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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抱道潜居

    暮春时节,早已蓄满雨水的田间一片忙碌。

    指望着今年有个好收成的农人正熟练的将一捆捆秧苗抛向水田各处。

    “今天我宋安感谢大家放下家中诸事过来帮我,我已经让家里备好了酒菜,插完这几亩地的秧大家别急着回去。”一名身材健硕但手中却拄着一根拐杖的男子感激的对田埂上正挽着裤腿准备下田的众人说道。

    “宋大哥说的什么话!你未受伤时哪次不来帮我们?又哪次拿过我们半点酬劳!”田埂边一名留着一脸胡须的壮汉满不在乎的开口,周边男女也纷纷附和着。不等他再说什么便脱下草鞋下田忙活去了。

    “寒山,你弓马娴熟,满腹韬略,难道就真要在这里与这些粗人共度余生吗?”

    田间不远处一座茂密的竹林内,一名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身长衫,听着田间传来的话语似笑非笑,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在他身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文士却眉头紧皱,显然对他如今的表现十分不满。

    “与粗人相处,岂不比和天下名士同堂更加舒服?至少不用耗费心力。”青年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道。

    “以你的本事,又何惧他们的明争暗斗?你这年纪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藏在这荒山野岭难道不是辜负你那师门对你的栽培吗?”中年微微一怔,片刻后继续劝说道。

    “叶寒山之所学,若是乱世也许可成绝代之功,但若是在太平治世,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当做乱臣贼子。倒不如抱道潜居,也许百年之后有机会因为德行出众而名留后世。”青年闻言不禁苦笑,“林先生以精于谋划而闻名天下,恐怕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

    “唉……”中年男子见他面色如常,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说辞没能让他动摇半分,皱着眉头思索许久后才苦涩的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是三皇子从你师兄口中得知你的存在才让我来劝你为他所用的。到目前为止,我一家妻儿老小还在他的府上。”

    “原来是他……”叶寒山这才扭头打量了中年一番,“三皇子为人我早有耳闻,既然有王灿在一旁协助,想必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如愿以偿。至于你的一家老小,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你跟你的师兄有什么仇怨?”见叶寒山直呼其名,中年敏锐的从他故作平淡的语气中察觉到几分冷意。

    “我和他是同门,他还是师父亲生的,能有什么仇怨。”叶寒山诧异的摇了摇头,“你回去告诉他,三天后我会在云梦山等他们来接我,让你家人跟你一块回去就行了。”

    “多谢!”中年闻言终于长舒一口气,朝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看着他走远,叶寒山这才有些复杂的看向远处群山。

    “师父,我不愿重提旧事,但若是他找上我……那我也就避无可避了。”

    伫立良久,叶寒山这才一脸悲伤的垂下头自言自语。待到他再度抬头,眼中已是锋芒毕露,纵然是身经百战的死士在面对这样的目光时怕也会忍不住心中发怵。

    “寒山啊!宋大哥今天摆好几桌酒菜,你平日里没少替村里人看病采药,就等你了啊!”

    傍晚时分,竹林外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又喊了几声,见屋内依旧无人回应时才走了进去。待他推门而入之后,只见桌上显眼处放着一封信和一些银两,桌边的地上则摆着许多早已分门别类标上了功用的药材。任谁看了都能立马明白叶寒山早已离开了。

    两日后的傍晚,人来人往的云梦山脚出现一队百余人的将士。严肃的精锐将士散发的肃杀之气顿时让不少来此游山玩水的人纷纷远远的避开。

    “早就听闻云梦山山灵水秀,曾在此地走出了不少名动天下的能人异士。如今看来果然不凡啊!”将士将一处装潢还算华丽的客栈围住清空之后,一名身着紫袍的男子与一名二十来岁腰悬长剑的青年并肩而来。

    “殿下过誉了,云梦山曾经的确是名震天下,但自秦汉之后早已是儒家一家独大,来此之人也不过是些游手好闲的俗人而已。”青年不屑的瞥了一眼远远躲避的众人,言语之间更是傲气十足。

    “哈哈哈,天底下能有这样的傲气与信心的恐怕也只有你们了。”紫袍男子对他的高傲反倒是十分欣赏,脸上更有几分能让他听命于自己的窃喜。

    “明日之事恐怕不会有想象中的顺利,还是请三皇子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王灿只是微微笑了笑,紧接着便提起了明天的安排。

    “也好,你们是同门,你对他应该足够了解,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三皇子思索片刻后点头答应了下来,“明天你就带五十名护卫组成仪仗去接他下来吧。”

