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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章小鸠的回忆其一《我们的父亲》

    今晨未晓,因为睡得不自在的关系让我梦到了从前日子。

    我缓缓的从睡梦中醒来,浑身不自在的同时都已经被黏糊糊的汗水淹没。不自在的我打算起身洗个热水澡时,刚起身就发现是七七正把头贴在了我的肩上,她的手半抱着我的胸口,就连脚都放在了我的大腿上……整个看起来就像是爱撒娇的孩子紧紧的抱着她的母亲。

    奥,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似乎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她那张可爱的的小脸蛋因为室内暖和的关系,火热地像一颗水蜜桃一样既饱满又水灵,光看着就让人不禁心生眼馋。

    若放在平时,我五点就已经开始起床打点自己了。而现在机会难得,我两有五年没有同床共枕过。于是,我就又慵懒的缩进了被窝里细细地观赏着她那副可爱的睡颜。这期间,我甚至忍不住用手捏了捏她娇嫩的小脸蛋。结果,弄得睡梦中的她不乐意了,一把翻过身子不理我的挑弄。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点,此时的我们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本以为我能静若泰然的回家,谁知道刚踏入青山,我的内心就激动的难以平复。倒是七七还是一脸平常样,我想可能是昨晚熬夜的缘故,还没行驶多久,她就已经疲乏的躺在了我的膝上,之前还嚷着绝对不会睡着的。而现在,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小小的轿车内就响起了她那可爱的呼噜声。

    “要开暖气吗?”阿梅开着车轻声细语的说道。

    “不用了,这家伙现在倒也睡得挺香的”。我摸了摸七七美丽的头发,看着她,总感觉是看着自己一样,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喜爱。

    “对了,阿梅,我想问问,在这么多年没回家的时光里,哪里如今是什么模样?”

    “就像之前说的,改修了很多地方,比如加入了很多现代设施,通了天然气、水电啥的……总之放心吧,那些该保留的地方,我一个动都没动。我能保证那还是你们的家...”。

    在北国之时,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回到青山的家,就算在偶尔多愁的夜里,我都依然偏执的以为自己身处的北国才是真正的家。这里有我的老师、朋友、还有我的事业。青山,只不过是有那个人和父亲回忆的地方罢了...

    小鸠轻微的颤抖惊动了浅睡中的七七,她艰难的睁开了双眼谁知道正好看到了掩面抽泣的小鸠。她懵逼的又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阿梅,只见她表情安详,她的无言充满母性的柔情。

    “没事的,小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她当然不了解现在的状况。但她也还是这么睡眼惺忪的对她说道。只是她的眼角上还带着不知道是否是刚醒来的泪花。

    她起身坐在了一旁安慰的把自己的姐妹抱在怀中。“好辣,没事了,没事了”她如此温柔的安慰道。七七把她抱得紧紧的,紧紧的,就连她想挣脱的机会也不给。要知道,她现在可不会撒手,至少也要让亲爱的姐妹静下来为止。

    “七七,幸好我们回来了....”。她抬起了头,带着安心的微笑看着七七。

    “是啊。”

    远飞的大雁终于要归巢了。在外学习的时光里,不经意间想到“家”这个词时,我总会觉得陌生。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是单纯太久没有回去过的缘故....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家,在父亲走后的时光里。逐渐失去了在我们内心的地位吧。

    在父亲临走前的那天,本来好好的晴空突然刮起了一场倾盆大雨。乌云在悄无声息间背刺了晴空,就宛如早已谋划了一切一般,它也开始对地下防不胜防的人群发动突然的袭击。在窗外的世界,被暴风吹翻了的垃圾桶因为不断地撞击发出了剧烈的响声,就像老人的咳嗽似的一阵接着一阵,光听着就让人好生不得安宁。还好没持续得太久,就在它被狂风磕磕碰碰的拖了好几米远时,最终它还是在一棵树上才安静了下来。虽然此时的它已经面目全非…

    这时,七七说人们顶着呼啸着的狂风四处奔逃着的模样,就宛如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

    “可我们室内却仍旧安然无恙,彷如隔世。”我漫不经心的守在父亲的病床旁说道。

    “我知道,小鸠,我只是感慨眼前的这幅我们波及不到的“盛景”,我们很幸运吧,幸好没出...”七七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开始坐在离窗最近的空窗上仿佛思索着什么。

