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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传千百万,倍蓰使人昏

    只听陶姐姐继续说道:“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我自然不能错过了!只要能够杀了苏禾,便能在江湖之中扬名立万!到了那时,爹爹可就再也不敢瞧不起我了!”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十分得意,似乎苏禾已经注定了,一定会命丧她手一般。

    夕梦奇道:“陶姐姐,前几日你不是还说,你的剑术天下第十四名吗?怎地今日掉了两名?”

    陶姐姐当即轻咳一声,说道:“那不是因为世有传闻,说那苏禾近日剑术大有长进,因此我才将他排到了第十五名,我自己屈居一十六名。倒不是说他剑术造诣胜过了我,只不过是瞧在他击败了生姜七侠的份上,给生姜七侠一个面子罢了。”

    夕梦又问:“哦!那么排第十四的又是谁?”

    陶姐姐一拍手掌,说道:“排在第十四名的那位,可真不得了!这一切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道来。”说着,便拉夕梦坐在了床沿,说道:“你知不知道,生姜七侠与苏禾的那一场大战,真可谓是惊天又泣地,足称得上是旷世难得一遇的极凶极恶之战!那一夜!纷纷然刀光剑影……”

    夕梦奇道:“咦!陶姐姐!我听说神剑七侠和苏禾都是使剑的,哪里来的刀光?”

    陶姐姐闻言,先是一怔,然后轻咳一声,说道:“夕梦!你小孩子懂什么?所谓剑至极境,使刀使剑,皆是一般,其实苏禾那一夜,使的是一柄单刀!所以我才说,那一夜,纷纷然刀光剑影……”

    夕梦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苏禾心中暗笑:“那一夜苏禾与生姜七侠都是使姜,哪里有单刀了?此人说话不打草稿,且听她如何吹牛。”脸上也不动声色。

    只听陶姐姐继续说道:“那一夜,纷纷然刀光剑影,雪粉漫天飞扬,生姜七侠摆出一门百变千幻生杀阵,满苍剑影,将四面八方团团围住。而那苏禾也是毫不示弱,一柄单刀施展开来,与生姜七侠连战五百回合,胜败不分。”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声色并茂。

    苏禾心说:“那一夜,生姜七侠在苏禾手下,可没走过五十招。”

    陶姐姐继续说道:“双方打得正是难解难分之际,雪林中忽有一人,声如虎啸,势若山移,一时间地动山摇。生姜七侠心中一惊,正因此人而分心,露出了一个破绽。这破绽虽然是倏闪而逝,可是高手过招,哪里容得分心?苏禾趁隙而入,单刀折七剑,大破生姜七侠百变千幻生杀阵,这才略胜了一筹三分,稍赢了两招半式,只不过有些胜之不武,赢之有愧。”

    苏禾心想:“生姜七侠这一战,输得可不算冤。那苏禾武功之高,世所罕见,莫说是生姜七侠,只怕当今世上,他都难逢敌手。”不由心中一动:“她说的那人,声如虎啸,势若山移,莫不是真气走火入魔时的我?”

    夕梦也是十分好奇,连忙问道:“令神剑七侠分心的那人是谁?”

    陶姐姐笑而不语,意思是:“你猜?”

    夕梦拉着陶姐姐右手,不住摇晃,道:“陶姐姐!你说嘛!我怎么猜得到?你快说嘛!”

    苏禾问道:“莫非此人的剑术,在天下之中排行第十四名?”

    陶姐姐一拍手掌,赞道:“不错!此人外号叫作‘煞狱雄狮’,他的剑术,在普天之下,排行第十四名!你猜他怎生模样?他身高三丈,足若巨木,臂如水桶,一柄长剑足有一丈七尺三寸六分,面如凶神恶鬼,剑术展开,就如同来自地狱的冤魂一般,煞气弥天。”

    这一番话语,夕梦又如何肯信,当即问道:“天下哪有这样的人?他一柄剑有一丈七尺……哎?一丈七尺多少来着?”

    陶姐姐提醒道:“一丈七尺五寸二分!”

