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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过淡无痕

    翌日。

    听路过的人说,今日东边佘府的小姐要嫁人,那小姐长的如花似玉既要嫁给村头王富甲家的傻儿子,更奇怪的是佘府的小姐竟要晚上半夜出嫁,怀明坐在楼下喝着茶水,落无媚坐在的对面带着微笑看着她,忽的,他的眼神变得坚定,猛地起身,朝一方走去。

    落无媚跟上忙问:“怀明,你去哪里啊?”

    怀明道:“除妖。”

    落无媚道:“去哪里除?”

    怀明道:“村头王富甲家。”

    落无媚听到此名便想到那是她姐姐在的地方,她靠近怀明道:“能不能不去。”

    怀明低头看向她道:“若我不去,那家人免不了灭门之灾,佛家弟子不能放任妖孽横杀百姓,见死不救。”

    落无媚道:“你不是佛。”

    怀明:“......”

    他知道从他破戒那一刻起他的佛就离他远了。

    但......即使如此,他的佛还在心中,他握着法杖往前走去。

    落无媚见状扑到他的背上,双腿紧紧的夹着他的后腰,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怀明轻声道:“下来。”

    落无媚道:“我不。”

    怀明道:“你无法拦住我的,下来吧。”

    落无媚道:“那你答应我,不要杀我的姐姐。”

    怀明轻叹道:“好。”

    村头王富甲家门口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外头站着穿着喜服的人等着迎接新娘。

    轿子停在门口,新郎伸手进入轿内,轿内的人纤纤玉手搭在新郎的手上,两人走进院内,院里宾客满堂,盖头下的女子微微一笑。

    怀明来到王富甲家门口,静待半刻,转身离开,只听见门内传来歇斯底里的惨叫。

    怀明回身破门而进,庭院里尸横遍野,均被挖心而死,惨不忍睹,剩几名活着的宾客慌乱逃离。

    法杖感受到强烈的妖气飞速的旋转着,怀明怒气冲冠,重步踏入,屋中蛇妖察觉到怀明的气息,纷纷张牙舞爪的扑上前。

    紧握法杖的手青筋暴起,他誓要将这些蛇妖一一除净。

    他腾空飞起,于空中旋转身躯,法杖带出一片金色的光幕,化出一条金龙撕咬着蛇妖们,小佘与怀明厮杀着,怀明下手招招重式,法杖狠狠的打在小佘的腹上,瞬间,小佘口吐鲜血,空中一声巨雷劈下一条长长的闪电。

    暴雨倾盆而下。

    法杖停在空中,落无媚挡在小佘身前。

    怀明疾声厉色道:“让开。”

    落无媚道:“不,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杀我姐姐。”

    怀明指着遍地的尸体道:“那些人惨死全都是因为她,若不杀她如何平息人怒天怒。”

    他一把推开落无媚。

    法杖重重落地。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苍白的唇角颤动着,鲜红的颜色撒在落无媚手上,渗入她的肌肤,原来,那管没有皮破肉烂身体直到心里也是好痛。

    “姐姐!!!”

    佛与妖终是对立。

    落无媚狂态自打她出生就没有出现过,这一次她在雨中与怀明交战着。

    “无媚,停手。”落无媚处于暴走状态,任凭怀明怎么叫她都没有用。

    剩下几个逃过蛇妖血口的王富甲家人,慌张从桌子上爬出来,指着落无媚对着怀明道:“禅师,快,快,杀了那个妖怪。”

    听到这话,空中的落无媚甩着尾巴牢牢地卷起王富甲家的傻儿子。

    怀明忙道:“无媚,快住手。”

    被卷着的人气已经喘不过来,下面的人哭喊着。

    几人冲到怀明身边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道:“禅师,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怀明无奈将法杖扔向空中双手合十放于唇下,念起法咒,从法杖中飘出发着金光的经文将落无媚缠绕起,金文渐渐缩小将落无媚带入法杖中。

    被落无媚卷着的人倒地,怀明上面一指摸在他的脖颈上,感受不到脉搏,怀明起身一手握着法杖一手放在唇下。

    “阿弥陀佛!”

    一声过后,他不见踪影。

    怀明沉默着。

    空青道:“禅师最后没有杀她?”

    怀明道:“是。”

    空青道:“那禅师最后将她去哪了?”