    就在当晚,呼啸的狂风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病房的外窗席卷而来。那不时吹向二楼窗外的杂物就彷如童话里的饿狼一般焦急的敲打着窗户。

    七七盯着它问我会不会被敲碎。我丝毫不在乎的摇了摇头,随后又把目光投到了维持父亲生命的机器上。看着显示屏上父亲来回起伏的心电图,一如既往的祈祷着神明能从梦的世界带回我父亲。

    “你知道的,那其实并不管用,已经过了很久了父亲还是没有醒过来。”无聊的七七透过手中拿着的玻璃珠看着我。因为玻璃珠遮挡了她的目光,虽然我无法清晰看出她的神情,但是她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给我的感觉就仿佛她已经放弃了依然躺在床上的父亲。

    “如果父亲醒来,我一定会告你状的,我要告你不在乎他的死活!”当时我是这么恶狠狠的说道的。

    “谁说的!”

    七七一时间脸涨的说不出来,连她心爱的玻璃球掉在地上了也没有拾起。她的样子正处于生气和哭泣边缘,但她却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它爆发。

    对此,我和她掐了一架,要说是什么程度。就和窗外暴起的骤雨没什么区别。而且那是我至出生以来第一次和七七打架,我想也是今生最后一次吧。如若不是这时奇迹的降临,真不知道我会犯下什么样的滔天大错。

    “够了。”这时,一阵干吼的声音既虚弱又无力的从父亲的病床上传来。虽说声音甚至没有搁在窗外的雨声来得大,但仅仅是有一点能辨认的程度就足以让骑在七七身上的我仿佛触电了般汗毛耸立。

    那一瞬间我愣了一会儿,七七反应过来后便立马起身把我推开,跑到了父亲的床边兴奋的呼唤着我们的父亲。

    没有被父亲看到吧,刚才我背对着他。没有被父亲看到吧,刚才我背对着他。没有……

    霎时间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已经泪然,心虚至极的我撕心裂肺的瘫倒在墙角抱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松下了手中刚才想要砸向七七的手电筒。

    父亲见状无奈的叫七七把我拉过来。七七照做了,还用手绢替我擦了擦脸上的不光彩,但这期间她的眼睛也没有直视我…因为她在憋着泪水,可能深怕自己一个多余的举动就冲垮她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水坝吧。她(七七)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怎么哭闹的呢?昨天?前天?还是…很久以前就变了呢?这让现在的我都觉得诧异。

    我接过她的手,把捡起的玻璃珠送还到了她的手心。面对我无言的道歉,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兜里,随后便搀扶着我站起来直至父亲身前。

    “是谁先动的手?”父亲厉声问道。

    七七紧紧拉着我的手默不作声,她冰冷的小手紧扣在我的五指之间。仿佛一旦我肢体有动作前倾,她一定会比我更快一步认错。可是,她错了。我反手后拉她一步,自告奋勇接受这个本该认得错。

    父亲见我站了出来,便示意七七不要再做多余的解释。我不安的低下头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掌。要放在平时手肯定会被打得通红。但是,如今的这几击手掌,打在我手心时我还以为父亲还没打呢,片刻后我微微抬起头看向还在打我的父亲,这让我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感触。

    父亲的手很粗糙,我都分不清楚哪些是茧子哪些是开裂的肌肤。从住院开始起一直照顾到现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父亲手掌的重量是如此的轻,打在手心上的感觉就彷如薄纸一般轻盈。

    按照家里的规矩,我得站在床尾低着头罚站受训。父亲曾说过这是祖宗传下来惩罚后代的一种方式,不听话的人要站在床尾到半夜才能回房休息。而这种方式偏偏又被父亲利用到了极致,他会在为明天备课或修改作业的同时,一有时间他就会让我们背课文、写公式,这样一整下来,结束时口干舌燥不说,还全无刚读书之时的睡意…值得一提的是,如果犯错的是我,胆小的七七便不会独自回房睡觉,而是会窝在父亲的床上睡。而父亲每次在我的惩罚结束后都会去偏房睡觉,走之前都会提醒我一句,鸠儿,看好你的姐妹…

    我乖乖的立正站好后,我以为父亲接下来肯定会责骂我不知深浅,居然对姐妹大打出手…一想到这,我就不敢低头看向现在我怀里熟睡的七七。若不是当时父亲如惊雷般及时的制止,还不知我们现在的关系还能否如现在这般亲昵呢?

