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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岳母”大驾

    文河在昏天黑地的代码中游走,一个同事叫他,说外面有人找。

    文河纳闷地走出办公区,一阵幽香袭来,有位贵妇立在他面前,兰花凤蝶云锦披肩,发髻盘在头顶,胸前戴着一颗大大的红珊瑚。贵妇似曾相识,嘴角荡漾神秘的笑意。文河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苏捷的母亲黎女士,只在香包展览开幕式的视频上见过她。他结结巴巴地喊了声:“伯母好。”后悔出来之前没好好洗把脸。昨晚在办公室睡的,蓬头垢面,吊着两个黑眼圈。

    苏母上下打量着他:“这么漂亮啊,白白净净哪里像西北人。”

    文河更尴尬了,两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请她走到商务区的茶座,给她点了一杯咖啡。

    苏母说:“我到平台部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你。”

    文河说:“早就应该去拜见您,当面感谢您安排我外婆和妈妈去新加坡参展,她们非常开心。”

    “哪里,我应该谢谢她们,外婆这么大年纪还肯给我的活动捧场。”苏母喝了一口咖啡,笑吟吟地望着他,“你挺招人喜欢的,不单因为长相,而是从你的眼睛可以直达内心,很纯净。一般人的内心世界和外在表现是分离的,习惯进行社会性表演,而你根本不会演。”

    文河想,也许我只是内心隐藏得比较深。

    苏母滔滔不绝:“而苏捷呢,从小进攻欲和掌控欲就比较强,所以容易被你的单纯吸引。她现在处于动情失智的状态,但我清楚她不合适你。如果你们执意在一起,你就必须接受她的改造,像制作一件雕塑。但是,作品完成后未必是她想要的效果,你也会失去你最宝贵的特质。”

    这180度大转弯让文河心中一沉。他觉得自己像走钢丝的人,而面前的女人在毫不留情地晃动钢丝。他必须鼓起全部勇气来保持平衡。

    文河说:“谢谢您的建议。动情失智,这也是我目前的状态,所以我不想用理智去研判这段感情了。我用内心的感觉做出选择,我要跟苏捷在一起。我愿意接受她的雕刻,哪怕最终成为她厌弃的作品。没有单向度的关系,在她改变我的同时,她也会慢慢地被我改变。万变不离其宗——就是我爱她。”

    苏母笑道:“苏捷说你不善言辞,我看你巧舌如簧。与其说你爱她,不如说你仰视她。你在拼命缩短你们的差距,而她得停在原地等你,甚至回退。真正的爱情,是彼此成全以及最佳合作。”

    文河觉得自己的钢丝快断了,马上要坠入万丈深渊。苏母看不上他,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想到失去苏捷,他便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他说:“在世俗的眼光中,我配不上她。在我们两个人构建的世界里,我们就是最完美的搭档。”

    苏母笑道:“游戏世界吗?游戏总有打完的时刻,到时就不得不重返世俗了。”

    文河说:“伯母,如果您今天来就是劝我离开苏捷,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实不相瞒,之前我妈妈跟您有相同的忧虑,而我刚刚说服了她。我的父母近期会来BJ,希望跟您和伯父见面。我没法给您承诺,保证我和苏捷一定能够过得怎么样……我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尽我所能对她好。恳请您给我机会。”

    苏母从包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文河:“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听说你父母要来BJ,家备薄宴,诚挚邀约。”

    文河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双手接过精美请柬,激动得语无伦次。

    苏母起身跟他握手:“下周六晚上见,希望你外婆也能来,代我向你家人问好。”

    文河鞠躬道:“谢谢伯母。”

    苏母戴上墨镜:“以后要是苏捷欺负你,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文河把苏母送到一楼大门口,回来的路上按耐不住喜悦之情,拿出请柬看了又看,给苏捷打电话。

    苏捷也很惊讶:“我这个老妈,真是出其不意,没跟我商量就去找你啦。”

    文河说:“一开始我以为她不同意我们的事,心都快停跳了。”

    苏捷说:“怎么可能?我说过我家很民主,我告诉他们我要跟你结婚,你父母要来提亲,让他们做好准备。”

    文河说:“给伯父伯母添麻烦了……双方长辈初次见面理当我来安排,太失礼了。咱们还是挑一家饭店吧,之前我跟吃的那家苏菜馆就不错。”

    苏捷笑道:“家人当然要在家里吃。”

    父亲和母亲足足三年没见面了,上次外婆发病住院,父亲都没露面。这次听说文河要订婚,父亲主动约母亲一起到BJ见亲家。父亲说,别让人家以为文河出生在单亲家庭,误了终身大事。

    文河去接机时,看着父母不远不近地并肩走来,两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父亲穿着崭新的夹克,母亲染黑了头发,披着一条印花披肩。文河复杂的心情杂糅着一丝感动。

    回程路上,母亲一言不发,父亲兴冲冲地回忆他五年前带着合唱团来BJ演出的情景。他在文河背上猛拍一把:“这么快搞到一个BJ妞儿,不愧是我儿子!”

