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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淑女

    周阳夫妇、祝大先生和万表到了俞府,下人一面让到内书房待茶,一面进内禀报俞大中。

    这书房以前万表也常来,见瓶炉陈设,几案布置还是原样,只正面墙上那幅泼墨山水画已经撤去,换上了四张条幅,画的是各色花卉,石榴、山茶、葡萄、红梅,枝叶勾勒丽势颇佳,花果的点缀也疏密相间,浓淡有致,色泽鲜妍可爱。画上各题一绝:

    “购得仙榴胜夭桃,薰风酿就数丛苞。

    漫过一树无情碧,怒放红花似火烧。

    国色天香未足多,也无南亩共东坡。

    土盆贮得春无限,无生绝艳曼陀罗。

    天马葡萄到汉家,远古宏图自足夸。

    玉盘盛出紫晶串,不逐东风更弄花。

    凛冽寒风展劲吹,群芳蜷跼雪纷飞。

    粲然独对穷冬笑,铁骨丹心捧春回。”

    画中却没有上下款,万表想这画和字虽也娟秀,但也不过中上罢了,诗却绝佳,于清丽之中,蕴蓄着一种蓬蓬勃勃的韵味,尤其是末一首、挂在大猷兄的书房内真是饶有意味,忽听脚步声响,俞大中已满面笑容地进来了。

    寒喧已毕,万表便指着那条幅问道:“这诗画是何人所作?上月小弟来此,却还未见。”

    俞大中笑笑道:“老弟自是行家,可否一评?”

    万表道:“诗画俱佳,有清气盘旋之妙。不过,如容小弟胡说,这诗似乎更胜于画,姻兄以为如何?”

    俞大中大笑,道:“老弟谬奖了!这都是小女明珠信笔涂鸦而已。也是他二叔惯着他,竟教人裱挂于此,倒教两位前辈、彭兄和万老弟见笑了!”

    祝大先生道:“俞兄不必过谦,久仰女公子是个巾帼奇才,我是渴欲一见的。”

    周阳也说道:“老弟台何必谦挹过甚,你那位女公了确实是女中豪杰,老夫和拙荆都是佩眼的!快些清出来吧,我们今天是特意登门向你父女请教来了。”

    俞大中忙道:“前辈快别这样说!珠儿自从信阳拜见过两位前辈后,常说两位前辈是神仙一流,也羡念得紧,这便把她唤出来吧。”因命家人请明珠小姐出来,说明霞堡周大侠、沈女侠等贵客来了。

    一会儿俞明珠掀帘而入,向四人行了礼,周夫人沈兰芳携着她的手,命她坐在自己身旁。

    万表与祝大先生彭和见俞明珠生得玉润珠辉,光艳照人,浓纤合度,秀丽天然,双目莹然澄彻,似泛异采,都暗想此女秀美聪慧一望便知,但看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所知毕竟有限得很,怎么竟连足迹遍天下的周阳夫妇都称她见解不凡,赞不绝口呢?

    他们却不知俞大中从川县官做起,又两任提刑按察使,膝下无儿,只此一女,明珠一直随父母在任所,千奇百怪的案例、世情,从父亲口中便听得不少,年纪稍长,也常和父母探求讲论,所以书外的学问之多,便不算她自身的聪明悟性,实际上已不止超过寻常的姑娘几倍了。

    此时周阳和沈兰芳把受骗来南京的事说了,万表也把倭寇犯境的情势和诸将意见不一,胡宗宪优柔难断等情叙谈了一遍,向俞大中请教。

    俞大中沉思了半响,道:“伪造那封假信的人显然对周前辈伉俪忌惮已极,既将二位骗来南京,必会对仙霞堡有偷袭暗算之举。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前辈离堡前不久,白贤侄已与胡廛、李飞军、陆安成三位义士和神拳镇江南薄老拳师的一个弟子联块去堡。且不说仙霞堡这几年与倭寇久经阵战,必有戒备;再说白贤侄等五位前往的事,也是对方料想不到的,则对方的阴谋未必得逞。两位前辈大可放心,倒不必焦虑!至于假信是何人所造,这倒不好悬揣。”

    周阳以指击桌说:“着!老夫也是这么想的。纵有千军万马,想攻进我仙霞堡恐怕也不是十天以内办得到的。何况我老两口儿虽然不在,却有南老大、小白和‘南北两掌’等赶去了,对方如果轻举妄动,定会自讨苦吃!”

    周夫人笑问明珠:“姑娘有何看法?”

    明珠道:“这写假信之人实也不难猜测,既熟知我们俞家之事,又能仿万叔叔笔迹的人能有几个?日后见了万欣大哥自会明白的。但主使者必同倭寇有勾结,也同倭寇这次大举犯境有关。试想两位老前辈平时也常离堡出游,数月方归也是有的。如系寻常仇家所为,何必专拣倭寇大举进犯时,骗两位老前辈离堡十几天。明知一到南京事情便会戳穿,就可赶回。所以,万叔叔进剿倭寇的大计,与对方骗两位老前辈离堡,实是密切相关!倭寇如遭重创,对方图谋仙霞堡的事自会冰消瓦解。如倭寇迟迟不能击退,对方即使这次受挫也可卷土重来。为今之计,两位老前辈和祝叔叔不如帮万叔叔把进剿倭寇的大事定下后,再走为好。所谓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万表听后,吃惊不小,暗忖道此女所见甚大,决不仅仅是心思敏捷,口齿乖巧而已。也便诚恳地向俞大中和明珠说道:“然则依俞兄和贤侄女之见,这进剿倭寇之策,究竟以何为上呢?”