    等待片刻后不见父亲的动静,我便悄悄抬起头窥视着他。只见父亲艰难的点点头示意七七把镜子放在他的跟前。不知道是否是我站的角度的原因,我看父亲的面容格外的瘆人。因病而干巴巴瘦精精的父亲在阴暗的灯光下面如死灰,就像刚从棺材里爬出的僵尸一般廋骨嶙峋。他的眼睛都几乎快陷入了黑色的漩涡之中,隐隐约约间只能看见一个灰色的瞳孔反射着微弱的光亮。

    这样的父亲,连眨眼睛的功夫都让我心惊肉跳,更何况他还要完成动身坐起来这样的大动作。我想跑过去阻止他,可又有些莫名的怯懦。只是眼巴巴的站在原地盯着父亲和七七的一举一动。

    他模了摸棱角分明的脸,又摸了摸因病掉完的秃头。父亲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似乎他对此早已了然于心。

    这时,七七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叫我通知值班的护士父亲的情况。

    “不用了,孩子们。你们现在就在房间里待着吧,我想和你多说说话。”一向严肃的父亲真的很少说出这样不符合他性格的话。对此,当时的我和七七也确实按照他的话去做了,事实上也幸好没有走出房门。

    父亲说,他在梦中的鬼门关见到了母亲。见到她的一瞬间就仿佛挣开时间,世间的一切枷锁,心想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父亲抬起头,像还是还在回味着梦境里的美好一般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笑容。

    “对了,时间有限,我必须得快点。”父亲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语无伦次又把我们唤到了面前。

    他说他在那里的世界看到了母亲,她那依旧小巧的身姿穿上白大褂的模样宛如一朵洁白无瑕的百合花绽放在桥中央。

    “这辈子,你们的母亲从来没有穿的那么漂亮过。简直像是花的童仙子一般,既让人喜爱又让人舍不得挪开一厘米的视线。”父亲带着无奈的笑腔说道。我知道他一定正想竭力的挤出泪水,可眼睛还是不争气的没有掉下一滴应景的眼泪。

    “妈妈见到你都说了些什么?!”七七激动的问道,我也同意的点点头。

    “起初她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不管我怎么呼喊她始终都对我视而不见。我就像是空气了一样,根本无法与她交流…只能呆呆的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看着她眼眸注视的落樱归零。”

    “后来呢?”

    “后来,在守候她的时间中,我逐渐弄清楚了一件事情”父亲低下头,温柔的带着笑容说道。

    “她在等着我,但她忘记了自己在等谁,所以她就一直在哪儿想啊想,这一想她都送走过了无数同她一起回忆从前的陌生人。他们劝她也该走了,而她却依然无动于衷,依旧还是在原处想啊想。”

    可能父亲在害羞时,眼睛总是会不自觉的看向其他地方。随后便又说道“所幸的是,她后来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不过她怎么都想不起我是谁。尽管我一直在提醒她,但她总是转眼间就能忘记我是谁…当然,我也问过那里的原住民这是什么情况。它们都说“快了,快了,很快她就可以想起你了。”

    “你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呢?它们说你可以回去的”。从这个问题开始,过了一小时后她又会重新问我一遍这样的问题然后无限循环,算下来那一次已经是她56888次向我说出这句话了”。

    “我也在等一个人…”。

    “你好像在等一个女人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和你很熟悉的感觉……。”还没说完她就收起了笑脸,转身又开始看向桥岸边垂下的桃花。

    “我知道这很无礼,但你还是第一个让我心窝子里不舒服的人。我不知自己从何来,但知自己该过桥去。可是,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何心坎有一道沟,它不让我跨过……”

    她刚开完口,在我的印象中不知觉的就说出了接下来本该她说出的话。

    “所以,在回忆起忘掉的事情之前,我是不能去的。”

    这一次的她,没有意料中的惊那么讶了,而是带着眼泪倔强的摇了摇头。

    “你是知道的,你和我本该不能见面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纠缠不休……”

    “我也是知道你早就恢复了记忆,你不也是一直没赶我走吗?”

    “我只是……你,知道从我意识到你在我身边的那一刻起代表了什么吗?!你就走不掉了!我已经死了,但你还没死啊”她罕见生气的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受不了没有你的孤独……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久违的把她抱在怀里,在她渺小的身上依旧散发着醉人的茉莉花花香。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撒娇了,被路过的人看着会多难为情啊。”

    “就这一次可以吗?”我在她耳边轻语道。

    这时她的耳畔微微发红了起来,虽然表面上不同意,但她还是乖乖的把头贴在了我的胸口。仿佛我们永远不分开了一样,彼此紧紧的黏在了一起。

    “那孩子们怎么办?”