    怀明道:“她被我封在法杖里,法杖落地化为巨塔将她压在塔下,后来,我知道了法雨寺灭寺一事与她无关,她本质不坏,我深信她与其他妖不一样,我想感化她,可不管我在塔外如何与她交流她都不出声,时过境迁,那小镇最后被洪水淹没,在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天水阔。”

    叶寒生好奇问:“那......禅师是怎么死的?”

    怀明道:“洪水来临时,我欲救村民在上岸时不慎被人踢下水中,没有法杖的我无法使用佛力,便沉于元河中。”

    叶寒生与空青两人对视一眼。

    叶寒生问:“那......被你压在塔下的她又是如何出来的?”

    怀明摇摇头道:“只是某一天我从水中醒来了,法杖在我的身边将我从水中引到地面,我猜应该是有人开了塔门破了法杖将她从里面放了出来,我也便因此受到法杖的佛力魂魄停留在人世间。”

    鬼山上。

    落无媚坐在屋檐上,手指在腿上的伞上轻轻的划过,她的伞以前是红色的,在经过百年的时光中变得暗红,伞总是会透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她不知道自己被压在塔下多少年,只是再被人放出来的时候,阳关格外的刺眼,那个人在阳关下,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那人的气息不是怀明,她问:“你是谁?”

    那人笑了笑道:“我叫古木青。”

    落无媚问:“是你将我放出来的?”

    古木青道:“是。”

    落无媚问:“他呐?”

    古木青不解反问:“谁?”

    落无媚道:“怀明,一个臭和尚。”

    古木青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并没有看到什么臭和尚。”

    落无媚道:“什么?”

    古木青一笑道:“不信,你自己出来看看。”

    落无媚太久没有见到太阳了,太久没有在阳光下行走了。

    当她踏出塔门,押她的塔瞬息之间变成法杖飞走,她举起右手挡住照射下来的太阳。

    古木青向她递过一把伞,道:“我在这里只看到一把红伞,是你的吗?”

    落无媚拿过伞撑开挡住明媚而刺眼的阳光。

    落无媚缓过神,看到两边站着将全身都裹住只剩双眼露出来的黑衣人。

    她道:“你骗我,你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吗?”

    古木青淡淡一笑道:“我没骗你,这里除了你这只大妖以外就只有我一个人。”

    落无媚看着两边的黑衣人道:“那他们是什么?”

    古木青道:“他们不是人。”

    落无媚问:“是妖吗?”

    古木青道:“也不是妖。”

    落无媚问:“那他们是什么?”

    古木青淡淡道:“尸体,是用千万种毒炼化出来的毒尸。”

    落无媚不想听她解释那些,便道:“你当真没有看到那臭和尚?”

    古木青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没有,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他?”

    落无媚双眼愤怒,恶狠狠道:“我恨他,我要杀了他。”

    古木青一笑道:“因何而恨?”

    落无媚回忆起被压入塔时的场景道:“他骗了我的心。”

    古木青道:“我曾经也被一个人骗了心,你我算是一路人,你愿意与我去鬼山吗?”

    落无媚问:“去鬼山能找到他吗?”

    古木青道:“能,我不止能帮你找到他,我还会帮助你杀了他。”

    落无媚道:“不用,只要能找到他,我会亲手杀了他。”

    而她在鬼山待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间,她不断在各个寺庙里打听怀明的下落。

    佛,什么佛。

    她要杀尽天下的和尚。

    终于她见到了,怀明还是与她压入塔中时的模样一样,这次她要亲手杀了她,为了死去的姐姐,为了自己。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会那么的难受,她的心好痛,她为什么要哭。

    宋携抬头看向无媚,纵身跳到屋檐上是,站在落无媚身边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落无媚转过脸擦着泪。

    宋携问:“你哭了?”

    落无媚看向他道:“我没有。”

    宋携没有听到着句话似的,再问:“你为什么要哭?是因为那个和尚吗?你一直世间各个寺庙里找寻就是为了找那个和尚吗?”

    落无媚:“......”

    宋携继续问:“他和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找他?”

    落无媚撇开话题,道:“我跟他的仇你没必要知道,你来找我是干什么?”

    宋携见她不回也只好作罢,道:“奉鬼主的话,无情已有几日未回鬼山,特命无泪与你我三人前去找寻。”

    落无媚嗯了一声道:“那就出发吧。”

    叶寒生三人走到一池水塘边。

    叶寒生看着四处全是朽木枯株,只有一处水塘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清水很清澈。

    叶寒生看着空青低头看着水塘好奇的问:“你家......住水里?”