    次日清晨,原本络绎不绝上来游山玩水的文人墨客纷纷被军士拦在山下。王灿则带着五十名精锐将士缓缓往山林深处被周围百姓称作禁地的山谷走去。

    “你们跟紧我,谷中有不少机关存在,如果他不想轻易跟我走,你们只要走错一步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来到谷内人迹罕至的茂密深林之后,王灿小心翼翼的告诫随行将士。

    说话间抽出长剑削下一根粗大的树枝试探着丢向前方。随着树枝落地,几支带着三棱箭头的箭矢几乎在一瞬间便从树上射出,方才落地的树枝被箭矢击中顿时就四分五裂。如此威力莫说他们身上的轻甲,就算是身披重甲的禁卫或是边军,挨上了也只有一死!

    “这……”随行将士见状赶忙抬头,却见树冠之中不少弩箭若隐若现,箭头闪烁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跟紧了,从这里走出来的人有不少被三教九流奉做各派圣贤,此地机关更是我王家先祖亲手所布,若是走错一步我也无能为力。”王灿见状也不免神情凝重,“看样子他并不打算轻易跟我们走,到时若有反抗我会正面牵制住他,你们找机会做了他。三皇子那边我自会交代。”

    “是!”一众将士见此阵仗也不禁心生惧意,若是这样的人动手反抗,久经沙场的他们当然分得清轻重。应下之后跟着王灿小心翼翼的往山谷深处走去。

    “你是什么人!”客栈之内,三皇子在几名军士庇护下缓缓退往客栈大堂的墙边,透过簇拥着自己的军士一脸惊恐的看着此时手持军队制式长枪的叶寒山。

    “三皇子今天特意来拜访叶某,怎么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叶寒山玩味的说道。

    “你?听王灿说,你们只收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之人。我今天特意来请你,你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合礼仪吧?”三皇子闻言这才强自镇定的开口。

    “礼者,人之所履,不过前面四者没落之后才显得尤其重要。相比之下,仁与义对我来说更有价值。”叶寒山不紧不慢的回着,“仁者,有慈惠恻隐之心所以为人所亲,义者,赏善罚恶所以立功立事。你为了权位拉着王灿意图拥兵叛乱,不论是从仁还是义而言,都没有与你讲礼的必要。在你还没有身败名裂之前,带着我的答案上路吧。”

    说罢,叶寒山手中长枪一震,顿时宛如游龙出海,带着一往无前的霸道气势不过转眼便将护在他身前的精锐挑开。

    “世间只有成王败寇,谁跟你讲那么多仁义道德!”

    就在叶寒山长枪即将刺穿三皇子咽喉之际,一道浑厚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柄大刀以巧劲将枪尖打偏,原本必杀的一击顿时只是擦破三皇子颈间些许皮肉。

    见来人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借着自己长枪刺出之际再度近身袭来,叶寒山也只得顺势以枪杆击打三皇子咽喉令他昏迷。紧接着右手一引,刺出长枪不过瞬间便被收回,旋即双手握住长枪中段,只以两端枪尖与枪尾应敌,顿时将一柄并不擅长在狭小空间内与人近身搏斗的长兵使得灵活无比,即便被对手近身亦能守得滴水不漏,将自身所学兵法谋略中的动静虚实融入枪法之中反倒让原本占尽先机的来人不察之下乱了方寸。好在这山间客栈的大堂终究还是带给了叶寒山手中长枪些许限制,这才让他能与叶寒山打的有来有回。

    “看来果然如王灿所说,你们云梦山十四套武经中秘而不传的后两章为你所得,想必历代单传的阴符也都传给了你!”心知不敌,来人在一招硬憾之后借力抽身,警惕的护在三皇子身前忌惮的说道。

    “阴符不过是入门典籍中的七篇,十四套武学也不过是拆做字句蕴含在十二章之内而已。王灿不会也只是他急功近利,从不去看入门典籍罢了。如你们道门最基础的典籍便说,名为得道,实无所得,却还是有无数人抱着贪求学道。”叶寒山口中说道,手上却是毫不留情的再度攻向来人。

    若是给他机会发出信号召回王灿,到时以一敌二再加上数十名精锐将士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有半分胜算。

    “哼!”对面苦苦应对的男子见叶寒山狂攻不休不禁气急败坏的冷哼一声,如叶寒山所想,在他心中清楚低估叶寒山后便有了召回王灿等人合围叶寒山的打算,但眼下叶寒山招招致命却逼得他毫无机会发出袖中的信号弹。

    “拼了!”再度交手数十招后,男子瞅准机会突然一声大喊,面对叶寒山致命之招却并不阻拦,只是咬牙避开致命之处。趁此机会,一颗显眼的焰火也带着刺耳的呼啸声飞向高空炸响。

    “糟糕!快回去!”山谷深处,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行的王灿听到声响略一思索便突然出声。

    随着话音落下,他飞快的顺着进来时的路线赶往客栈,身后将士除了反应和身手敏捷的十余人外,其余军士大意之下纷纷被足以破开重甲的弩箭穿透,连哀嚎之声也来不及发出便殒命当场!

