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是这个世界的魂
蓝乐安原本以为，要见城隍庙，怎么着也得先进城。护城神么，自然是与城市牢牢绑定在一起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人一鬼刚刚下山，走了大约几里路，便转到了另一个小山头。在半山腰，有一间小庙。
“进去吧，这间小庙里供的是江宁城隍。虽然不在人气旺盛的地方，但给过路商旅、山野猎户提供庇护是没问题的。当然，查查你是什么来路，也不在话下。”画红妆收起了手中的长鞭，走到了蓝乐安的身后，用手在他手腕间轻轻一拂，便勾起一副镣铐。接着两指一弹，镣铐便化作一缕墨汁，顺着手指进了她的衣袖。
“这就松开了？”蓝乐安疑惑询问，两手交替着揉手腕。
其实他心中也有定数，在这城隍庙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是要面对本地城隍和一个强势星宿的联手攻击。而且这月圆之夜，画红妆这种“鬼魅+星宫之力”的配置，对上天灾也有三分胜算。
唉，真的是吃定我了啊……算求，人死朝天不死万年，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
刚刚走山路这半个时辰，他也算是想通了，彻底接受了自己新生的事实。对蓝乐安而言，其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赚来的。在内心深处，他还隐隐有一种逃避的感觉：要是就在这交代了，也不用面对这种和魑魅魍魉打交道的日子，蛮好的呀。
“怎么，难道你还喜欢被人绑着的感觉吗？”画红妆偏了偏头，看上去有一种疑惑的感觉。
其实以她的手段，不绑着，也能把蓝乐安全须全尾地带到城隍庙。至于为什么要一路把他拴着，完全是同行前辈的经验。
“要让那些被捕的散人们深刻地认识到，他们不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他们只是一个囚犯。”这是她刚刚成为星罗司地煞之一时，一位带队前辈的教导。
类似的方法还有很多，旨在一点一滴地瓦解对方的斗志，击破心理防线，让他们减弱反抗的念头，省得麻烦。
只不过这一套对蓝乐安来说，纯属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他刚刚一路上都在靠消化理解原身记忆打发时间，压根就没想过其他的，完全是一个“让去哪就去哪”的状态，这也是画红妆此刻收功的原因之一。
“别愣着了，过去吧。早完事我早收工，天亮了我还要歇息的。”说着，她手里还甩了一记响鞭，听得蓝乐安打了一个激灵。而这个反应，更是坐实了画红妆的直觉猜测。
蓝乐安听到响鞭之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她站在月光下，整个鬼都是一副颇为怠惰的样子，两手握着长鞭，面具上泛着月华。
蓝乐安回过头，大步迈进城隍庙内，“然后呢？”
还不等画红妆回话，那高大的城隍像便泛起金光，接着凝出了一具实体塑像。这塑像与常人家中供奉的各路塑像大小别无二致，一尺来高，五官神态惟妙惟肖。
“嚯，等比例缩放啊。”蓝乐安第一次见城隍显灵，做了个“战术后仰”的姿态。
“江宁城隍，许久不见。”画红妆走进殿门，对着城隍的愿力塑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氐宿？你怎么在江宁地界？”城隍的愿力塑像并未开口，但仍然有声音从其愿力之躯中传来。
“天象部千里传讯，说近日丹阳郡内会有异动，给了几个位置，让我给等到了。”
“你帮我验验，能不能查出此人的跟脚。”
“好。”
江宁城隍做了一个简单的回应，塑像两眼放出金光，愿力塑像也是两眼放光。一对像探照灯，一对像“扫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
“此身正主应该是已经消亡，魂灵应该已经转世投胎去了。但是现在占据此身的魂魄……”
“如何？可有奇特之处？”
“灵肉合一，没有丝毫夺舍的迹象，倒像是经受了‘山人点化’，觉醒了记忆……但是他身上又没有不寻常的命数扰动，不是大人物投胎转世，实在是少见。”
画红妆明显愣了一下，“山人点化？那不是大人物们用来给转世身觉醒记忆的术法吗？可他完全不像啊，大千世界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就算转世也一定是自有异象，肯定会被感知到啊！”
接着她又看了一下蓝乐安，“而且没听过哪个大人物觉醒了前世记忆，会这么怕鬼啊……”
“那他现在身上可有恶业缠绕？”
“完全没有，像是刚出生的婴孩一般。说起来，你可能是第一个与他结缘之鬼。”
“啧……”
蓝乐安听得一头雾水，就算是对此界已经有所了解，他也没跟上这一神一鬼的思路。没办法，他这原身也只是一个乙等武人，连正经的“武人令”都还没拿到，只能算是散修武人，也就是画红妆口中的散人群体。
