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去大城市捞钱！
傅兴离开家乡是在2013年的夏末，麦收后的季节。
从傅兴所在的硬座车厢去到邻车的厕所间很麻烦，过道上每动一步都能踩到人，直到傅兴实在憋不住了，终于过五关斩六将来到厕所。
火车上的厕所顺着车厢左右摇晃，每次过弯都能把人甩倒，透过杯口大小的马桶眼往下瞅，火车下面的路基嗖嗖地往后蹿。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总要有人出去，总要有人给村庄和家人带来希望。
这一次，轮到了傅兴。
火车从华北平原疾驰向江淮平原，傅兴离故乡越来越远。
偶尔闪过的几柱探照灯掠过傅兴的眼睛，安静下来的火车厢中开始响起鼾声，两节车厢之间依然晃动嘈杂，但傅兴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对未来的想象与不安，对父母至亲的思念，对自己命运的叹息，让他两行清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都流到嘴里了还不自知。
生活在上半年赠予傅兴的泪水，都在这一晚上流完了。
有人打热水，有人上厕所，有人抽睡前烟，从车厢匆匆穿过的旅人都㤞异的看着这个安静思考的少年。
火车穿过江淮平原，穿过金陵城和长江，最终到达了姑苏。
傅兴离自己的故乡已经很远很远。
走出苏州火车站站台，傅兴举目无亲。
不得不提的是，苏州城建设得很美，市容整洁大方，行政居民工业医教等各分区布局错落有致，马路宽阔车流如织，苏州河水如丝带婉延其中，带来江南水乡特有的灵气。
但眼下的他还无暇欣赏，城市的繁华与他无关，充斥他内心的是不安与惶恐，他是黄土地的儿子，是黄河滩沙土地的一棵红薯藤。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初来乍到的红薯藤暂时还无处扎根。
那年头，高德百度腾讯等一众地图软件还没上线，傅兴也只是依稀记得蓝图工厂的位置，距离火车站有将近30公里，且没有交通工具直达。
傅兴兜里的钱只够他坐公交，可他人生地不熟，只记得一个大致的定位，光靠一张嘴和两条腿，一路摸索过去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傅兴也不打算那么做。
他随手拉下一辆待客的出租车，“师傅，苏州工业园滨湖路115号蓝图电子厂，能去不？”
司机是一个本地人，一看傅兴像第一次到苏州，又是一副学生样子，眼珠子滴溜一转，高兴回道：“去得哉去得哉，侬上车咧。”
出租车拐了七八个路口才驶出了主市区，高楼大厦慢慢地就看不见了，路面也开始变硬，傅兴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路面已经从柏油路变成了水泥路。
“师傅，你怎么不打表啊？”
“打表的话公司要抽钱哩，收得贵，侬要的话我也可以打表的哇。”
“哦，”傅兴面无表情。
司机的声音非常刺耳，这老小子果然在说谎。
三十分钟后面包车终于开进了工业区，低矮的厂房远远望去像一节节火车车厢，但司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是的没错，全国司机的经典宰客操作，这老小子在绕路。
一直开到太阳落了西，天色都黯下去了，司机才在一个灰蒙蒙的厂房前停下。
工厂门口的照壁墙表面铺了一层红色的瓷砖，上面‘苏州蓝图电子科技有限公司’12个金属字已经氧化发黑，透着一股没落和破旧。
出租车在厂区门口停下，“小伙子，到啦，两百二十块钱，现金还是刷卡？”
这老小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说瞎话脸皮一点都不红。
“不好意思，两个我都没有。”
司机听了猛地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同样的答复。
“侬个小赤佬各，没钱你坐啥出租车嘛。”司机一下子就怒了。
傅兴不还嘴，就那么定定地着看着司机嘴巴不停地喷屎。
“说完了吗？是你故意绕路在先，从火车站到这不过三十公里的路，你绕了六十公里都不只吧？”
司机嘴巴接着叽哩咕噜。
“随便你怎么骂，反正劳资听不懂，但我告诉你，你再这么坐地起价，我可要打电话投诉了。”傅兴收起戏谑的笑意，作势要掏手机打电话投诉他。
这招果然管用，那司机理亏在先，态度缓和下来。
其实傅兴别说手机了，连手机壳都没有，但那司机完全被他架势震住了。
“那侬讲，这一路的车费怎么算吗？”
“该怎么算怎么算，从车站到这不足30公里，你就按30公里算给我就好。”
“好伐，30公里100块钱，给钱吧。”
声音并不刺耳，这回老小子倒说了实话。
“100块我也没有。”傅兴平静地讲。
“nou(我）……侬……”
司机真的要炸了，没钱，没钱你坐什么出租车啊。
“骂完了没有，骂完我可就下车了啊。”
“侬不能走。”
“别那么多废话，老子给你两条路：一，从火车站把老子拉回来的，给老子拉回去，”