    苏禾奇道:“咦?不是一丈七尺三寸六分吗?”自从幼时起,他的记忆力便远超常人,旁人只消说得一遍,他都能记于心中不忘。

    陶姐姐的一张脸竟尔不红,甚至还颇有些理直气壮,说道:“便是一丈七尺二寸八分!我怎会记错?”

    夕梦满脸疑惑,问道:“到底是多少来着?总之……”连连摇头,说道:“总之他的剑有一丈七尺之长,那么他和别人过招,还要展开什么剑法?哪怕是乱劈乱砍,也不会有人打得过他吧?还有,他身高三丈,那不是有三层楼高了……”

    陶姐姐惊问:“啊?三丈便有三层楼高了?”

    夕梦嗔道:“那是自然!三丈自然有三层楼高了!”

    陶姐姐又问:“夕梦,你多高?”

    夕梦倒也实诚,说道:“我身长约莫有四尺半吧。”

    陶姐姐立时恍悟,又是一声轻咳,方才说道:“那是我记岔了。咳咳!当时明月高悬,升于三丈之顶……”

    夕梦道:“陶姐姐!月亮哪里只有三丈高了?”

    陶姐姐道:“总之……总之……”当即斥道:“夕梦!你怎地一点礼数也不懂?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又道:“你知不知道?这消息可是我花了五两银子才探听过来的,焉能有假?”

    夕梦十分着恼:“陶姐姐!你这是让人给骗了啊!五两银子!你知道五两银子咱们可以花几天吗?你怎就这样送了出去?”

    陶姐姐却不以为然,说道:“区区五两银子,我还没将它放在心上……”她自幼便大手大脚阔绰惯了,区区五两银子,对她来说不过尔尔。

    夕梦很是着急,说道:“陶姐姐!你离家出走的时候,可是连一个铜板也没带出来呀!陶伯伯让我出来寻你,我出来的也急,没带出多少银子,咱俩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啊!”

    陶姐姐道:“这……这……”全然不知如何言语,于是转过话头,说道:“总之我没有被人欺骗,传闻一定是真的!”

    其实,这消息以七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万无穷,传来传去,早已不知被世人夸大了多少倍数。

    原本那一场争斗从神剑七侠的口中说出来时,尚无半分虚假。然而世人均想:神剑七侠威名远播,武功高强,区区苏禾焉是敌手?必是苏禾以奸计破之,这才得以侥幸获胜。

    饶是神剑七侠多次澄清,世人终是不信。

    到后来,神剑七侠说到雪林中忽然窜出来一个怪人,剑术奇异,击退了苏禾。有人问:“此人怎生模样?”神剑七侠道:“他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又有人问:“他相貌如何?”神剑七侠道:“他身法太快,瞧不清。”又有人问:“他剑术如何?”神剑七侠道:“极奇极快,极诡极异,而且戾气很重。”于是世人给这人起了一个外号,叫作“煞狱雄狮”。

    然这“煞狱雄狮”的名号传入陶姐姐耳中时,早已被世人夸大:此人身高一丈七尺,腰如巨木,颅若水桶,剑术非凡。

    陶姐姐这人糊里糊涂,又将其夸大一阵,这才有了:他身高三丈,足若巨木,臂如水桶,一柄长剑足有一丈七尺三寸六分云云。

    这其中的原委,夕梦如何得知?只与她争辩不休。

    争了许久,陶姐姐争不过夕梦,恼羞成怒之际,只得斥道:“夕梦!你这孩子,怎地出门在外,越来越不懂礼数了?这消息可是我花银子探听来的……”

    夕梦红着眼道:“可是……咱们没钱了啊!你把银子全花在这上面,咱们以后吃什么?”