“那个，二位啊？我能不能问一下，我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啊？”蓝乐安见他们两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氛围，见缝插针。
他不开口倒还好，这一开口就见到画红妆一个猛回头，死死地盯着他。这气势，说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他都信。
蓝乐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又问：“我这是不用死了？”
画红妆深吸两三口气，没理他，反倒是转身对着江宁城隍说道：“你联系一下江宁城的镇守武人，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他飞鸽传书到安王府，看上面如何处理。我现在带他下山，明天傍晚应该能进城，到时候让本地镇守武人来交接。”
“知道了。”江宁城隍的愿力塑像散作一片金光，就像是没有来过一般。
“你！跟我走！”
虽然隔着一副面具，虽然她本尊是一只画皮鬼，但蓝乐安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前世的一些客人，两杯酒水下肚之后就开始一脸怨气地吐槽上司吐槽同事。
“咱们这是要连夜赶路啊？”
“连夜？是一直赶路！这样才能在明天傍晚赶到县城！”
蓝乐安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女鬼无端端生出这么大一股怨气，原来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她白天休息的时间。
“那为什么不把我留在这，等本地武人来接手？反正这小庙也是江宁城隍的地盘，也不用担心我翻天啊？”蓝乐安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死不了，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呵呵……你要是个大人物投胎转世，我现在就能给你做个记录，然后咱俩分道扬镳。你不干涉大齐事宜，我等也不干涉你的行踪，除非彼此利益冲突，到时候大家就得靠道理说话了。”
“道理？”
“嗯，行走世间最大的道理。”
“呃……好吧，我懂了。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画红妆走出城隍庙，挥手示意他跟上，“你这肉身是我大齐武人的肉身，说明你不是某一位他界修士在此界的游历身；虽然你现在是灵肉合一性命两全，但我们都清楚你不是此身正主，这种情况星罗司未曾记录过，所以我得找站得更高的、肩膀更厚的人来处理这事儿。”
“要是我撇下你，交予本地城隍然后直接闪人，到时候追问起来，我这算是渎职，要罚俸的。”
“呀呵，没看出来你还挺上心啊？”蓝乐安听得她语气柔和了起来，就自然地将氛围往熟络的方向引导。
“你以为我走到今天是靠什么？反正你这情况一时半会死不了，赶上你这么个情况，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
“嗐，我这要是个好事，你就是有功，那自然是幸运的。如果你说得那些个肩膀更硬的人觉得我这是个祸事，你也是有功的嘛～”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来事啊？我就算还是个人的时候，你这样的也是少见。”
“说起来，江宁镇守武人与你也算是有缘，和你类似。但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他界修士游历身。”
“哦？你们居然不排斥这种情况吗？”
画红妆摆了摆手，“当然不排斥了！每一个小千世界都是独立的，但各界底层道则不尽相同，发展历程也不一样。小千世界之间大家各凭手段，互相交流，从大局来看是利大于弊的。不同的术法、技术，还有不同的奇物、法器，大家在合理条件内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受教了。”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就连我大齐崛起也是有赖于当初开国之君福缘深厚，得了他界传法，才拼出一条血路。”
“哦……对了，这江宁的镇守武人叫什么啊？”
“姓秦，叫秦无阳。他很厉害哦，虽然现在还是甲等，但估计很快就能升天灾了。”
……
江宁城，回梦馆。
这是江宁镇守武人秦无阳的宗门属地，只有馆主一人，但门下没有任何弟子。
此时此刻，秦无阳正坐在内厅，面前飘浮着一尊塑像，正是江宁城隍的愿力塑像。
“情况就是这样，请秦先生通报安王府，氐宿和那人大约明晚就到。”
“好，辛苦城隍了。”
“嗯。”一阵金光闪过，回梦馆中又只剩下了秦无阳一人。