    “师弟,想不到向来信守承诺的你也会玩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客栈之外,与男子围攻着叶寒山的王灿满脸杀意。

    如今三皇子受伤昏迷,随行精锐更死伤惨重,以三皇子的性子此事过后他无论怎么说都免不了受些责罚。

    “做与不做只不过是看孰轻孰重罢了,你连师父都下得了手,怎么说也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叶寒山此刻右手持枪,左手则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利剑警惕的看着两人。

    如他所料,在王灿带着十余名精锐将士回援之后他很快便只能苦苦防守,面对将三人围住不时出手偷袭的军士他更是只能毫无保留的左右开弓,一手持枪一手执剑这才勉强让众人不敢妄动,但长剑虽利,面对身披重甲仅有咽喉是弱点的军士,在王灿两人的牵制下他也少有机会能够一击毙命,如此打斗一番下来,他已经算是彻底落入下风。

    “就算我对师父下手,他不还是让你不要找我寻仇?”王灿闻声顿时轻笑一声,对他而言这便是让叶寒山动怒的最好方法,只要他一动怒招式必然生乱。

    “那是你爹,你都无所谓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叶寒山故作镇定的回着,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扫向倒地的三皇子。

    王灿的话确实十分有效的激怒了叶寒山,但却并没有让他乱了方寸。而是斩断了他想要找机会离开以后慢慢谋划的想法。既然三皇子才是一切的源头,只要他不存在了,不论是王灿还是眼前不知姓名的男子就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调集军队,做为造成三皇子身死的两人,不管是为了皇家颜面还是为了斩草除根,皇家其他人也必定不会放过两人!

    打定主意后,叶寒山不再苦苦防守,更毫无退却之意。一枪一剑寒光凛冽,枪芒剑气更是再无保留。

    “上!找机会杀了他!”王灿见状只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面对如此以攻代守不计代价的攻击两人配合其他甲士的胜算无疑成倍提升。

    见所有人攻向自己,叶寒山借着与王灿兵刃碰撞之力腾空而起,整个身形此时亦如绒羽一般在众人兵刃气劲之间轻灵的飘荡着,虽然看上去险象环生随时都会被几人配合的刀剑所杀,但最终却总能以诡异的方式恰到好处的与致命杀招擦身而过。

    “这就是你自己从百家经典之中体悟的东西?有了这些就不会死吗?!”看到叶寒山虽然身上衣物染血早已残破不堪但所受的创伤却只是破开皮肉的浅浅血痕,王灿也终于妒火中烧,再度手持利剑几乎疯狂的杀了过去。

    他之所以弑父,之所以到今天这一步,在他看来就是因为叶寒山。而当他做了这一切却发现依旧无法与之匹敌时,其心中怒火再也无法压抑。

    “嘿嘿……”眼看王灿发疯一般冲来,叶寒山不禁露出笑意。

    全力与他再度硬憾一击之后,叶寒山再度借着反震之力腾空而起。如此突然的退避让盛怒之下的王灿顿时止不住剑招余势与他错身而过。

    腾空而起之际,叶寒山手中长枪化作寒芒射向紧随其后袭来的男子,将他暂时阻挡后毫不犹豫的鼓动着全身仅剩的真气在空中斩出九道巨大剑影袭向众人,而他自身也是手持长剑脚下轻点,几乎一瞬之间便宛若流星以一往无前之势飞速射向客栈之内!

    “三皇子!”王灿此刻终于明白了叶寒山的意图,但此时面对叶寒山以必死之心发出的剑气众人即便想要拦截也已经无能为力。

    剑气散去之时,进到房中的王灿二人模样凄惨,眼中更满是绝望之色。大堂之内,昏迷的三皇子已然身首异处,飞溅的血液更是触目惊心。

    “叶寒山呢?”两人许久后这才回过神来,这时王灿才发现大堂之内除了叶寒山的佩剑和衣物之外根本不曾见到他的尸体。然而一个赤身裸体又真气耗尽可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能在他们眼皮底下逃到哪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