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国公之上 » 24、一入深宫

24、一入深宫

    梁训回到国公府后,老管家梁宣告诉他,早上他刚出门,国公府外便出现了不少陌生人影,没过多久宫里就来人传话,让他没事别乱跑,明夜端午家宴时皇帝陛下要亲自召见。

    他本想找个时间去找宇文璟说清楚误会,但府外盯梢的人太多了,又怕贸然拜访给公主府惹下麻烦,思前想后,梁训还是决定一切等面圣之后再说。

    第二天傍晚,夕阳渐渐落下之际,梁训由接引太监领着在宫道上前进,从玄武门到麟德殿,一切都显得肃穆而平静。

    梁训单独由皇帝的贴身太监领着前往宴会所在的麟德殿,他穿惯了战甲,忽然换上锦袍华服,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尤其是那宽大的袖摆,总是坠得他难受,引路太监没有过于催促他,一面走一面与他讲解宫中的礼仪,这些胡白卿在凉州时就与他讲过,不过梁训还是边走边听,生怕误掉某些细节。

    他到时,殿内除却妃嫔、公主与皇子,只有宗室和几位朝堂的重臣得以列席。

    麟德殿的各个宫女,内侍来去匆匆,端上各色瓜果点心,梁训的位置被安排在一个角落,他初来乍到,一眼望去全是生人,于是一个人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等开席,直到看到几个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性坐在前面,而他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完全是因为詹青萍也在队伍里。

    由于宇文璟尚未出阁,她的位置在后宫嫔妃附近,只见她和一众莺莺燕燕有说有笑,有来有回,彷佛昨日那个悲情之人并不存在。

    “前面两个说话的是尚书省的仆射裴潜和宇文际,第三个是门下省的侍中崔诚,第四个是中书省的中书令王恪,最后的詹青萍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他们都是在政事堂和父皇议事的大臣。”

    “哦,这样啊,谢谢哦。”

    梁训听到有人给他介绍殿内众人,下意识回话,等他察觉不对劲回头时才发现吴王宇文琮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身边。

    宇文琮是见过他的,难得见到一个认识的人,梁训的心情好了不少,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席,宇文琮趁着这段时间和他闲聊了一会儿,顺便给他科普了一下大晋的官职。

    大晋的官制采用三省六部制,尚书令是全国行政的执行机关,设正二品尚书令一人,他娘宇文陵在朝时曾短暂地担任过一段时间,后来她去戍守陇右,这个职位就空到了现在,但也因此下一级的从二品左右仆射便成了尚书省的实际控制者。

    中书省是中央的决策机构,他们执行君主的意志,掌管机要,发布政令,具体工作就是按照皇帝的意思起草诏书,诏书拟好交给皇帝审查,皇帝那里过关后再交门下省,若门下不驳回,就转往尚书省执行。

    “你小子,嘴挺严实,宴会结束后态度好点,否则本王给你好看。”吴王幸灾乐祸地提醒他,说完又去找自己的几个兄弟。

    “啊?”梁训被他说的云里雾里,宇文家的人都是谜语人吗?为啥都喜欢藏头露尾地说话,听他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待诸位皇子悉数到场,内侍省总管的声音在殿外高高响起,“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循声行礼,高呼万岁,待皇帝与太后落座,梁训惊的手心都是汗,那端坐龙椅的,正是在平业坊见到的金一心,宇文璟骗我,明明是她爹,非说是她舅!

    梁训低着头,脑中思绪乱飞,眼珠左右飞转,真尼玛的坑爹,他急急忙忙重新准备待会皇帝佬召见问话时的腹稿。

    “今日端午,朕请诸位来麟德殿小聚片刻,如今国事艰难,朕备不起馔玉珍馐,只有一杯薄酒来酬谢前朝后宫,诸位臣工的辛劳。开宴前,请诸位尽饮此杯!”说着皇帝宇文随举起手中的夜光杯。

    皇帝可以谦虚,但下面的人不能当真,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部起身举杯谢恩,“谢陛下赐宴。”

    待臣工举杯饮下佳酿,先前陪着皇帝一齐进殿的一个嫔妃随后开始主持宴会,以她为首的后宫佳丽依次献出为宴会准备的节目,梁训竖起耳朵听身边的人碎嘴,才知今日此人乃是一直圣宠优渥的杨惠妃,出身弘农杨氏。

    梁训重新审视了排在他前面的人流,从宇文琮始,依次往前便是皇帝的七个儿子,太子宇文琰居首位,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姿色绝佳,端庄秀丽的女子,应该就是太子妃。

