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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南宫有玉

    卫历天熙二十四年七月末,南宫府众人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却只有极少人发现他们的二小姐南宫钰霜不见了,不敢声张,暗自寻找……

    木犀斋,药香弥漫,细烟袅袅,霁月正守着炼制中的解药,心烦意乱,方才侍候南宫钰霜起居的大丫鬟玲珑来过了,一向镇定的她神色有些慌张,因为她发现小姐不见了。

    南宫钰霜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行踪不定,霜岚院的人都见怪不怪,但是玲珑前来收拾房间的时候见房门虚掩,小姐却不在房内。

    她一边清理一边纳闷小姐怎么忘记锁门,竟发现床边有一只断裂的珠花,那是小姐今天戴着的!她觉得有些不安,准备问院内其他人有没有见过小姐,走到门口却看到门内沿上有好几道抓痕,似乎还有些许血迹。

    霜岚院有规矩,平时没有南宫钰霜的吩咐,普通的丫鬟仆妇不得随意进小姐的房间,所以这痕迹很有可能是小姐留下的。

    玲珑深呼吸稳了稳情绪,先问过霜岚院门口守卫的仆妇,又问了其他几房院落的守卫以及将军府大门后门的守卫,都没有见过二小姐。

    玲珑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膛,她不敢妄下论断,又担心小姐出事,这才来找霁月商量。

    霁月并非丫鬟,而是作为医女客居将军府,平常总是和和气气的,丫鬟们有个小病小灾的都会去找她,而且小姐出门总带着她。

    玲珑心里估测,霁月很可能是为小姐办事的助手,算得上是心腹了。不管怎么样,霁月总能拿些主意,至少比这时候不见踪影的另一个侍候小姐的大丫鬟琥珀要靠谱。

    玲珑是个稳妥的姑娘,没有把握的事儿定不会乱说话,霁月让小丫鬟先看着药,自己随玲珑赶到现场,在桌下残留的一些疑似栗子酥的粉末里验出了细微软筋散时,顿时手脚冰冷。

    霁月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先命人悄悄将做栗子酥的小丫头舂儿扣押下来,让玲珑吩咐霜岚院的人暗暗搜府,找寻小姐的下落。

    霜岚院已经乱作一团,暗中,却有个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

    打探消息的丫鬟映红快步走进西厢小楼,跪倒在她家小姐秦歆面前,低声道:“小姐,霜岚院的所有人,都在找南宫二小姐,这么久了,应该是无力生还了。”

    秦歆柳眉弯弯,羽睫纤长,笼一汪剪水双瞳,花瓣一般的樱唇轻扬,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她将一封信递给映红,道:“悄悄出府,将此信送予爹爹。”

    映红双手接过信,低头应是。

    她悄声出来,行到偏僻处,趁无人之时,三两步上墙,翻飞而出,趁夜而入秦府,去到秦歆父亲兵部侍郎秦奎面前,将信呈上。

    秦侍郎细细比对女儿送过来的信件,果然不是原件,南宫家的小女儿着实难缠,不过女儿送来的信上说已除掉南宫钰霜,以绝后患,这倒是不错。

    只是南宫将军南宫铎对似乎自己做的事情也有所察觉,最近在朝堂上政见多有不和,大少爷南宫戟也调查过自己。这南宫钰霜在秦歆过府期间出了事,他们必定怀疑秦家,不如将南宫家连根拔起,这才叫以绝后患。

    虽然歆儿属意南宫戟那小子,但也不能拿身家性命来换,不告诉歆儿自己的打算,省的她关键时候坏事。

    想到这里,秦侍郎唤来丫鬟映红,低声嘱咐她几句,打发她回去复命后,便召集兵士,并送信给自己另外几位盟友,准备打着“围府救女”的旗号去斩草除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翻滚的乌云越积越厚,黑压压地不肯离去,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南宫夫人柳宁儿此刻立在霜岚院正厅,面敷寒霜,动静越闹越大,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小女儿失踪之事,沉声问道:“钰霜经常外出,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出去了,没来得及打招呼?”

    霁月垂头立在她面前不语,南宫夫人遣散了丫鬟们,又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事?”

    霁月这才抬起头来,声音带着哭腔:“夫人,小姐只怕遇害了……”

    南宫夫人面色一紧,呼吸微窒:“到底怎么回事?”

    霁月咬了咬牙,这种时候了,也瞒不得了,便道:“……夫人,还得从秦家父女说起……”

    昏暗的井底寥寥,只有倒映了天空的一圆井水荡漾反光,映照在郁郁青壁上摇晃,凝在水珠上闪亮,滴答滴答,有的投在水里,有的落在石上。

    一条青色的披帛摇曳,涟漪深深浅浅一直泛到深青色的长裙,碧色的束腰,才漾开一圈圈的波纹。

    初秋时节的井水已有些刺骨冰凉,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冷颤,玉小霜渐渐转醒,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发现自己趴在石滩上,下半身浸在水里。

    本来跟闺蜜来海边度假,潜到深海结果遇到了大漩涡,被卷进去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玉小霜呻吟一声,准备爬起来,却发自己并不是穿着潜水服,而是……呃……长袖长裙繁复缠身!怎么回事啊?

