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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身陨

    今日的望江城与平日里并没有太多不同,若说有,那也便如同城外流淌的苍江一般,在缕缕微风下掀起的层层波澜,又转瞬即逝,不留丝毫存在的痕迹。

    吴王攻城的第十三日夜,京城西门守军意外叛变,并打开城门,使得城外的军队直接攻入城中,而守城的将士也只得退守皇宫。

    所幸吴王并未为难城中百姓,一切生活照旧,只是继续率领着部下围攻着云国的皇宫。

    又是数日。

    傍晚,日暮西沉。

    云国皇宫中,位于僻静处的藏书阁依旧如往日一般冷清。

    堂中,身穿龙袍的李清寒恬淡的坐在椅子上。

    似是闭目良久,她悄然睁开极为疲惫的双眼,纤细素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桌案上的棋盘,嘴角流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棋盘上所摆放的棋局,却是当年在长公主府中,她与秦大有对坐之时所摆的棋谱。

    那局棋,黑棋输了,却也赢了。

    她似是心有所感,不禁走到藏书阁外面,抬头看向天空,正见漫天的红霞,而远方一片寂静。

    此刻,经过数日的厮杀,无论是攻城的兵士,还是退守皇宫的守军,都已是疲惫不堪,正在各自休整。

    如今事情已然沦落到这步田地,这结果其实众人心中早已是一目了然,但是基于李清寒这些年所施的仁政,却也积攒下了许多忠于她的人,他们实在不甘心这多年的努力,最终付诸流水。

    但如今却也只能在心中暗暗的骂着吴王的卑鄙无耻,却也无可奈何。

    李清寒又环顾了一圈藏书阁的四周,见墙角盛开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白色喇叭花,不由得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这儿居然长了一株夕颜花?”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清寒眼睑不由得低垂了下来,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堂中。

    她提起笔在一张纸笺上写着娟秀的小字,似是又觉得不甚妥当,又将其放在灯盏上燃成灰烬,又重新写了一张。

    当写完之后,随即拿起纸张,微张嘴唇,轻柔地吹干上面的墨迹。

    看着纸笺上的字迹,李清寒也不觉秀眉一挑,眼神中多了几分灵动。

    她转身在身后众多的书架中寻找什么,不多时,便从其中一个书架上抽出一本在众多藏书中纸质颇新的一本,吹了吹其上的灰尘,并将这纸笺夹入其中。

    当李清寒做完这一切,不过瞬息,便似是已然耗尽了全部的心力,神色又重新变回了那憔悴的模样。

    她用指尖轻划过这书的封面,不知不觉,身影竟也多了几分佝偻。

    当手指垂落时,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封面上的几个字。

    《云国志·卷四百八十八》。

    李清寒注视着这本书良久,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幽幽地叹息着,这声音里似是有着无尽的遗憾,但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她想了想,似是觉得放回原处不太明显,但又恐夹在一堆旧书之中太容易被发现,便寻了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小心翼翼的将这本书放入其中。

    这本书中的秘密也许最终会被看到,但也可能会在今日之后,便彻底的尘封,直至某一场意外的大火,将书籍付之一炬,但这些,却是与她无关了。

    李清寒回到书桌前,安然的坐下,又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某个角落,思绪也随之而来。

    “当年,那人也曾在这里翻阅着书本,如果……”

    她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清空了这混乱的思绪。

    自吴王攻城,她便已将妹妹李清昙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安置妥当,如今也已是没有了多少值得挂碍的事情,或许……

    李清寒本想着呼唤侍女帮忙沐浴更衣,只是随即便露出一分苦笑,却是如今她早已将宫中的闲杂人等遣散,此刻的皇城之中,也只有那些守着城门的士卒,以及藏书阁附近的守卫。

    李清寒的睫毛微颤,但眼神却是一片死寂,双手缓缓的解开带在头上的冠冕,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桌案的一角。

    一头长发洒落,直至腰间。

    只是,虽然她的脸庞一如从前,但那曾经的青丝,却隐隐露出几缕白发。

    李清寒的头轻微的摇动着,似是想要捋顺这颇为干枯的长发。

    又从一个抽屉中寻到一个木匣,并轻轻地打开。

    这木匣看着极为精致,而匣中空空荡荡,只有一支金色的簪子放在其中,其上点缀着些许翠绿。

    她极为小心的拿起这支簪子,轻轻地衔在齿间,随着手臂的颤抖,显得极为笨拙地盘着长发。

    最后,轻柔的将簪子插入其中,随即缓缓站起。

    ……

    “陛下!城门已被吴王攻破!”

    “还请陛下……”

    一名小将慌忙的奔跑着,口中这般喊道。

    当他来到藏书阁的门前时,却不由得怔住,只是眼泪却已经是不由自主的落下,随即双膝缓缓弯曲,跪倒在门口。

    又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地说着:“陛下……”

    藏书阁空荡的厅堂中,一阵微风拂过,一身素白的女子随着白绫轻微的摇晃。

    地面上,椅子倒在一旁,黑色的龙袍落在地上,其上绣着的金线在灯盏的火光下闪耀着微光。

    不多时,剑光闪过。

    ……

    吴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

    缓缓移步到桌案前,凝神的看着李清寒不久前摆放过的棋局,他皱着眉头看向堂外升起的一轮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局棋,却是他在李清寒小的时候,陪她所下。”

    许久之后,似是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看着自缢而死的李清寒,对着身旁站着的将领说道。

    “整理好妆容,将女帝与这几位追随她而去的将领厚葬。”

    “是!”

    而在他身后,一个蹒跚的身影被仆人搀扶着走了过来,他瞅了瞅厅堂中的白色身影,又看向吴王,低声问道:“不知,如今是该称呼你为吴王呢?还是……”

    吴王淡笑一声,缓缓走出藏书阁,说道:“当年的吴王早已死在太傅大人府中,如今只有一个从楚州起兵的小将,我现在姓越,单名一个‘开’字。”

    “你说是吧?太傅大人?”吴王回头看了看那被搀扶的老者,脸上流露出一分笑意。

    老者也随即笑道:“不错,当年的吴王李继早已死在了老朽手中。”

    “只是老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叫越开这个名字呢?”

    “太傅大人说笑了,如您这般博学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吴王意味深长的笑道。

    “继往开来?”

    “不错,如今我越开虽是建立新的王朝,但云国的这位女帝所留下的制度,却也没有太多更改的必要。”

    吴王说完这些,便悠悠的离去,徒留年迈的太傅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