    率先出场的是一唐姓美人,她被惠妃点到名次后起身微微施礼,接着她身后的婢女将她的木琴置于案前,十指青葱拨弄琴弦,美人的琴技果然不俗,琴声绕梁,悠扬中又带有一丝欲说还休的韵味,在乐声中,梁训看到了宇文璟,对方也看到了他,那双透明的瞳孔露出了难以解释的惊诧,不等二人眼神交汇,殿内正好曲毕,群臣的喝彩声不绝于耳。

    “好!竹君果然是我大晋琴技第一人!朕才得了几张嵇康的古曲谱,便赏给你了。”宇文随夸赞道。

    唐竹君一听到嵇康二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忙叩谢天恩,“臣妾谢陛下恩赏。”

    “唐姐姐的琴艺实在当世无双,这下一位便是吴王,不知有其母是否有其子呢?”

    惠妃一语落地,殿内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宇文琮身上,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只古埙,埙声古朴醇厚,肃穆哀婉,如泣如诉,众人的思绪皆被带到西北的千里戈壁,万丈深山中,他的埙声让梁训想起了漠北的那个女子。

    一曲结束,宇文琮婉谢了众宾客的满堂彩,唯有两人说不出话来,宇文璟望着为众人取乐的兄长,而梁训一直看到对方席下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

    “彩!七郎的埙技甚是了得,朕听说你在户部的差事干得不错,吴王府的食邑也该涨涨了,就二百户吧,中书令你明日拟诏。”

    “谢陛下。”

    宇文琮站出去叩拜谢恩。

    各宫各院依次表演才艺,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韩婕妤在献唱一曲时忽然在席间昏厥,皇帝召御医一验,才知她已有三月的身孕,宇文随大喜之下晋了她昭仪。

    大家纷纷向昭仪娘娘敬酒致意,或许是这个好消息的缘故,皇帝心情大好,又多饮了几杯,太后见他在席间大方情怀,忍不住出言提醒,微醺的宇文随才反应过来,只见他一拍脑门,对下面的人说道,“韩昭仪给朕带来一个好消息,朕也给诸位带来一个好消息。”

    底下的后宫嫔妃,皇室宗亲、国公重臣闻言安静下来,这些人不知道皇帝又要搞什么,只能继续听他说下去。

    “传振威校尉梁训。”

    梁训听到自己的名字,心底一哆嗦,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后,在内侍的带领下走到席外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去年正月,豹骑军中有一年轻人奉都督府军令,率百余骑孤军深入漠北王庭,与突厥大可汗暹利谈判,此人不畏强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绥州三万七千余名被劫掠的百姓从草原救了回来,这个年轻人就是梁敢,梁清明的儿子,他的母亲你们也知道,是大晋的镇国长公主,先帝的嫡女,朕的长姐。”

    提到宇文陵,宇文随竟有些哽咽,比之更多的,是殿内的惊呼与窃窃私语,梁训感觉自己身上有几百道目光,他低着头,眼角余光撇到了宇文璟那里,对方身躯微颤,神色闪过一丝慌乱,梁训很想向她解释,但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失礼。

    “快!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太后独孤容手中的酒盏摔落,她不顾弄湿自己的华服也要离席,梁训急忙快走几步,跪在老人跟前,“外孙拜见外祖母。”

    “陵儿,我的陵儿啊。”独孤容不顾大殿内的其他人,直抱着梁训哀叹,此情此景,皇帝和宗室们里见过宇文陵的王爷们纷纷红了眼眶,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杨惠妃开口劝道,“太后,这一家子团聚是好事啊,您这样哭,教我们这些小辈怎么受得了。”

    “对对对!惠妃说的对!”皇帝宇文随拭了拭眼角,对独孤容说道。

    “母后,朕还有话说,朕的长姐是大晋的开国之臣,她的儿子亦是大晋的少年英雄,将来也必是国之栋梁,长姐在时曾与朕有言在先,若她诞下男儿,便要娶朕的女儿,今日朕便履行诺言,为他与朕的第九个女儿赐婚,让礼部择吉日完婚。”

    底下的大臣还没缓过这阵子呢,又被皇帝一闷棍打的面面相觑,尤其是之前见过梁训的詹青萍,他昨天刚被梁训辩的颜面扫地,灰溜溜跑回家,正想打听一下对方的身份,谁知此人竟是扬名京城的梨花将军。

    宇文璟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梁训身边,与他一起跪在独孤容面前。

    “谢陛下隆恩。”

    她再看梁训时,对方眼中的泪珠正好落在衣袖上。

    好不容易散了场,梁训再回到席内时有不少人围上来与他寒暄,皇帝上演了一场母慈子孝,阖家团圆的戏码后,便和杨惠妃先回了后宫的仙居殿,倒是宇文璟,被宫里的其他女眷围着,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极像情窦初开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