    苏禾忽道:“在下听闻望天山镇往北约三五里地界,有一个云梦村。村里有一个王老爷,他为富不仁,仗势欺民,乡里街坊恨不得生食其肉,夜寝其皮。二位姑娘剑术卓绝,何不高行侠义之举,劫富济贫,将这样一个恶人给除了去?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他当了两个月的乞丐,常从云梦村里经过,见到王老爷咄势凌人,心中不忿,苦于自己当时武功不济,无可奈何。

    就在杨管家找到苏禾的前两个时辰,苏禾还曾遭到王老爷手下奴仆的殴打,亦是万般无奈。

    这位王老爷为富不仁,苏禾正想将其除之。

    此时恰好这二女身上无钱,是以苏禾才出此上策,意图抢他个几万两银子。

    如此即能除掉那欺民的恶人,又报答了二女的救命之恩,了解了这一段善缘,可谓是两全其美。

    那陶姐姐一听到有人用“剑术卓绝”这四个字来夸她时,心下不由十分得意,神采飞扬的说道:“那是自然!”同时,她又忙着要做英雄好汉,一听到“高行侠义之举,劫富济贫”云云,更是喜笑颜开,当即骂道:“这姓王的狗东西,如此为恶,今日碰上了本姑娘,正好高行侠义之举,抢他个五万两黄金,四万两拿来济民,一万两留着自己使,也算是报应不爽。”

    夕梦惊呼:“五万两黄金?区区一个小地主,哪有这许多的黄金?他能有几万两的白银,已是十分了不起了吧?”

    陶姐姐道:“啊?连五万两黄金都没有吗?”霎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想来此人也富不到哪里去。”

    苏禾安慰道:“陶姑娘气质不凡,容光又生得这样美艳,实非寰间所有,岂能因为这些个黄白之物而忧心?既然有关银两的问题已然解决,在下还有一事相问,莫非那位苏兄,他当真有这般的脸面?天下英雄为了杀他一人而大动干戈,齐聚于流云庄上?”

    陶姐姐一听到“气质不凡,容光美艳,实非寰间所有”云云,不由欣喜万分,当即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接连说了两遍“那是自然”之后,才继续说道:“因为那个苏家少爷许下了承诺,谁若是能够杀了苏禾,就能得到一条腥鱼加一只田鼠,好像叫作什么惺鱼田鼠令……”

    夕梦道:“陶姐姐!是星宇天枢令!你又说错……”

    陶姐姐当即斥道:“夕梦!规矩呢?规矩呢?姐姐说话,妹妹不要乱打岔!”

    夕梦十分委屈,道:“可是……陶姐姐,你说错了啊!”

    陶姐姐神情极为不悦,抱着手道:“那换你来说好了!”她这人极爱面子,本来她也只是佯作生气,希望自己这个懂事的妹妹可以多让让自己,给自己留一点面子,以展自己威风。可哪知夕梦这孩子全没理会得,只是“哦”了一声,说道:“好吧!那换我来说吧!”

    陶姐姐连道:“喂!夕梦……”话出口时,却已晚了。夕梦的樱唇小口已经开始将事情娓娓道了出来:“事情是这样的,在两个月前……”

    她将两个月前,苏禾如何篡位弑父,如何害死生母,如何盗走“星宇天枢令”,又如何逃离苏家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这一段又一段流言蜚语,均是由苏垣亲口捏造,再遣人散播江湖,如今早已天下皆知。

    这些话语听在苏禾的耳中,但觉无比刺耳,心中一阵酸苦,一阵恼怨,心下暗暗起誓:“苏垣!你害死我父母,又设计陷我于不义之绝境,我誓要取你头颅,到父母坟前祭拜!”心中愤恨,脸上无色,呆呆愣了许久。

    夕梦又继续说道:“原本两个月来,世人已渐渐淡忘了此事,大家都以为苏禾匿死于江湖,再也不敢现身了。可哪知,就在数日之前,这苏禾他忽然露面,接连杀害了江湖中不少好手,就连神剑七侠也败在了他的剑……不对,败在了他的刀下。大家都说他参悟了‘星宇天枢令’中的秘密,因而武功大进,今已天下无敌。恰在这时,苏府的那位大少爷也正在江湖之中寻杀苏禾,来到了望天山镇附近。他与近下豪杰一阵商议,当即传书联合了六大门派,许下重金承诺,只要谁能杀得了苏禾,便能得到‘星宇天枢令’中的秘密。如今六大门派已临其四,余下众人也在路上纷纷赶来。”