    “她们都长大了,而且都有了意中人了。而且还都是喜欢上了我的另一个学生。”

    “那孩子真是造孽…”

    “嗯?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呢?”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那两个小家伙在肚子里的时候就闹腾的不得了,经常闹得我饭都吃不上…现在她们有了目标,想必她们将来长大后,肯定也会为了那孩子闹得不可开交吧。”

    我苦笑了一下,摸她秀发的一瞬间又回忆起了失去她时的悲伤。

    “抱歉,我不能留给她们一个好的童年。但我至少放任她们多一个尘世上的牵挂,这或许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努力活下去的理由吧。”

    “唉,如果你还活着,至少可以给她们一个更好的未来吧,为何就这么苦苦寻死呢?”她怪责了我一眼,表情充满了不悦。

    “有些东西就算阻止了也是会注定发生的,就像今天一样,就算你不开口与我相认,也不会改变我对你至死不渝的爱…月儿,从黄泉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打算死在这一场你还在的梦里。”

    讲到这,我和七七红着脸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觉得脸红心跳加快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发现一样,一时间不知道脸皮该往哪儿放。

    回忆到这,我一直有一个似懂非懂的疑问埋藏在胸口。“父亲既然那么爱母亲,在最后一刻为何又愿意离开母亲向我们告别呢?那可是父亲一直渴望的有母亲的梦啊,一个醒来就不可能再回去的梦啊。”

    说完之前的话,父亲便木讷的想了一会儿后便继续将起了遇见母亲的故事。

    这期间他激动的讲得语无伦次,我好几次想给他倒热水都被他沉浸的演讲而弄得作罢。父亲真的很爱母亲,爱得几乎无可救药,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她的怀念与喜爱,虽说并未用言语直接说出爱这个词。但他的眼眸中确实饱含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就像母亲昨天还在他的身边一样,他总能详细描述出母亲的动作神态,以及母亲的那双让他印象深刻的麻花辫。

    这时,父亲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突然像川剧变脸一般突面色凝重起来,冷不丁防地向我们讲起母亲之所以会死的缘由。

    父亲告诉我们,母亲是在我们出生时死掉的。当时,她面临着一个“难题”,那就是,只能保一个孩子。母亲没有片刻犹豫毅然决然的做出了一生的决定,她嘱托护士朋友千万不要把这个消息带给我们告诉父亲,尽管后来父亲认为这很自私,但他还是很感谢母亲把温柔,把生命传递给了后来的“我们”。

    父亲给我们讲了很多不曾知道的往事,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般让人愈加不安。这期间我竭力的祈求着神明不要再让父亲继续睡下去。

    父亲见我开始变得沉默,竭力的伸出手微笑的摸了摸我哭花了的脸蛋。在他的应许下,我和七七小心的爬上了床,一边一个躺在了父亲身边。为了不让父亲睡着,七七还打开了电视。而我则拉着父亲给他讲了很多这些天他睡着后发生的事。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了,父女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像一根一寸长的引线。

    凌晨过后的时光,窗外之雨也已经逐渐衰弱,它所奏的那如靡靡之音般的曲目不觉让人困乏起来…终于忍不住困意的我们同这个世界安静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就趴在父亲身上睡过去了。

    后来,我是在七七的哀嚎声中醒来的,当时的父亲已经也没有了呼吸。在他临走前,父亲正竭力的爬到了床头柜上拿遥控器关掉电视机...没想到的事,他就以那样的姿势离开了世界。

    在他的遗物中,我找到了一封父亲在清明节前打算烧给已故母亲的信。现如今上面虽然堆积了不少的灰层,但邮票上的茉莉花却依旧在台灯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曾经,我的一位朋友无意间说之死靡它只不过是甜美的谎言。我笑着告诉了她父亲的故事后,她不相信因为爱承担的责任会让人活下去的同时却又会使人耐不住煎熬选择死亡。当然,这些东西并非常人能懂,我也搞不清楚父亲内心更为深层次的想法。但我知道父亲那股含蓄却又恒久的爱。也终成了黄泉路上走向母亲的引路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