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永驻虚拟
“每天安装新的营养罐，是吗？”左宋看着罐里湛蓝色的液体，脑中思考着崔若言的回忆。
“嗯。”崔若言点点头。
“具体时间呢？”
“每天晚上十一点。”
“怎么这么晚？”左宋说着抬起终端看了眼，10:55，时间刚好。
崔若言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我爸妈这几天都是晚班，十点才出门。”
“走吧，一起上去。”左宋站起身，暂停了“探鸟”的录制工作。
“警官哥哥，你不抓我吗？”崔若言仰着头，看着对他来说如同巨人的左宋。
左宋摸摸他的头，笑了笑：“你又不是罪犯，没有抓捕的必要。”
“哦。”崔若言低下头，表情明显高兴了起来。
两个人走进居民楼，弱冷白的灯光透过楼道墙壁上的电子灯盏照亮每一处角落，看起来既不过于冷清，也不显得老旧。对于新世纪的蓬莱城，已经实现了环保发电，每家只要缴纳基础电费，就可以享受无限的用电。
虽然外环的整体建筑风格因材料关系显得统一，但内部的装饰并不缺少，对于生活便利这方面更是凝结了旧世纪的设计精华，每一个功能都有其用处。
坐电梯来到六楼，元次二的家门就在出来后的拐角处。
暗红色的钢化门，一圈电子锁悬挂在上面，这种锁开起来很麻烦，既要密码也要钥匙，一般是用来保护重要财物才会使用的。
不过崔若言似乎已经习惯了，只见他麻利的输入密码，然后掏出钥匙贴在电子锁上，“滴答”一声，电子锁应声而开。
推开门，左宋把崔若言护在身后，第一个进入房间。
乱，很乱。
粗大的电缆从天花板上链接到客厅的方形终端之上，仿佛一根根头发长出，刺在了四周。除了卫生间，所有的房间都被打通，没有厨房，没有卧室，只有一排排透明柜子，摆放着各种玩偶和手办。通风装置安放在终端附近，连接着终端的冷却液。一人高的旧型营养舱摆放在地，里面应该就是元次二自己。
左宋踏过满地的零件和废品，走到近前。这台终端没有屏幕，只有一个个按钮和复杂的调试台，是旧世纪的专有型号。里面闪烁着的点状光告诉着来人，它正在运行。左宋往营养舱看，邋遢的元次二正双目紧闭，躺在其中。透明的脑机线插入后脑，里面流动着少量的蓝色液体。
和他想的一样，果然是这项违禁技术。
人类意识数据化传输。
自科技发展的几百年来，人类一直寻找着所谓的乐土，早期大家认为宇宙是未来的希望。但随着航空研究的停滞不前，导致部分科学家悲观的认为人类不应该求外，而应该求内。即在网络终端打造数据乐土。为了印证猜想，他们倾尽全力研发。而自这项研究自启动以来，短短十二年便取得了重大突破。
一方面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发展，以数据模拟情绪的技术日渐成熟。另一方面是因为某些政府大力支持，认为这是科技爆发的下一个风口。
在不遗余力的支持下，人类意识数据化传输技术终于问世了，并飞快进行了活体实验。
经过老鼠、兔子、猪、狗、猩猩等二十余种生物的传输实验后，其研究负责人兴奋的向全世界宣称这一技术很快就会面向全人类，造福社会。
这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和讨论，但这影响不了这个实验的继续。
众多公司纷纷押注这条赛道，甚至有些公司开高价引诱普通人进行实验，完善数据。而当实验品不够时，某些国家甚至开始发动战争，拐卖难民。
罪恶、包庇、虚假、造势。围绕着这个技术，诞生了太多的邪恶之花。也违背了当初研究者的本愿。
最终，这项技术成功的进入了试用期阶段。但这并不是辉煌的开始，反而是梦想的终结。
因为大量的事故出现了，当参与试用的人类将意识上传到专用的虚拟网络后，其数据意识仅仅只稳定了0.3秒，就诞生出大量恶性BUG，成为了一团无用数据。并且这些意识数据无法回溯，直接让本体变成了植物人。
如此恶劣的事件宣告了这项技术的死刑，受害者家属哭嚎着把公司砸毁，乃至有工作人员被群殴致死。但逝去的亡灵不会听从活人之语，那些植物人没有复苏哪怕一例，全都在沉默中消耗掉了宝贵的光阴。
直到20年后，才有科研人员重新站出来接受采访，述说了当时失败的原因。
虚拟网络的承载是有极限的，一个人思想越复杂，情绪越丰富，那么占用的算力越大。而以当前的情况，想要维持一个成年人的数据意识，在二十年内不变，所要消耗的电力和算力可以拖垮一个发达国家。