    到了公寓,父亲到在屋里转了一圈,问:“这宿舍能住多久?”

    文河说:“只要还在公司干,没人轰你走。”

    父亲满面喜色:“你们公司太阔了,刚入职就给你这么大的房子,结婚生娃都够住。都说公务员分房子,那也不能上市交易啊,比不上你们!”

    母亲说:“人家那是铁饭碗,公司能干几天?”

    父亲说:“你这观念老土了,能进文宇汇公司的,都是几年赚完一辈子的钱,实现财务自由再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文河说:“你说的是高管,小员工不好干,据说马上要裁员减薪了。”

    “你老婆就是高管呀?堂堂部门老总,一年至少这个数。”父亲比划了个七位数。

    父亲望着写字台上苏捷和文河的合影:“这女子什么都好,可惜过了最佳生育期,你们得抓紧了!”说到这,他突然警觉起来:“这个问题她跟你达成共识了吗?她不会走丁克路线吧?现在好多年轻人动不动就说不要孩子,什么太累、压力大,其实就是自私。那样的咱可接受不了,要不要明天正式谈一下?”

    文河一阵心烦意乱:“谈什么?八字还没一撇,明天你好好吃饭就行了。”

    母亲把披肩挂在衣架上,到厨房看了看,嫌文河收拾得不干净,非要擦洗油烟机。打扫完厨房,母亲又开始洗他堆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冷不丁问道:“你的香包呢?我怎么一直没见你戴,衣服兜里也没有。”

    文河见瞒不住了,只好如实招来,讲了面试时换衣服不小心丢失香包的过程。

    母亲怒了:“肯定让保洁员捡走了,你没去找吗?”

    文河说:“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在公司发布了寻物启事,可惜没线索。”

    母亲拍腿道:“作孽,总共两个传家宝,都丢光了,这个家怕是要散了。”

    文河说:“两个?我只有一个香包啊。”

    母亲叹了口气:“你一个,文溪一个,你们出生前外婆就做好了,里面各放了一颗天然牛黄丸。现在花多少钱都买不到那么纯的药材了。”

    “文溪的香包跟我的一样吗?”

    “她出生在杏子成熟的季节,黄白相间,满院飘香。外婆找了一块上好的乳色锦缎,给她做了个杏子香包。文溪一直戴着它。后来外婆很后悔,说桃养人,杏伤人,不该做杏子,文溪是个苦命娃。”

    再说下去,母亲又要垂泪。文河忙劝:“杏子无错,水果里面我最喜欢杏儿。请外婆再帮我做个桃子香包吧,保证时时刻刻戴在身上,人在宝贝在。”

    父亲听得不耐烦了:“尽扯那些没用的,文河面试没戴那玩意儿不也顺利过关了吗?大男人戴什么香包啊,丢了正好,省得累赘。”

    母亲抬高嗓门:“什么叫累赘?你不感兴趣的事物不要妄加评论,对别人要有最起码的尊重!”

    母亲一般不愿意跟父亲拌嘴,两人往往冷脸相对,避免矛盾升级。但是被刺痛了要害,她也会反驳。

    文河赶紧拉母亲到自己卧室:“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窗外就是花园。我让爸睡北卧室。”

    母亲问文河:“那你睡哪儿?”

    文河说:“客厅的沙发拉开就是床,很舒服。

    母亲说:“还是我睡沙发吧,你还要早起上班。”

    文河把母亲按在床上:“你难得来住几天,赶紧休息。”

    洗漱熄灯后,母亲的声音回荡在文河耳边:“外婆找了一块上好的乳色锦缎,给她做了个杏子香包。”

    白杏儿那个香包也是杏子的。杏子这种水果的特质并不明显,艺术品较少涉及,也很少被做成香包。而且,白杏儿的年龄也跟妹妹差不多。想到这,文河忍不住给白杏儿发了个信息:“你那个杏子香包上面绣字母了吗?”他的柿子香包有个字母H,代表河,据说文溪的荷包上面绣着X。

    估计白杏儿正抱着手机,秒回:没。

    文河又问:“你老家是福建吧?”

    白杏儿只回一个字:嗯。

    文河追问:“你几岁移民到新加坡的?”

    白杏儿说:“我出生在新加坡,大晚上你查户口啊?”

    文河不再扰她,只觉得自己痴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