“莫非是他界同道么……唉，局势越来越糜烂了啊。”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叹了口气。接着便闭上了眼，像是沉浸在睡梦中一般。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人一鬼刚刚下山，走了大约几里路，便转到了另一个小山头。在半山腰，有一间小庙。
“进去吧，这间小庙里供的是江宁城隍。虽然不在人气旺盛的地方，但给过路商旅、山野猎户提供庇护是没问题的。当然，查查你是什么来路，也不在话下。”画红妆收起了手中的长鞭，走到了蓝乐安的身后，用手在他手腕间轻轻一拂，便勾起一副镣铐。接着两指一弹，镣铐便化作一缕墨汁，顺着手指进了她的衣袖。
“这就松开了？”蓝乐安疑惑询问，两手交替着揉手腕。
其实他心中也有定数，在这城隍庙内，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是要面对本地城隍和一个强势星宿的联手攻击。而且这月圆之夜，画红妆这种“鬼魅+星宫之力”的配置，对上天灾也有三分胜算。
唉，真的是吃定我了啊……算求，人死朝天不死万年，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
刚刚走山路这半个时辰，他也算是想通了，彻底接受了自己新生的事实。对蓝乐安而言，其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赚来的。在内心深处，他还隐隐有一种逃避的感觉：要是就在这交代了，也不用面对这种和魑魅魍魉打交道的日子，蛮好的呀。
“怎么，难道你还喜欢被人绑着的感觉吗？”画红妆偏了偏头，看上去有一种疑惑的感觉。
其实以她的手段，不绑着，也能把蓝乐安全须全尾地带到城隍庙。至于为什么要一路把他拴着，完全是同行前辈的经验。
“要让那些被捕的散人们深刻地认识到，他们不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物了，他们只是一个囚犯。”这是她刚刚成为星罗司地煞之一时，一位带队前辈的教导。
类似的方法还有很多，旨在一点一滴地瓦解对方的斗志，击破心理防线，让他们减弱反抗的念头，省得麻烦。
只不过这一套对蓝乐安来说，纯属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他刚刚一路上都在靠消化理解原身记忆打发时间，压根就没想过其他的，完全是一个“让去哪就去哪”的状态，这也是画红妆此刻收功的原因之一。
“别愣着了，过去吧。早完事我早收工，天亮了我还要歇息的。”说着，她手里还甩了一记响鞭，听得蓝乐安打了一个激灵。而这个反应，更是坐实了画红妆的直觉猜测。
蓝乐安听到响鞭之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她站在月光下，整个鬼都是一副颇为怠惰的样子，两手握着长鞭，面具上泛着月华。
蓝乐安回过头，大步迈进城隍庙内，“然后呢？”
还不等画红妆回话，那高大的城隍像便泛起金光，接着凝出了一具实体塑像。这塑像与常人家中供奉的各路塑像大小别无二致，一尺来高，五官神态惟妙惟肖。
“嚯，等比例缩放啊。”蓝乐安第一次见城隍显灵，做了个“战术后仰”的姿态。
“江宁城隍，许久不见。”画红妆走进殿门，对着城隍的愿力塑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氐宿？你怎么在江宁地界？”城隍的愿力塑像并未开口，但仍然有声音从其愿力之躯中传来。
“天象部千里传讯，说近日丹阳郡内会有异动，给了几个位置，让我给等到了。”
“你帮我验验，能不能查出此人的跟脚。”
“好。”
江宁城隍做了一个简单的回应，塑像两眼放出金光，愿力塑像也是两眼放光。一对像探照灯，一对像“扫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
“此身正主应该是已经消亡，魂灵应该已经转世投胎去了。但是现在占据此身的魂魄……”
“如何？可有奇特之处？”
“灵肉合一，没有丝毫夺舍的迹象，倒像是经受了‘山人点化’，觉醒了记忆……但是他身上又没有不寻常的命数扰动，不是大人物投胎转世，实在是少见。”
画红妆明显愣了一下，“山人点化？那不是大人物们用来给转世身觉醒记忆的术法吗？可他完全不像啊，大千世界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就算转世也一定是自有异象，肯定会被感知到啊！”
接着她又看了一下蓝乐安，“而且没听过哪个大人物觉醒了前世记忆，会这么怕鬼啊……”
“那他现在身上可有恶业缠绕？”
“完全没有，像是刚出生的婴孩一般。说起来，你可能是第一个与他结缘之鬼。”
“啧……”
蓝乐安听得一头雾水，就算是对此界已经有所了解，他也没跟上这一神一鬼的思路。没办法，他这原身也只是一个乙等武人，连正经的“武人令”都还没拿到，只能算是散修武人，也就是画红妆口中的散人群体。
“那个，二位啊？我能不能问一下，我是该死，还是不该死啊？”蓝乐安见他们两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氛围，见缝插针。