    俞大中道:“为兄虽然作吏数十年,这军旅之事却不曾经历过,何敢妄有主张?但以情势而言,倭寇既来自海上,则正本清源,御之于海上似较驱之于陆上为佳。”

    万表点了点头,又笑问明珠道:“贤侄女以为如何?”

    明珠微笑说道:“经常也同爹爹和叔叔谈论过这事,侄女以为防江不如靖海,水战优于陆战。倭寇虽然残暴凶横,大股数千,小亦上百,但在他本国不过遽逃之人,亡命之徒罢了,井没有厚援可以仗恃。他们啸聚于四面汪洋之孤岛,尽管有险可守,而衣食所需之器物必然缺乏,往往侵我疆界,肆意剽掠。大半也是因此之故,他们有为而来,志在必得。所以能拼死作战,况且无论胜败,都可退入海中,待机再来。如果我军仅仅拘于守御,或追击于海滨,则主动之势尽失。寇逸我劳,倭患岂有绝时,百姓岂有宁日?相反,如我们趁倭寇大举犯境之机,乘虚而入,以水师往袭倭寇盘据各岛,那么犯我沿海诸省之倭寇,害怕退无所据,势将溃散;我水师焚其积蓄,毁其守备,占庭扫穴而后返,纵然回窜倭将能复据该各岛屿,亦将无力再战了。所以侄女以为防江不如靖海,水战优于陆战。不知万叔叔觉得怎样?”

    万表大喜道:“侄女远见卓识,真不愧巾帼英雄,扫眉豪杰!我近几年在江阴等地造有巨舰数十艘,训练水兵千余,广募知风候,明潮汐的舵师水手,正想直捣贼巢,与侄女所见相同。如果仅仅与倭寇战于陆上,寇之来也不测,我之出也无时,靡师费饷,原本既是下策!今天听了俞兄和慧珠侄女的活,我的主意已经拿定了。明日当遏见胡帅,痛陈利害,请缨入海,先剿嵊泗、舟山附近之寇,再行南下。”回头向吕阳夫妇道:“师傅、师母,舟山与宁波相距过近,你们两位老人家与祝大哥何不同徒儿一道穷海诛凶,到了舟山再回仙霞堡?这和走陆路相比,也多不了几天的。”

    周阳笑向沈兰芳说:“老太婆,表儿要拉我们去打海战,你可愿去?”

    孙兰芳说道:“我老两口儿东南西北都跑得差不多了,海倒还没有出过。祝贤侄大概也没有漂洋过海的经历吧?如你们都想领略一下海上风光,我就陪你们走一走吧。”

    祝和微笑道:“你们两位老人家如去,小侄自当奉陪。”沈兰芳道:“那就一道去好了!”忽转头向命慧珠,“明珠姑娘近来可是在练武功?”

    俞大中一惊,道:“一个多月前他白三哥教了她一套‘韦陀伏魔功’,是不是练出什么差错了?”

    周夫人笑道:“哪会有什么差错!这‘韦护伏魔功’是少林派的秘传上乘内功,明珠姑娘巳获益非浅了。我一直握着她的手,是从她的脉象和脸上的气色上推测出来的。老婆子如今已不再收徒,但明珠姑娘与我一见投缘,两度相逢,她慧中秀外,骨骼气质都适宜练我仙霞堡的两宗薄艺,如果愿学,今晚便可同我到表儿府中住一宿,老婆子倒愿相授。”

    明珠大喜,立刻盈盈下拜。却被吕夫人拉住,不让她行礼,道:“我原说过不是收徒嘛,不必下拜。”

    因问周阳:“老爷子你看可以传授吗?”

    周阳笑笑道:“你要传他长春之术和云蒸霞散的身法是不是?可以,可以!”又对俞大中道,“拙荆要授令千金的‘长春之术’,是种延年益寿的驻颜之术,气质骨骼不适宜练,学也是学不成的。象表儿和他的几个师弟,包括我那蠢子庆儿,我夫妇都没有传授。至于‘云蒸霞散’的身法,是必须以内功为根基的一种轻功,学会了也可以防身远害。令爱既在练少林的‘韦护伏魔功’,练起这种轻功来自然事半功倍。”

    俞大中连连道谢。当天四人便在俞家吃了晚饭,明珠就随吕夫人沈兰芳同至万表府中,由周夫人将这两宗功夫的诀窍细细传授与明珠,使她日后可以自行练习。

    次日,明珠自回俞府;第四天上,万表、吕阳夫妇、彭大先生便前往江阴,率水军登程出海去了。

    鬼神愁胡廛和冯青荷见了俞大中、俞明珠后,各把自己所知的情形谈了,胡廛搔头说道:“这样说来,我回仙霞堡时,也许周二叔、二婶他们差不多也从海上回去了。”

    大中道:“是呀,如果风顺的活,说不定两位前辈和祝大先生还会先到。”

    胡廛道:“仙霞堡虽已有备,我还是早些回去为好。明天我便往回赶,不再过来与俞兄辞行了。”

    明珠因冯青荷既是汪牛儿的义妹,又是南廛的义女,岁数也同自己相近,很觉亲热。便称呼她青荷姐,要她喊自己小妹,拉住她不肯放,对胡廛说道:

    “既然汪二哥已赶去了,周老前辈他们也很快便会回去,胡大叔就不必这么慌了,最好休息几天再走。连周沈两位老前辈都放心,仙霞堡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危险的!再说既然要打仗,大叔就该等青荷姐把驼龙铠赶制出来穿上再去,这样青荷姐也好放心呀!”

    她推了推青荷,青荷忙说道:“爹爹,小妹说的对。最多两天女儿便可把驼龙铠赶制出来,爹爹穿了再走,不然女儿是不放心的。”胡廛想了想,也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