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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车祸=门票

    皓月当空,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

    可惜,对蓝乐安而言,这中秋月圆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现在是半夜两点半,在这片土地上任选一个地区,这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深更半夜”。在四个小时之后,一些勤快生意好的早餐铺子就该出第一锅早餐了;八个小时之后,这座城市的地下会有几百个特制的“沙丁鱼罐头”迎来送往。当然,这些也和他没有太多关系。

    酒吧股东兼任主调,每天五、六点开工,半夜两点收工,赶上有客人喝得兴起还要加个班。好在他还占着些股份,做起来还是比较有动力的。爹妈的退休金完全够花,身体也算康健,除了不定期旁敲侧击催婚之外,一家人彼此之间还真没添过什么麻烦。蓝乐安的生活,基本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乐而安。

    就是稳健。

    但今儿这日子口,他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八月十五么,但凡有条件有机会的人,都阖家团圆去了。但反过来,回不了家又好热闹、兜里还比较殷实的人,也难免想些待在个有点人气儿的地方,免得自己太过孤寂。“蓝馆”,也就是蓝乐安的酒吧,在节假日的生意都不错。地方清净,内里别有洞天。小清吧的定位,七成生意都是做熟客,熟客一多就难免陪着一起喝。一来二去呢,蓝乐安也有经验了。只要是节假日,就是公共交通出行,不会自己开车。半下午的时候出门,不会太过拥挤。至于晚上么,坐在夜班巴士的后排,吹吹风听听曲儿,没事看看视频,是绝佳的享受。

    蓝乐安正坐在巴士站台,湿气重的地方,秋天也不见得会很凉快。今夜在他看来也是如此,闷热的气息像是蒸笼一般裹挟着室外的夜行生物。蓝乐安带着降噪耳机,手机上播放着的视频让他时不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这是蓝乐安的一个视频收藏夹,标题是“四叔”。视频中的主人公顶着一头“两片瓦”的造型,戴着一副圆形黑框眼镜,正在那巴掌大的方框里侃侃而谈,主题大约是“中年”、“相亲”还有“疲惫”。

    “你好呀。这个月拖更得比较严重……”

    “印度菜有点过于冒险了,京城菜又有点太安全了……”

    “她一跑我就追,我一追她就跑。你们尽量不要往太流氓的那方面去想……”

    蓝乐安看着他用一种正经又诙谐的方式陈述着自己失败的相亲,看着他金句频出,同时调到手机备忘录去记录,权当是充实自己。蓝馆里的熟客五花八门,还时不时有钻牛角尖然后借酒浇愁的,他要是嘴上不利索劝不住,客人喝多了吐厕所里就完犊子了。

    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马路上回荡着,十分有力地穿透了蓝乐安耳机的降噪模式。他下意识摘下了左边的耳机,寻声望去,眼看着一道车灯晃“瞎”了自己的双眼。当蓝乐安意识到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时,猛地起身就要躲闪。

    嘭!蓝乐安的身体便在半空中完成了一套转体动作,就是落地的姿势不太标准,脑袋撞在了路边绿化带的一棵石楠树上,颈骨与颅骨都向命运发起了程度不一的挑战。

    挑战失败了。

    他的手机运气好一些,只是碎了一块屏,还倔强地维持着蓝牙的连接。

    “这期视频就到这里,喜欢我的视频点一下关注谢谢。”

    ……

    扬州,丹阳郡,一山脉之中。

    “呃啊……”一声呻吟从蓝乐安的喉咙中挤出,他眼前一片漆黑。不,应该说是他还没有睁眼。

    这一声刚刚从喉头挤出一半,就被他强行止住。因为这点动作正牵扯着他的胸口,一点点气息带来的起伏都显得那么痛,像是痛在骨子里,又像是痛在皮肉上。

    嘶,胸口痛得不一般啊……车祸、车祸原来是这么一种感觉吗?还好,人没死。这下少说得修养个把月了,不知道那几个小子能不能操持得住啊?不管了,先给老爹老妈打个电话再说吧。蓝乐安恢复了一点思维能力,在脑子里过了过思绪。

    蓝乐安尝试着将意识集中在呼吸上,借着这点安神定心的状态去恢复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力。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黑夜中被噩梦惊醒一般,胸腔中的心脏鼓动之声不断向他传递着一个信息。

    大难不死。

    除了蓝乐安轻微地呼吸所带来的声音,还有心脏的汞动,四下竟是如此寂静,静到让他忘了胸口的痛楚。他没由来的生出一种感觉:我是不是在家啊?其实我昨晚已经好端端地回到家,车祸只是一场梦?