    空青白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鱼,淹死我得了。”

    叶寒生笑道:“那你看着水干嘛,渴了?”

    空青深吸一口气,他与叶寒生相处多年,了解他的为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都能开玩笑找乐子,好像从来没有什么难事能困住他。

    空青道:“去公良家要水鸟带路才能到,不然怎么走也到不了。”

    叶寒生了然长哦一声。

    只见空青变出剑,向着水塘挥动着剑劈出一道剑光。

    几人静静的看着水塘。

    片刻,水塘泛起涟漪,中心化出一英姿少年,他端坐着身前抱着箜篌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传来一阵阵悦耳的乐声。

    “星汉夜牢牢,深帘调更高。乱流公莫度,沉骨妪空嗥。”

    少年缓缓开口。

    叶寒生接道:“向月轻轮甲,迎风重纫条。不堪闻别引,沧海恨波涛。”

    少年停下乐声,看向他们问:“皮囊下是灵魂的悲哀是脚下迷惘的路途。”

    三人相对看。

    少年道:“几人来此作甚?”

    空青道:“前往公良家。”

    少年道:“离去之人已难再回归。”

    空青道:“只是去求药。”

    少年手一挥,将箜篌化为水溶为水塘,起身踩着水面一步一步走向三人。

    他仔细将三人看了一遍,道:“随我来。”

    他带着三人走过水面,叶寒生好奇的看下,水下竟有村庄。

    叶寒生见此场景道:“水下似有活人。”

    少年道:“不是活人。”

    叶寒生问:“哪是什么?”

    少年道:“水精灵。”

    空青接过二人话解释道:“公良家傍水而活,初代掌门在建立门派时便于水中精灵做契约,二者世世代代相互依持不离不弃,自元河国灭亡后公良家便离开原来的地方搬来隐世之地,若没有水精灵一族带路便就找不到。”

    叶寒生道:“原来如此。”

    少年道:“你们来求药,是求什么药,救什么人?”

    空青道:“元河附近有一小镇名唤天水阔,那里村民常年被半边月毒所缠身,我们就是为了解天水阔村民的毒而来。”

    少年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求药,难求。”

    空青:“......”

    他当然知道难求,当年他放弃掌门之位,毅然决然的离开公良家时便在所有长老面前发誓此生不在踏入公良家半步,如今,他心知自己是为了私情而再次来到公良家。

    他期待又不敢太期待。

    他不敢面对长老们,更不敢面对那位严苛的师父。

    叶寒生问:“何个难求法?”

    少年冷哼一声,道:“在不该离开的时间点离开,在不该回来的时间点回来,你猜被求药的人会作何?”

    叶寒生将扇子抵在下巴,想了想道:“生气?”

    少年笑了笑,这个笑中没有包含任何意思。

    少年忽然转头看向叶寒生道:“但......若是你去,莫说求便能拿到解药。”

    叶寒生不解嗯了一声,他自己竟有如此本事吗,他怎么不知道。

    到了,三人落在地面上。

    少年还是站在水面上淡淡一笑,道:“众位,我便只送到此,前面就是公良家,众位慢行。”

    少年转身离去,叶寒生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鸟道:“水无痕。”

    一个巨大的古宅,迎面两扇檀木大门紧紧的闭着,抬头看见一个檀木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公良家”,就只是公良家这三个字,四周围绕着溪水。水上开着红莲,安静在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流水的声音,红莲上停息着红色和绿色的蜻蜓,

    叶寒生看这样觉得如此素朴,不想大门派家族的样子。

    空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那扇门。

    只听门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男子一身槿紫色长衫,男子惊奇问:“阁下是谁?”

    除了公良家与水精灵会敲开这扇大门,从来就没有外人能来此。

    空青道:“在下公良空青。”

    男子好似没听过这个名字,又问道:“阁下是公良家的弟子?”

    空青:“......”

    叶寒生见空青沉默便挤上前替他答道:“是是是,是公良家的弟子。”

    男子半信半疑道:“那阁下与那位禅师也是公良家的弟子吗?”

    男子想着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公良家有谁去出家当了和尚。

    叶寒生道:“我们不是,我们是他的朋友。”

    叶寒生指了指空青。

    男子道:“请各位稍等,我先去上禀掌门。”

    男子走到一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道:“掌门。”

    正在书房的愤笔的公良若水听到外面有人,不耐烦问:“何事?”

    男子道:“外面有人自称公良家弟子来进公良家。”

    公良若水轻皱着眉头,满不耐烦的问:“何人?”