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找事，司机没理他。
“二，送老子进去人事那里，车费找人事预支，就说我是你介绍过来的，我知道你们都有介绍费，要来的介绍费，我分你两百。”
“哼，小赤佬，侬当我是泥捏的啊？有本事就别下车，跟着老子回公司，摆不平侬了还。”
“老家伙，你别以为那几根铁棍棍能护住你，别的我不敢说，一脚把你的大脑袋踹进方向盘里，倒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司机脸色变了，他确实仗着有铁栏护着自己，可是他这辆车是老式的大众，前排的座椅的确不够这年轻人一脚的。
“……真是个疯子啊侬，nou(我）还就不信了，”说着，司机倒档一挂，就往回走。
‘嘭’地一声，司机背后的头枕就砸到了他后脑勺上。
“下次我可就不客气了。”傅兴的声音冷得刺耳。
跟这种地头蛇打交道，光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能动手的时候就别吵吵。
司机知道这回遇到硬茬子了，权衡了一下利弊，放弃了自己的脸面，选择了好好活着。
傅兴提前做好的功课果然没错，那司机把他拉到人事那里后，一番拉扯，人事塞给了他几张毛爷爷。
“厂里给了四百块，一人两百。”
司机回到车上，扔给傅兴两百块钱，让他下车。
“不只四百吧？我看到了。已经给你赚的了，挣你应得的，别他马不知好歹。”傅兴直勾勾地瞪着司机，眼神吓人。
傅兴其实也不清楚人事具体给了多少，但他听出了老小子在说谎。
那司机是一点脾气都没了，宰了一辈子的客，没想到今天被客宰了一回。司机又抽出一张毛爷爷给傅兴，只求他快点滚蛋。
那个年头啥啥都缺，只要拉一个人进了厂，就有300——500不等的介绍费，
当然，你自己进厂是不会给你的，所以傅兴这条大灰狼才不得扮成小绵羊，借司机老小子的手挣到人生第一笔‘工资’。
空口白牙这么一张，三百块钱轻松到手，傅兴下车，狠狠地摔上了那老小子的车门。那老小子也把头伸出车窗，朝着傅兴啐了一口。
傅兴见状，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就要扔过去，那司机不敢再拱火，一脚油门赶紧溜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厂房和陌生的人群，傅兴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恐惧与不安，他的眸子很亮，像是煤块是炉火中燃烧。
厂狗傅兴，要在这里，改变自己的命运。
从傅兴所在的硬座车厢去到邻车的厕所间很麻烦，过道上每动一步都能踩到人，直到傅兴实在憋不住了，终于过五关斩六将来到厕所。
火车上的厕所顺着车厢左右摇晃，每次过弯都能把人甩倒，透过杯口大小的马桶眼往下瞅，火车下面的路基嗖嗖地往后蹿。
时代车轮滚滚向前，总要有人出去，总要有人给村庄和家人带来希望。
这一次，轮到了傅兴。
火车从华北平原疾驰向江淮平原，傅兴离故乡越来越远。
偶尔闪过的几柱探照灯掠过傅兴的眼睛，安静下来的火车厢中开始响起鼾声，两节车厢之间依然晃动嘈杂，但傅兴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对未来的想象与不安，对父母至亲的思念，对自己命运的叹息，让他两行清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都流到嘴里了还不自知。
生活在上半年赠予傅兴的泪水，都在这一晚上流完了。
有人打热水，有人上厕所，有人抽睡前烟，从车厢匆匆穿过的旅人都㤞异的看着这个安静思考的少年。
火车穿过江淮平原，穿过金陵城和长江，最终到达了姑苏。
傅兴离自己的故乡已经很远很远。
走出苏州火车站站台，傅兴举目无亲。
不得不提的是，苏州城建设得很美，市容整洁大方，行政居民工业医教等各分区布局错落有致，马路宽阔车流如织，苏州河水如丝带婉延其中，带来江南水乡特有的灵气。
但眼下的他还无暇欣赏，城市的繁华与他无关，充斥他内心的是不安与惶恐，他是黄土地的儿子，是黄河滩沙土地的一棵红薯藤。
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初来乍到的红薯藤暂时还无处扎根。
那年头，高德百度腾讯等一众地图软件还没上线，傅兴也只是依稀记得蓝图工厂的位置，距离火车站有将近30公里，且没有交通工具直达。
傅兴兜里的钱只够他坐公交，可他人生地不熟，只记得一个大致的定位，光靠一张嘴和两条腿，一路摸索过去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傅兴也不打算那么做。
他随手拉下一辆待客的出租车，“师傅，苏州工业园滨湖路115号蓝图电子厂，能去不？”
司机是一个本地人，一看傅兴像第一次到苏州，又是一副学生样子，眼珠子滴溜一转，高兴回道：“去得哉去得哉，侬上车咧。”
出租车拐了七八个路口才驶出了主市区，高楼大厦慢慢地就看不见了，路面也开始变硬，傅兴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路面已经从柏油路变成了水泥路。