    心念至此,蓝乐安开始疯狂回想,想从脑子里找出一点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的凭依,可是却空空如也。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记忆就停留在车祸发生的那一束远光灯,越是回想,就越清晰。小林侃侃而谈的声音还充盈在右耳中,那辆该死的BMW好像还是蓝色的,驾驶位上是不是叠坐着两个人来着……

    太清晰了,完全没有做梦醒来的感觉。

    蓝乐安鼻腔中流出一股长长的气流,继而缓缓睁开了眼。

    又黑,又暗。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鼻腔中还是刚才嗅到的味道:土腥味,血腥味,还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呵、呵,这么狗屁倒灶的事情,不会让我赶上了吧?”蓝乐安干笑两声,接着口中传出一阵微弱近乎呢喃的自语,双眼也逐渐适应了黑暗,逐渐能够视物。可眼前的景象,勾起他另一种思绪。

    他眼中只有一片泥石,左右瞥了瞥眼,全都是石头。这也很符合他刚刚的感知,自己正躺在某一个地方,某一个远离了现代文明的地方。蓝乐安肩头发力,感觉远比平时困难,像是在驯服自己的肢体一般。他用手肘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半坐而起,用更大的视角观察现如今的一切。

    衣服,古的,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胸口前的衣物不知道为什么,是损毁的,缺了一块。

    “喂!”蓝乐安口中传出一声短促的呼声,因为出声迅疾再加上吞音,使得这一声更像是“惠”的发音。

    “喂~~~”

    回音,应该是个山洞。

    接着他又尝试着站起来,却又觉得难以发力,总是会扯到胸口。虽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了,但他还是没法直接将自己撑起来。

    蓝乐安扭过头去看了看身后,两手配合着臀部,一点一点将自己挪到了山壁处。他背靠着山壁,用一种近似狗熊蹭树的方式,让自己站了起来。

    “嘶~这样怎么还是疼啊?算了,不管了,能站起来就行。”

    蓝乐安站起身后,将自身上下寻摸了个遍:一身布衣,从头到脚只有一块腰牌不是布做的。但是他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黑漆漆的山洞让他看不出材质,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上面有什么字。

    蓝乐安想了想那些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桥段,想伸手感应一下这洞中有没有什么气流能为他指示出路。可他伸手感受了半天,连个屁都感应不到,不得已只能先往右边走。

    往右边走的理由很简单,他此时是右手扶着山壁,下意识就顺着手边走而已。

    刚开始挪步,还只是像穿拖鞋一样,拖拖踏踏地走。可走着走着,蓝乐安就感受到下腹内生出一股气流,先是向下,继而顺着尾椎一路攀升到头顶。在头上盘旋了一下之后,又顺着前身往下走,在胸口迟滞了一会,最终回到了原点。

    蓝乐安越是走,脑子就越清明。

    自己大抵是穿越了。

    不孝啊……老蓝,妈,对不住啊,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那点股份折个现,还有肇事者的赔偿,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你们晚年安乐啊……老蓝啊,你看的那些“老庄”可不能白看啊,想办法让自己接受现实才好啊……

    接着蓝乐安又左手扶着山壁,向着来路走去。

    因为他越是走,空气就越是潮闷,而且这路越走越是向下,越走越黑。

    二选一我都不能一次选对啊?淦!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都是白给。死你就让我好死呗?搞这种事情干什么?你们差那点孟婆汤吗?他心底吐槽自己的运气,又吐槽着自己好端端地就穿越了这回事儿。

    蓝乐安走着走着,也不再用手扶墙了。可他心里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自己有九成九的可能性,回不去了。

    他刚刚回顾了一下穿越的多种门路,觉得自己应该是那种实打实的“魂穿”,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脑中完全没有所谓的“高位存在”之声,比如说系统之类的东西。那这档子事儿至少和“异界来去自如”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而且他现在越走越轻快,体内的那股气流也不断地循环往复,胸口也不再觉得太过疼痛了。

    蓝乐安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武侠漫画,其中那个名叫云无为的财迷,体内真气进行周天循环之时,好像与自己此时一致。

    任督二脉,生生不息。

    可这只会让他觉得事情更加不可控。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自己体内这股气流还搞不明白是所谓的“内力”还是什么其他东西。这股力量,很可能就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主流。如果是内力,那么自己为了生存生活要面对的人或事,还在心理承受范围之内。可如果不是内力,那将来要面对的是人是鬼,犹未可知啊……