他不开口倒还好，这一开口就见到画红妆一个猛回头，死死地盯着他。这气势，说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他都信。
蓝乐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又问：“我这是不用死了？”
画红妆深吸两三口气，没理他，反倒是转身对着江宁城隍说道：“你联系一下江宁城的镇守武人，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他飞鸽传书到安王府，看上面如何处理。我现在带他下山，明天傍晚应该能进城，到时候让本地镇守武人来交接。”
“知道了。”江宁城隍的愿力塑像散作一片金光，就像是没有来过一般。
“你！跟我走！”
虽然隔着一副面具，虽然她本尊是一只画皮鬼，但蓝乐安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前世的一些客人，两杯酒水下肚之后就开始一脸怨气地吐槽上司吐槽同事。
“咱们这是要连夜赶路啊？”
“连夜？是一直赶路！这样才能在明天傍晚赶到县城！”
蓝乐安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女鬼无端端生出这么大一股怨气，原来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她白天休息的时间。
“那为什么不把我留在这，等本地武人来接手？反正这小庙也是江宁城隍的地盘，也不用担心我翻天啊？”蓝乐安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死不了，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呵呵……你要是个大人物投胎转世，我现在就能给你做个记录，然后咱俩分道扬镳。你不干涉大齐事宜，我等也不干涉你的行踪，除非彼此利益冲突，到时候大家就得靠道理说话了。”
“道理？”
“嗯，行走世间最大的道理。”
“呃……好吧，我懂了。那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画红妆走出城隍庙，挥手示意他跟上，“你这肉身是我大齐武人的肉身，说明你不是某一位他界修士在此界的游历身；虽然你现在是灵肉合一性命两全，但我们都清楚你不是此身正主，这种情况星罗司未曾记录过，所以我得找站得更高的、肩膀更厚的人来处理这事儿。”
“要是我撇下你，交予本地城隍然后直接闪人，到时候追问起来，我这算是渎职，要罚俸的。”
“呀呵，没看出来你还挺上心啊？”蓝乐安听得她语气柔和了起来，就自然地将氛围往熟络的方向引导。
“你以为我走到今天是靠什么？反正你这情况一时半会死不了，赶上你这么个情况，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
“嗐，我这要是个好事，你就是有功，那自然是幸运的。如果你说得那些个肩膀更硬的人觉得我这是个祸事，你也是有功的嘛～”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来事啊？我就算还是个人的时候，你这样的也是少见。”
“说起来，江宁镇守武人与你也算是有缘，和你类似。但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他界修士游历身。”
“哦？你们居然不排斥这种情况吗？”
画红妆摆了摆手，“当然不排斥了！每一个小千世界都是独立的，但各界底层道则不尽相同，发展历程也不一样。小千世界之间大家各凭手段，互相交流，从大局来看是利大于弊的。不同的术法、技术，还有不同的奇物、法器，大家在合理条件内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受教了。”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就连我大齐崛起也是有赖于当初开国之君福缘深厚，得了他界传法，才拼出一条血路。”
“哦……对了，这江宁的镇守武人叫什么啊？”
“姓秦，叫秦无阳。他很厉害哦，虽然现在还是甲等，但估计很快就能升天灾了。”
……
江宁城，回梦馆。
这是江宁镇守武人秦无阳的宗门属地，只有馆主一人，但门下没有任何弟子。
此时此刻，秦无阳正坐在内厅，面前飘浮着一尊塑像，正是江宁城隍的愿力塑像。
“情况就是这样，请秦先生通报安王府，氐宿和那人大约明晚就到。”
“好，辛苦城隍了。”
“嗯。”一阵金光闪过，回梦馆中又只剩下了秦无阳一人。
“莫非是他界同道么……唉，局势越来越糜烂了啊。”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叹了口气。接着便闭上了眼，像是沉浸在睡梦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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