“师傅，你怎么不打表啊？”
“打表的话公司要抽钱哩，收得贵，侬要的话我也可以打表的哇。”
“哦，”傅兴面无表情。
司机的声音非常刺耳，这老小子果然在说谎。
三十分钟后面包车终于开进了工业区，低矮的厂房远远望去像一节节火车车厢，但司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是的没错，全国司机的经典宰客操作，这老小子在绕路。
一直开到太阳落了西，天色都黯下去了，司机才在一个灰蒙蒙的厂房前停下。
工厂门口的照壁墙表面铺了一层红色的瓷砖，上面‘苏州蓝图电子科技有限公司’12个金属字已经氧化发黑，透着一股没落和破旧。
出租车在厂区门口停下，“小伙子，到啦，两百二十块钱，现金还是刷卡？”
这老小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说瞎话脸皮一点都不红。
“不好意思，两个我都没有。”
司机听了猛地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同样的答复。
“侬个小赤佬各，没钱你坐啥出租车嘛。”司机一下子就怒了。
傅兴不还嘴，就那么定定地着看着司机嘴巴不停地喷屎。
“说完了吗？是你故意绕路在先，从火车站到这不过三十公里的路，你绕了六十公里都不只吧？”
司机嘴巴接着叽哩咕噜。
“随便你怎么骂，反正劳资听不懂，但我告诉你，你再这么坐地起价，我可要打电话投诉了。”傅兴收起戏谑的笑意，作势要掏手机打电话投诉他。
这招果然管用，那司机理亏在先，态度缓和下来。
其实傅兴别说手机了，连手机壳都没有，但那司机完全被他架势震住了。
“那侬讲，这一路的车费怎么算吗？”
“该怎么算怎么算，从车站到这不足30公里，你就按30公里算给我就好。”
“好伐，30公里100块钱，给钱吧。”
声音并不刺耳，这回老小子倒说了实话。
“100块我也没有。”傅兴平静地讲。
“nou(我）……侬……”
司机真的要炸了，没钱，没钱你坐什么出租车啊。
“骂完了没有，骂完我可就下车了啊。”
“侬不能走。”
“别那么多废话，老子给你两条路：一，从火车站把老子拉回来的，给老子拉回去，”
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找事，司机没理他。
“二，送老子进去人事那里，车费找人事预支，就说我是你介绍过来的，我知道你们都有介绍费，要来的介绍费，我分你两百。”
“哼，小赤佬，侬当我是泥捏的啊？有本事就别下车，跟着老子回公司，摆不平侬了还。”
“老家伙，你别以为那几根铁棍棍能护住你，别的我不敢说，一脚把你的大脑袋踹进方向盘里，倒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司机脸色变了，他确实仗着有铁栏护着自己，可是他这辆车是老式的大众，前排的座椅的确不够这年轻人一脚的。
“……真是个疯子啊侬，nou(我）还就不信了，”说着，司机倒档一挂，就往回走。
‘嘭’地一声，司机背后的头枕就砸到了他后脑勺上。
“下次我可就不客气了。”傅兴的声音冷得刺耳。
跟这种地头蛇打交道，光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能动手的时候就别吵吵。
司机知道这回遇到硬茬子了，权衡了一下利弊，放弃了自己的脸面，选择了好好活着。
傅兴提前做好的功课果然没错，那司机把他拉到人事那里后，一番拉扯，人事塞给了他几张毛爷爷。
“厂里给了四百块，一人两百。”
司机回到车上，扔给傅兴两百块钱，让他下车。
“不只四百吧？我看到了。已经给你赚的了，挣你应得的，别他马不知好歹。”傅兴直勾勾地瞪着司机，眼神吓人。
傅兴其实也不清楚人事具体给了多少，但他听出了老小子在说谎。
那司机是一点脾气都没了，宰了一辈子的客，没想到今天被客宰了一回。司机又抽出一张毛爷爷给傅兴，只求他快点滚蛋。
那个年头啥啥都缺，只要拉一个人进了厂，就有300——500不等的介绍费，
当然，你自己进厂是不会给你的，所以傅兴这条大灰狼才不得扮成小绵羊，借司机老小子的手挣到人生第一笔‘工资’。
空口白牙这么一张，三百块钱轻松到手，傅兴下车，狠狠地摔上了那老小子的车门。那老小子也把头伸出车窗，朝着傅兴啐了一口。
傅兴见状，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就要扔过去，那司机不敢再拱火，一脚油门赶紧溜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厂房和陌生的人群，傅兴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恐惧与不安，他的眸子很亮，像是煤块是炉火中燃烧。
厂狗傅兴，要在这里，改变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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