    蓝乐安在思考自己这条性命未来何去何从的时候,他脚下的路也越走越高,越走越宽,眼前也开始慢慢有了自然的亮光。光很柔和,也很冷清,没有丝毫温度,应该是月光。

    月光,现在是晚上吗?蓝乐安意识到了这一点,咽了咽唾沫。

    对了,看看那块牌子。蓝乐安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借着月光看看这块牌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好像这样他就不用直接去面对外面的世界了。

    他连忙掏出牌子,现在从色泽上看,应该是玉制的,拿在手里的手感与自己先前的手机很像。玉牌的边缘四周有着道道云纹,像是在玉牌之内生长出来的一样。而这玉牌中央也是如此,摸着细腻平滑,但内里“长着”三个字。这三个字,他读懂了意思,却看不明白字。

    蓝乐安下意识读了一遍:“玉清道?”

    玉清道。

    这三个字读出来,蓝乐安的脑袋里宛若响起炸雷一般,劈得他外焦里嫩,两股战战。

    他刚刚才在心里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将此前种种认作“前世”。但有些事,明显不是能用自我说服,或者心理建设之类的方法来摆平的。

    比如说,这个牌子里写着的三个字。又比如说,他刚刚在山洞里腹诽了一下“神明”。

    蓝乐安又鬼使神差地翻过了玉牌的另一面,上面也写着三个字。

    他的名字,蓝乐安。

    扑通——扑通——蓝乐安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呼吸也不再平稳。说句老实话,玉清这俩字儿是什么分量,他还算是知道的。他蓝乐安就算不是什么民俗研究者,不是什么道家研学者,故事总是看过的吧?没吃过猪肉总见过……咳,反正不管怎么说,玉清这俩字的分量肯定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

    如果这上面是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有问题,可偏偏是他自己的名字。

    他脑子里顿时闪过了很多东西,基本把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故事套路都想了一个遍,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这个牌子真的像那些故事套路一样,背后是大圈套小圈,源源不断的话,他现在也只有接受的份儿。

    “玉清道,蓝乐安。”他端详着这块玉牌,一本正经地念了出来。

    接着,他就眼看着这道玉牌化作一抹流光,融入了他的掌心。从这玉牌与他合而为一之时,他顿时觉得身上轻省了不少,也逐渐接收了自己这具身体的一些记忆,就像是刚刚接收了许多教程一般。

    就在他尝试着更进一步掌控自己的身体之时,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山洞口,皎洁的月光流进了山林,流入了这个山洞。蓝乐安甫一抬头,便看见山洞口靠坐着一位妙龄女子,地上放着一个黑色头冠一样的东西,一身玄衣将其包裹得玲珑有致。她手上拿着一支笔,好像正在借着月光写着什么,大半个身子都朝着洞外。一头青丝自然吹落,月光飘洒之下,更显得这位女子恬静淡然。

    蓝乐安先是一喜,觉得自己总算是碰上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人;接着又心生警惕,走路换成让脚跟先着地的方式,放慢了步伐,向着没被这位女子挡住的那一半洞口挪去。

    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还是深山老林,谁知道这是人是鬼啊?蓝乐安想到这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那女子的动向,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那女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蓝乐安走到离洞口大概三五米的距离时,朝着洞内扭过头来。

    她没有脸。

    没有脸!她手上拿着笔是在“画皮”!淦!

    蓝乐安心中一阵污言秽语涌过,当即撒丫子狂奔而出!

    两米!一米!冲出去!

    那“画皮鬼”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眼睁睁看着这个愣头青不要命似的往外冲,直到蓝乐安跃出洞口才有所反应。

    “你有病啊!外面是悬崖!”她急切的声音在洞口处响了起来,可蓝乐安已经冲出去了。

    “啊——”蓝乐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没想到自己穿越人生的第一个战斗策略就要这么扑街了,他甚至还没摸清自己有没有金手指呢!

    就在他刚刚下落两三秒之后,突然觉得自己腰上一紧,整个人就止住了坠势。

    他下意识抬头向上望去,发现自己的腰间被一根“鞭子”系住,而这根鞭子的另一头正被那女鬼抓在手里。

    “干什么!没见过老娘化妆啊!你失心疯了你!?”那女鬼不依不饶,一边把他往上拉,一边对着他飙垃圾话。

    蓝乐安又看到了那张平滑的脸,肤如凝脂整洁光滑,就是没有一点人该有的东西。

    他眼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自己的心也扑咚扑咚越跳越快。

    “呃——”蓝乐安倒吸一口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