身上,看着脚下的血慢慢汇聚,形成一股小溪,绕过一只谁掉下的耳朵,在大溪寨施家老二尸体的瞪视下,流进门洞下河水里。蛊神在上,就让下游的敌军喝这些血水吧!

    他稍事休息后,便开始清理城楼上的尸体,三天来,他看到抬下去了几十具自己人的尸体,而死掉的人应该不止三倍。这还是在大祭司和孟雨的治疗之下,她们的神奇疗法让死掉的人减少了一半。不管受了多重的伤,经过她们的治疗,便不会流血,半天就可以进行简单的动作,一天就可以重新拿起武器。只是,孟雨的脸色已经变得像奶一样白了,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而大祭司的头发在三天内已经全白了。

    他看见孟林靠着石头休息,身边的田妹儿和茶花正在给他包扎,她们两个配合娴熟,貌似已经和解,成了好姐妹,“孟林真是有办法!”石岳想。旁边的成贵则又开始咀嚼他的槟榔,这是他们不多的库存了,只是石岳还是不能适应那股怪味。但是并不妨碍他对成贵的佩服,他杀的人不会比自己少,他总能找到比别人用更少力气的办法,用展大人的话说,“成贵杀人更有效率,他真像一个老兵。”而成贵却说自己只是一个渔夫。石岳是不信的,而展大人却说他没有撒谎。展大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他能看出别人是否说了真话。他更是将这种观察的办法用到了战斗上。

    “展大人,敌人今天还会进攻吗?”成贵咀嚼着槟榔,含糊不清的问道。几天下来,大家已经信服了展大人的判断。

    他拄着他的佩刀,看向城外的敌军。那把刀虽然豁豁牙牙,但是仍然很锋利。用展大人的话说,这是钢刀,用的什么灌钢法打造。

    “奇了怪了,看这架势,他们好像不会进攻了。”展过喃喃自语。

    “这有什么奇怪,大家都是拼着一口气,只是他们坚持不住了呗!”田二叔在旁边说。

    “不,如果我是指挥官,一定发挥人多的优势,日夜不停进攻,消耗寨子的力气,累也能累死你们。”

    田二叔撤回递过去的酒壶,揶揄道,“幸亏你不是他们的将军。不过也只有你们汉人敢这么打仗,人多,可以拼消耗。我们山民一个寨子才多少人。估计罗殿国的骑兵也就这些人,现在死了这些,已经让他们伤筋动骨了。你没见大理的铁甲兵一直没动,我估计他高泰明也只有这一千人。”

    “不好,他们这是要分兵!”展大人肯定的说。

    石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有一部分人在整理马匹鞍具。他们是要进攻西门吗?

    “不会,西门只有一线天,易守难攻。而且从这里到西门只能走山路,不能骑马。”他们是去别的地方。“播州?不可能,去播州的人已经回来了,播州正在防备朝廷大军,不会派人来,大理不会再去挑衅。他们应该有大的图谋,或许能威胁到寨子!”

    “水口镇!他们可能是去水口镇。到现在水口镇一直失去联系,应该是被围困了。”石岳心里想。

    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田二叔终于把酒壶递给了展大人。

    展过喝掉壶里的最后一口酒。忧心忡忡,“今天的分兵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休息一晚!也许,这可能是以后最轻松的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