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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囚徒

    斧刃以电弧的形式缓缓浮现,张量的大衣仍粘在地板上,他本人却站起身来,赤膊,裤子也残破不堪,但比起眼前那些尖啸的怪物,他无疑是这节车厢内最文明的生物。

    虽然电弧扩展了斧子的长度,这把武器仍只能算作短柄斧,但这也足够了:持械和赤手空拳是两个概念,斧子和匕首同样有天壤之别。

    因为力量有限,张量既无法前进,也无力后退,他只能尽可能保持平衡,不断劈砍着近身的怪物,只要砍中“口部”,怪物无一例外都是应声倒地。张量已然不敢发动能力,虽然让自己染上甲亢或者杀戮综合征有利于战斗,但他的耳鸣迟迟没有消失,如果强行发动能力,他很有可能立即陷入昏厥。

    那些喷吐粘液的怪物只会蛮干,除了攻击和躲闪并不会执行其它动作,不断有怪物倒下,尸体堆积,逐渐形成了一道屏障,将张量与怪物群隔开;万幸这些怪物智力低下、不会采取战术,它们唯一的攻击方式便是用沾满粘液的“口部”胡乱挥舞,哪怕它们当中有任一一员看出张量此刻无法转身,采取包抄的攻击方式,张量都非死不可。

    在长达三十秒的砍杀中,张量右脚旁的手电筒彻底罢工了,加上先前手榴弹爆炸产生的烟雾,怪物们所在的半截车厢陷入了完全的黑暗,此处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发出白色荧光的斧刃;或许是张量的勇猛让怪物学会了恐惧,也可能是那些怪物并没有夜视的能力,它们的进攻停止了。

    张量喘着粗气,尝试挪动脚步;隔着那一堆尸体,怪物们新产生的粘液蔓延过来,浸湿了原本风干的部分,减弱了张量脚下早已凝固的液块的阻力,他得以一步一步倒退着向后方挪动。

    耗费了近三分钟,张量才得以回到没有粘液覆盖、照明正常的车厢,他很清楚,那群怪物随时有可能追上来;待双眼适应车厢内的光照后,他收起斧子,掏出一颗手榴弹随时准备投掷。

    就这样,张量保持着神经高度紧张,倒退着,一步步退向后方,当他回到先前那具尸体处时,他发觉自己身上沾连的少许粘液都丧失了粘性,看来他先前的预料只对了一半:这些粘液不能在空气中长时间生效,它们首先会凝固,变得极具粘性,但最终会丧失活性,像风干的鼻涕一样一抹即碎。

    既然皮鞋下方的粘液也不是障碍了,张量转过身,朝着车厢后方小跑起来;每跑一步,都会有一阵刺挠的感觉从身前的伤口传来,张量倒是不怕伤口感染,但那结痂中的伤口着实让他感到不快。

    这样别别扭扭地跑了快半分钟,他遇到了第一扇锁住的门。

    看着那门,张量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因为这样的措施显然拦不住他,但能不能拦住那些智力低下的怪物还不好说。

    “如果仅靠关门就能拦住那些怪物,那我岂不是白受了这些伤……”张量嘴里念叨着,抽出斧子劈开门锁,门后并没有人,后续的两扇门也是如此,但当他准备劈开第四扇门时,门却自己打开了。

    “快进来!你后边还有人吗?天哪……”

    看来张量此刻的形象吓到了开门者,此人头发斑白,面有皱纹,已经算不上年轻了,他穿着地铁站的制服,看来是地铁上的工作人员;这节车厢内只有他一人,待张量颤巍巍走进后,男人立马关上门,然后顺着门缝向外看去,似乎在等待其余幸存者。

    “后边没人了,”张量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考虑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你们有报告吗?”

    听张量这么说,男人也没有必要继续观察了,他抹抹额头上因紧张导致的汗滴,坐在了张量旁边,“如果你是说向飞鸟科报告的话,我想,他们大概率报告过了……你确定后面已经没人了吗?”

    “如果你是说活人的话,我想,大概率是没有了。”即便事态不容乐观,张量仍保持着黑色幽默,“你为什么待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其它幸存者吗?”

    那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掩面哭了起来。

    张量没有发问,而是等那男人冷静下来后,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是渡鸦科四队成员张量,我可以保证,你暂时是安全的。现在,告诉我,这辆地铁能不能从这一端停下来?我记得地铁两端都有控制室。”

    听到前半段话,那男人的目光亮了起来,他对上张量的双眼,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张量的武装带上,那些武器似乎坚定了男人对张量的信任。

    “先生,是这样的,”男人说话时仍有一点抽噎,“地铁随时可以停止,但问题在于……”

    说到这里,男人卡住了,就像一台老旧的磁带播放机,他迟迟不肯说出目前残酷的处境,就这样踟蹰了几秒钟,伤心的男人才继续讲道,“……我和同事尝试锁住这一端的车门,希望那可以阻止怪物攻击我们,可当我锁完最靠前的几扇门返回,却发现后方的门已经被锁住了,那几扇门的钥匙我分给同事们了,现在我被困在这里……你也是。”

    “什么?!”听到这样的恶行,张量有些愤慨,“他们是故意留你在这里的吗?形同谋杀!”