    男子道:“他说他家公良空青。”

    本就心烦的若水一听来人是兄长,忙道:“快,快请他进来。”

    男子再次打开门,道:“掌门说请公良空青进门。”

    三人向着宅内走去,男子一把拦住叶寒生与怀明,道:“掌门只说请公良空青来门,二位请在外面静候。”

    空青对着两人笑了笑道:“我先去,寒生与禅师在外面稍等片刻。”

    叶寒生与怀明看着大门再次关上,两人随便找了个地站着,叶寒生打了个哈欠,道:“大晚上还以为能离开破庙来个好地方睡一觉,看着样子连破庙都睡不上了?”

    怀明微微一笑,坐在地上双手合十。

    叶寒生半蹲在怀明身边道:“禅师,你在念什么?”

    怀明道:“静心咒。”

    叶寒生:“......”

    叶寒生抱胸蹲在一旁,也不做打扰。

    楼阁亭台,花木扶疏,映在青松翠竹之中;峭壁假山,花池草坪,山泉飞泻,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男子在空青前带路,这条路即使不用人带,空青也比任何人熟悉。

    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过身的景色亦如当年一般未曾改变,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回忆起当年。

    长白胡子老者将书重重仍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少年,斥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空青道:“正如我所说,我要退出家族。”

    长白胡子老者道:“你身为公良一族的掌门人应知道说出此话的后果。”

    空青道:“我不怕后果。”

    “你......”长白胡子老者颤抖的手指指着眼前的人,他猛顺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缓解过来。

    他平息道:“现在公良家正是需要掌门巩固人心的时候,你就为了这个要离开?”

    空青道:“就这个?公良家做出这种事我还有理由昧着良心继续当个没事人一样待着吗?人心?在背叛皇家的时候公良家还有人心吗?”

    “你!”长白胡子老者长叹一口气道:“皇家本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时如不做出选择公良家也必定随势灭亡,如今公良家搬至此隐世之处才可恢复往日安稳。”

    空青道:“用杀皇储得来的安稳,我享受不起。”

    长白胡子老者厉声道:“你若离开就休想再回来。”

    空青道:“我若离开至死不回!”

    他毅然的脱下那象征着掌门之位的外袍决然的转身离开。

    脚步已经停在大厅门前,眼前的公良若水正背对着他们,男子走上前道:“掌门,人已带来。”

    “好,你下去吧。”

    空青站在门口往里看去,里面灯火通明,与他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连花草的摆设都好像还是原来的一般。

    公良若水转身快速的走到空青身边笑道:“兄长,你终于回来了。”

    空青道:“我今日来是为一事。”

    公良若水满脸喜悦道:“兄长,这么晚回来你肯定累了,我叫人去收拾房间,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公良若水正要喊道便被空青拉住。

    “若水,此事关乎人命不能等明天。”

    公良若水道:“什么事这么急?”

    空青道:“事情是这样的......”

    空青缓缓说着来到此地的目的。

    片刻后,公良若水听明白了道:“半边月的毒公良家确实会解,不过会解此毒的人只有鹤鹇长老。”说到名字的时候公良若水缓慢的压低了声音。

    鹤鹇长老是空青的师父,是从小到大教授他文识与武学的人,是张有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是空青既畏惧又尊崇的人。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不在回来,现在他不仅回来了,还要去见那个令他心生畏惧的人。

    但即使再有多的担忧他也必须去,空青道:“若水,我需要去见他,现在就要。”

    公良若水吞吞吾吾道:“可是......这......鹤鹇长老他......”

    空青忙道:“莫非他已经......”他不敢细想,难不成他来晚了。

    空青紧张提着一口气轻声问:“死了?”

    公良若水道:“不是不是,是鹤鹇长老他已经睡觉了,现在去吵他的话,他会发火的,兄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呀。”

    空青舒展一口气,他确实很了解他的师尊,古板大木头一个,他道:“我还是要见他,若水,带路吧。”

    虽然是叫公良若水带路,但这条路他却走在前面,他的脚步时而快时而慢,他想快点拿到解药去救人又不敢去面对那个人。

    终于他走到了,淡淡的檀木香从屋内弥漫出来,镂空的雕花窗棂阳光从外射入,雕花装饰细致精巧更是不凡,那门,皆是精致的雕刻着各色花样,下面白石台阶,凿着花草的纹路,他停在门口,一张一合的嘴让他不知道怎么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