并且没有任何CPU可以承受住复杂的人类思想，如果想要实现虚拟乐土，首先就是要割除人类情感，思想，将人还原成幼童单纯时期。这样上传意识后，所需要的算力并不恐怖。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实现人与人的交互，因为交互行为本身，就意味着BUG。而一旦出现BUG，人类数据意识就会被污染，完全没有逆转的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那些人无法被拯救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元次二，左宋面色复杂，“第二脑”已经将他的做法进行了解析，如果不出意外，元次二的成功率是0.06%。这还是在他割舍了部分情感，将自己还原后的结果。
左宋相信他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不过到底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做的呢？又是什么心态让他义无反顾呢？难道现实里他一点在乎的都没有了吗？
此时，崔若言来到了营养舱旁，看了一眼元次二，抿着嘴，没有叫出声。只是默默的蹲下，把营养舱旁边空着的营养罐换成了新的。
从终端到营养舱，这些东西处处体现着寒酸和手工的痕迹，左宋看着简陋的营养罐汲取器，连备用仓都没有，只能手动切换。如果崔若言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及时赶到，那么元次二就会死在意识传输过程中，无人知晓，无人救援。
左宋又走到柜子前，展柜里摆放着各种大小，样式不一的手办。但意外的是每一个手办都经过精心的擦拭，显得非常整洁。
“修补后的手办：原型为旧世纪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绫波丽，物品状态：略磨”
物品分析提示着左宋还有更深的细节。
他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些手办原有的一些缺口和缺失的肢体，也被人重新弥补过，如果不是物品分析，他根本看不出来和新的有什么区别。并且柜子里还有微型除尘系统和保湿系统，保证这些手办能够一直光洁如新。
毫无疑问，这位元次二不仅热爱手办，而且干净细心。
这样一个人，和营养舱里那个蓬头垢面的人在外貌上似乎有些联系不起来。
左宋疑惑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何抛弃一切也要上传意识，又为何要放弃自己的现实生命去搏一个渺茫的概率。
再次来到营养舱前，他招呼“探鸟”过来，扫描了元次二的面部。
出人意料的是，资料里显示，他本名不叫元次二，而是叫元珂。并且他也没有看上去这么老态，今年只有40岁。但资料里没有他父母相关的信息，只知道他是在十年前来到蓬莱城的。在电子工厂作为终端工程师工作了五年后，就离职不干了。之后一直处于无业状态。
很显然，自从辞职后，他就一直在为意识传输的终端而努力。
“他能成功吗？”崔若言望着营养舱里那熟悉的面容有些出神。
左宋叹了口气：“希望吧。”
元次二的执着让左宋想到了过往关于养父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二人有着类似的执着，他不打算上报情况。毕竟这项技术并没有损害他人的利益，唯一的消耗，就是他自己的生命。
“你以后还会过来吗？”左宋问崔若言。
“当然，万一以后元叔突然醒了呢！”崔若言乐观的笑着回答。
“行，你加一下我的终端号。如果有事……联系我。”左宋不知道元次二是否可以战胜渺茫的概率，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帮一下忙。
“好！”崔若言拿着儿童终端扫描添加了左宋。
灰暗的房间中，两个人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中央那台终端其上灯光的闪灭，明暗不定，好似一根巨大的烛火，在风中静静摇曳。
“永驻虚拟，真的能成功吗？”左宋抬起手，撩动了眼前的几缕刘海，频率正和闪灭的灯光一样。