    “不……我想没那么严重,”男人替同事们辩解道,“他们可能只是太害怕,忘了等我回去,毕竟看到了那样的惨况,任谁也无法保持冷静吧……”

    “是吗?什么惨况?”张量继续问道,他惊叹于在生死攸关时,眼前这弱不禁风的男人居然还能替同事讲话,真是世所罕见的度量。

    “我们是从前面几节车厢逃到这里的……”男人可怜巴巴地望着张量,讲述起来,“怪物是从车头钻进来的,当时车从D市开出来,已经行驶了快半个小时……或许没那么久,但我记不清楚了……”

    “没关系,你只管讲好了,细节不重要。”张量鼓励他道。

    男人沉痛地点点头。

    “没人知道怪物为什么要攻击地铁,我们只听见有重物落在了驾驶室顶部,这样的声音是很不寻常的,司机决定在下一站停车检修,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怎么,驾驶室上方的天花板裂开了,一堆绿色的软肉——就像蛤蜊的肉那样,只不过是绿色的——从裂口处钻了进来,很快就压住了司机和另外两个同事。

    我和剩下的同事都吓坏了,司机只被压住了一条腿,还能动弹,我们便拉住他的手,将他拽了出来,剩下的两个同事……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搭救……

    先跑出驾驶室的同事立即告诉乘客们有怪物,大家都一股脑地往后跑,车上人原本就多,幸好还没有到人挤人的程度,这时候,驾驶室开始往外涌出奇怪的液体,我害怕极了,扶着司机就要逃跑,但司机突然想起,钥匙还挂在驾驶室里……”

    说到这里,男人晃了晃手上拎着的一大串钥匙,“因为乘客都在往后部移动,最后一节车厢的同事们肯定出不来,他们的钥匙是指望不上了;为了取这些钥匙,司机非要返回,我只好扶着他往回跑,但那些液体正在……似乎是……在凝固,我们不敢上前,这时候,之前被那些软肉掩埋的两名同事从门里爬出来了,他们身上都裹着一层粘液,我们没能看清,但其中一人抓着钥匙,似乎已然奄奄一息,另一个……天哪……先生,你不知道,另一个已然不是人了。”

    “不,我知道,”张量打断道,“他多半是被怪物控制了。”

    男人流露出佩服的神色,“是,正是那样!你见过就应该知道,实在是骇人听闻,我们当时吓坏了,司机刚接过钥匙,那个被怪物控制的同事便发了疯似地攻击司机,他用脑袋猛撞司机的肚子,司机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人……都害怕极了,我抓起钥匙就和他们一起逃命,可怜的司机……他当时兴许还活着……”

    “可怜的司机,他已经牺牲了……”张量想起那具腹部受创的尸体,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先生,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男人越说越激动,似乎又要哭起来。

    “冷静,”张量尝试安慰他,“到达最近的站点还需要多久?”

    “先生,大概半小时,或许二十分钟,我不知道,我身上没有表……”

    张量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将大衣中的呼机取出,“该死……”他一拍额头,“我把通讯工具落在车头了,现在没法得知本部是什么打算。”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先生?”男人忙问。

    张量思索了一番,反问道,“你会用枪吗?”说着,他拍拍腰间的手枪。

    男人连忙摆手,“不不不,不会,枪这种东西,我摸都没摸过。”

    “手榴弹总会用吧?”张量松开右手,露出那发破片手雷,“我还有两发,你拿一发?”

    男人嘴唇微动,但最终没有拒绝,他接过手雷,望着那弯曲的保险,他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好了,现在,听我说,”张量重新握起斧柄,抖擞精神,“你和我去前面几节车厢蹲守,如果我觉得自己打不过那些怪物,我会给你信号,到时你就投掷手榴弹掩护我,这要求你能做到吗?”

    听了这段话,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先……先生……我只是一个乘务员呐,我们待在这里不好吗?我想这些门还算坚固……”

    张量叹了口气,“你看,这些门拦不住我,自然拦不住怪物,”张量没有撒谎,如果司机的死是怪物的攻击造成的,那么这地铁上孱弱的车门想必无法承受同样程度的撞击,“听着,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但那不重要。

    我不能欺骗你说,我们一定能活着走出这辆地铁,那不是我的风格,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会死,那么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

    现在,就在我们说话时,怪物很可能正向我们赶来,那不过是一些软体爬虫,子弹和爆炸都能奏效,这一点你大可相信我。

    但手榴弹的爆炸需要空间,仅一节车厢不足以腾出安全距离,如果我们待在这里,子弹又无法击退怪物,那就没有退路可言;可如果你像个战士一样和我同行,我们就能利用手雷,且战且退,活下来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我无论如何是要向前的,如果你和我死在一起,飞鸟部最终会知道,那么你就是烈士,你的妻儿会得到很好的赡养;如果我们活下来,你就可以回去亲自告诉你的子女,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张量说完时,那男人已经热泪盈眶。

    “所以,你意下如何?”

    在情绪的鼓动下,男人攥着手雷,坚定地点了点头,于是张量不再废话,他让男人打开车门,二人向着前方缓步行进。

    经过五节车厢后,张量远远望见了司机的尸体,他挥手示意男人停下来。

    “这里就够了,”张量用右手握着枪,另一只手则按在子弹袋上,做好了充分的射击准备,“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趁现在还有时间……”

    “有的,先生,你能否分我一把匕首?虽然枪我是不会用的,但……”

    没等男人说完,张量便用左手轻按住他的嘴,示意他保持安静。

    “退后,”张量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男人,并用他所能发出的最低沉的声音警示道,“它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