    这一番话语,从她口中说将出来,不慌亦不忙。

    苏禾听在耳中,不觉暗暗心惊,心想:“苏垣这一场英雄大会目的何在?那假苏禾又究竟是谁?”百思不得其解,情知这江湖之中,正有一场腥风血雨在酝酿。至于这一场腥风血雨的背后,受益者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又究竟在哪,这却是难以预料了。

    但是苏禾心中隐隐知道,那位假苏禾与他的那位好哥哥苏垣,一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苏禾说道:“在下与苏兄颇有交情,深知苏兄的为人,他绝不是这般忘恩负义、凶暴残虐之人。这件事情的皮骨是否如一,尚未可知。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而那位高立于仁侠二字之顶峰的苏家大少爷,他又是否道貌岸然,亦不为人可知也。”

    他虽未亲口承认自己便是苏禾,但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说出“在下与苏兄颇有交情”这几个字,也已经是凶险万分。

    好在陶姐姐与夕梦也无甚歹意。

    只听夕梦摇头道:“这个我们便不知道了。”

    陶姐姐道:“总之我们求名不求利,什么腥鱼,什么田鼠,什么黄金万两,我们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夕梦道:“陶姐姐!那黄金万两,咱们还是有兴趣的!”

    苏禾心知这位陶姐姐她一心只想成为名扬天下的英雄好汉,于是说道:“二位姑娘乃是名扬天下的英雄好汉,在下心中实在是仰慕已久。既然二位姑娘与苏兄无冤也无仇,何不静而观之?只待事情水落石出,倘若苏兄当真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在下愿举大义之旗,诛苏禾以为天下证道。”

    陶姐姐一听到苏禾夸她是英雄好汉,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又听见苏禾对她仰慕已久,心下更是轩轩甚得,说道:“那是自然!”

    苏禾又道:“在下姓子,名叫非吾,承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都愿称在下一声‘罪恶神判官’,倘若二位姑娘信得过在下,可与在下一同卸伪寻真,将这一件冤案给他推翻开来,到时大功告成,陶姑娘的大名,亦能威震天下,远播海外,成为人人心中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如此岂不妙哉?”

    陶姐姐心想:“原来此人还是个断罪的判官。”她虽不曾听闻这“罪恶神判官”的名号,却也不愿出口询问,以免显得自己孤陋寡闻,于是连连拱手,学着江湖人说道:“原来是阁下便是鼎鼎大名的子判官,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识荆,真乃三生有幸!”心想自己这一番口语行径,与天下间的英雄好汉都是一样的,自己也能算得上是一个江湖豪杰了。

    苏禾不由得心中暗笑,这个什么“罪恶神判官”乃是他编造出来的一个名号,江湖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她却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不知是从何“仰”起,又“贯”到了何处。

    只有夕梦喃喃自语:“罪恶神判官?我怎地好像没听说过……”

    陶姐姐道:“你这个小孩子,自然没有听说过子判官的大名,想当年子判官威震江湖之际,恐怕你还在家里玩泥巴呢。”

    夕梦闻言,也不敢反驳。

    苏禾连连说道:“不敢!不敢!”正要继续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了几声呼唤:“妮娃儿,是那孩子醒来了吗?”乃是一个老妇的声音。

    陶姐姐连连点头,道:“是啊!这位子大哥,他烧也退了,人也醒了,多亏了我医术高明。”

    不多时,那老妇便走进了门来,但见她蓬头白发,脸上皱如鱼纹,约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佝偻曲背的模样,垂垂老矣。只见她一面点头,一面慈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夕梦忙着给苏禾介绍,说道:“这位是贝婆婆,咱们现在就是寄居在她家呢!”

    苏禾见这老婆婆一对眸子精光闪闪,心中不由吃了一惊,脸上不动声色,连忙作礼道:“多谢贝婆婆!”心知这老婆婆虽然表面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可背地里一定身负武艺,而且是一位内家高手。

    她的实力修为,只怕够得上是当今天下第一流的高手了。

    苏禾见陶姐姐与夕梦二人同这贝婆婆十分亲热,显是将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老实农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