“嗯。”崔若言点点头。
“具体时间呢？”
“每天晚上十一点。”
“怎么这么晚？”左宋说着抬起终端看了眼，10:55，时间刚好。
崔若言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我爸妈这几天都是晚班，十点才出门。”
“走吧，一起上去。”左宋站起身，暂停了“探鸟”的录制工作。
“警官哥哥，你不抓我吗？”崔若言仰着头，看着对他来说如同巨人的左宋。
左宋摸摸他的头，笑了笑：“你又不是罪犯，没有抓捕的必要。”
“哦。”崔若言低下头，表情明显高兴了起来。
两个人走进居民楼，弱冷白的灯光透过楼道墙壁上的电子灯盏照亮每一处角落，看起来既不过于冷清，也不显得老旧。对于新世纪的蓬莱城，已经实现了环保发电，每家只要缴纳基础电费，就可以享受无限的用电。
虽然外环的整体建筑风格因材料关系显得统一，但内部的装饰并不缺少，对于生活便利这方面更是凝结了旧世纪的设计精华，每一个功能都有其用处。
坐电梯来到六楼，元次二的家门就在出来后的拐角处。
暗红色的钢化门，一圈电子锁悬挂在上面，这种锁开起来很麻烦，既要密码也要钥匙，一般是用来保护重要财物才会使用的。
不过崔若言似乎已经习惯了，只见他麻利的输入密码，然后掏出钥匙贴在电子锁上，“滴答”一声，电子锁应声而开。
推开门，左宋把崔若言护在身后，第一个进入房间。
乱，很乱。
粗大的电缆从天花板上链接到客厅的方形终端之上，仿佛一根根头发长出，刺在了四周。除了卫生间，所有的房间都被打通，没有厨房，没有卧室，只有一排排透明柜子，摆放着各种玩偶和手办。通风装置安放在终端附近，连接着终端的冷却液。一人高的旧型营养舱摆放在地，里面应该就是元次二自己。
左宋踏过满地的零件和废品，走到近前。这台终端没有屏幕，只有一个个按钮和复杂的调试台，是旧世纪的专有型号。里面闪烁着的点状光告诉着来人，它正在运行。左宋往营养舱看，邋遢的元次二正双目紧闭，躺在其中。透明的脑机线插入后脑，里面流动着少量的蓝色液体。
和他想的一样，果然是这项违禁技术。
人类意识数据化传输。
自科技发展的几百年来，人类一直寻找着所谓的乐土，早期大家认为宇宙是未来的希望。但随着航空研究的停滞不前，导致部分科学家悲观的认为人类不应该求外，而应该求内。即在网络终端打造数据乐土。为了印证猜想，他们倾尽全力研发。而自这项研究自启动以来，短短十二年便取得了重大突破。
一方面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发展，以数据模拟情绪的技术日渐成熟。另一方面是因为某些政府大力支持，认为这是科技爆发的下一个风口。
在不遗余力的支持下，人类意识数据化传输技术终于问世了，并飞快进行了活体实验。
经过老鼠、兔子、猪、狗、猩猩等二十余种生物的传输实验后，其研究负责人兴奋的向全世界宣称这一技术很快就会面向全人类，造福社会。
这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和讨论，但这影响不了这个实验的继续。
众多公司纷纷押注这条赛道，甚至有些公司开高价引诱普通人进行实验，完善数据。而当实验品不够时，某些国家甚至开始发动战争，拐卖难民。
罪恶、包庇、虚假、造势。围绕着这个技术，诞生了太多的邪恶之花。也违背了当初研究者的本愿。
最终，这项技术成功的进入了试用期阶段。但这并不是辉煌的开始，反而是梦想的终结。
因为大量的事故出现了，当参与试用的人类将意识上传到专用的虚拟网络后，其数据意识仅仅只稳定了0.3秒，就诞生出大量恶性BUG，成为了一团无用数据。并且这些意识数据无法回溯，直接让本体变成了植物人。
如此恶劣的事件宣告了这项技术的死刑，受害者家属哭嚎着把公司砸毁，乃至有工作人员被群殴致死。但逝去的亡灵不会听从活人之语，那些植物人没有复苏哪怕一例，全都在沉默中消耗掉了宝贵的光阴。
直到20年后，才有科研人员重新站出来接受采访，述说了当时失败的原因。
虚拟网络的承载是有极限的，一个人思想越复杂，情绪越丰富，那么占用的算力越大。而以当前的情况，想要维持一个成年人的数据意识，在二十年内不变，所要消耗的电力和算力可以拖垮一个发达国家。
并且没有任何CPU可以承受住复杂的人类思想，如果想要实现虚拟乐土，首先就是要割除人类情感，思想，将人还原成幼童单纯时期。这样上传意识后，所需要的算力并不恐怖。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实现人与人的交互，因为交互行为本身，就意味着BUG。而一旦出现BUG，人类数据意识就会被污染，完全没有逆转的可能。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那些人无法被拯救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元次二，左宋面色复杂，“第二脑”已经将他的做法进行了解析，如果不出意外，元次二的成功率是0.06%。这还是在他割舍了部分情感，将自己还原后的结果。
左宋相信他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不过到底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做的呢？又是什么心态让他义无反顾呢？难道现实里他一点在乎的都没有了吗？
此时，崔若言来到了营养舱旁，看了一眼元次二，抿着嘴，没有叫出声。只是默默的蹲下，把营养舱旁边空着的营养罐换成了新的。
从终端到营养舱，这些东西处处体现着寒酸和手工的痕迹，左宋看着简陋的营养罐汲取器，连备用仓都没有，只能手动切换。如果崔若言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及时赶到，那么元次二就会死在意识传输过程中，无人知晓，无人救援。
左宋又走到柜子前，展柜里摆放着各种大小，样式不一的手办。但意外的是每一个手办都经过精心的擦拭，显得非常整洁。
“修补后的手办：原型为旧世纪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绫波丽，物品状态：略磨”
物品分析提示着左宋还有更深的细节。
他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些手办原有的一些缺口和缺失的肢体，也被人重新弥补过，如果不是物品分析，他根本看不出来和新的有什么区别。并且柜子里还有微型除尘系统和保湿系统，保证这些手办能够一直光洁如新。
毫无疑问，这位元次二不仅热爱手办，而且干净细心。
这样一个人，和营养舱里那个蓬头垢面的人在外貌上似乎有些联系不起来。
左宋疑惑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何抛弃一切也要上传意识，又为何要放弃自己的现实生命去搏一个渺茫的概率。
再次来到营养舱前，他招呼“探鸟”过来，扫描了元次二的面部。
出人意料的是，资料里显示，他本名不叫元次二，而是叫元珂。并且他也没有看上去这么老态，今年只有40岁。但资料里没有他父母相关的信息，只知道他是在十年前来到蓬莱城的。在电子工厂作为终端工程师工作了五年后，就离职不干了。之后一直处于无业状态。
很显然，自从辞职后，他就一直在为意识传输的终端而努力。
“他能成功吗？”崔若言望着营养舱里那熟悉的面容有些出神。
左宋叹了口气：“希望吧。”
元次二的执着让左宋想到了过往关于养父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二人有着类似的执着，他不打算上报情况。毕竟这项技术并没有损害他人的利益，唯一的消耗，就是他自己的生命。
“你以后还会过来吗？”左宋问崔若言。
“当然，万一以后元叔突然醒了呢！”崔若言乐观的笑着回答。
“行，你加一下我的终端号。如果有事……联系我。”左宋不知道元次二是否可以战胜渺茫的概率，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帮一下忙。
“好！”崔若言拿着儿童终端扫描添加了左宋。
灰暗的房间中，两个人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中央那台终端其上灯光的闪灭，明暗不定，好似一根巨大的烛火，在风中静静摇曳。
“永驻虚拟，真的能成功吗？”左宋抬起手，撩动了眼前的几缕刘海，频率正和闪灭的灯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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