    强烈的头痛瞬间袭来,玉小霜的手一软一下子又跌了回去,脑现中却涌入很多莫名其妙的片段,还有个极其强烈的意识:……有人把自己丢入井内……

    井?玉小霜抬头看去,青灰的砖块裹着青苔层层叠叠涌向暗淡的天空,周围堆了些大大小小的石头,竟是在井底。

    自己半身体没入水中的部分已经冻得没了知觉,想动一下都不听使唤,不赶快离开冷水,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的。

    玉小霜强忍着阵阵头痛,动了动麻木的身子,两条胳膊颤抖着前移,上半身一点一点往前蹭。每动一下,身体就像以拼命拉扯扭绞似的疼痛,没一会就气若游丝浑身无力。可是玉小霜不敢停下来,怕歇口气就真的没气了,紧咬的牙咯咯颤抖,现在完全是靠求生本能支撑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玉小霜总算蹭上了石滩,她半倚着大石头,身上的衣服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冻的心脏都在抖动。

    玉小霜小心地揉捏着双腿,闭上双眼慢慢深呼吸,让发僵的身体得以舒缓,任脑袋中的记忆片段肆意地横冲直撞,事情有些蹊跷,她不敢贸然呼救,只能靠在那儿静静的沉思。

    好一会,脑海里那些闹腾的记忆片段总算平息下来,玉小霜理顺过来:自己这是穿越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南宫钰霜,是南宫将军家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一位姐姐和四位哥哥。

    这位南宫钰霜,可不是普通的将门之女,她是一位密探,一位直隶于皇帝的密探。

    此前南宫钰霜受皇命,秘密参与调查贪污军饷一案,查出兵部侍郎秦奎勾结党羽、侵吞军饷的罪证。虽然秦侍郎与南宫将军是至交好友,但铁律如山,南宫钰霜决定将罪证呈交皇帝圣裁。

    不料此时大姐南宫钰雪回府省亲,秦歆与钰雪感情甚笃,便来找她叙话,还过府小住。

    若是平日里,倒是无可厚非,此时过府,让人不得不多想。

    南宫钰霜行事必须保密,她没有人可以商量,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一想到家中只有南宫夫人和大姐,及其五岁的儿子安戎,她暗自担心。

    就在她准备悄悄将罪证送出去,以免夜长梦多之时,南宫钰雪毫无征兆的病倒了,秦歆也露出了獠牙,她约见南宫钰霜,暗示南宫钰雪中了毒,要想让她活命,就拿秦侍郎的罪证来换解药!

    南宫钰霜身边的霁月懂医,毒不难解,只是解药难炼,只怕解药还未制成,南宫钰雪已经毒发身亡。

    南宫钰霜让霁月在炼制解药上想想办法,自己趁夜去秦歆住处盗取解药,谁料秦歆身边叫映红的丫头竟是高手,她们早有防备,解药未得,反倒打草惊蛇。

    几经思量,南宫钰霜将作为罪证的信件模仿着字迹一一抄录下来,将抄录的那份交给秦歆,秦歆却只给了一半的解药,另一半要等秦侍郎鉴定了真伪再交付。

    霁月再三保证,这一半的解药可以撑到她将解药炼制出来,南宫钰霜这才放下心来,准备赶在仿制信件被发现前去面圣。

    不想秦歆的动作更快,不等鉴定结果出来,迅速对南宫钰霜下了软筋散,趁她失去抵抗力之际,映红潜入霜岚院,将南宫钰霜拖出来,扔进井里,造成失足落井的假象。

    映红应该以为南宫钰霜必死无疑,所以她并未蒙面,南宫钰霜自然也知道谁下的手。

    她意识清楚的落入井中,手脚无力,无法自救,只会生生地沉入水底淹死,待找到人再打捞上来,软筋散已经散去,任谁都查不出来这是蓄意谋杀,真是好毒的计策。

    玉小霜心中阵阵发凉,这秦歆将每个人的想法行为都掌握的恰到好处,一环扣着一环,算计的严丝合缝。女儿尚且如此,那秦侍郎也不会是善茬,若是看到南宫钰霜还活着,他们才不管这个躯体是不是易主了,一定会往死里整,必定要亲眼看到自己气绝生亡才安心。

    玉小霜又冷又怕,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代,但至少在那之前得好好活着,所以只得先揭发秦家的罪行,秦侍郎的罪证还在,那秦歆呢?

    仔细搜索记忆,她还留有一个破绽:做栗子酥的丫头舂儿。

    南宫钰霜爱吃栗子酥,小丫头舂儿做的尤其好吃,因此南宫钰霜的点心一直是她负责。午饭霁月检查过了,最有可能是在饭后送来的糕点中,找到舂儿,或许可以拆穿秦歆。

    有人会问:秦歆连南宫钰霜都会灭口,又怎么会放过一个做糕点的丫头?

    玉小霜也这样考虑过,但是她尝试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倘若自己是秦歆,她想要毁灭父亲的罪证和杀了南宫钰霜的原因有二:

    一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父亲,二是因为她钟情于南宫钰霜的大哥南宫戟,若父亲获罪或者南宫戟知道她毒辣的一面,她都没可能嫁进南宫家了。

    因此,秦歆设计了这些,是为了在一切都不牵扯到她自己的情况下,销毁证据,杀人灭口。

    舂儿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但是怎么处置这个棋子,她还在等消息,什么消息呢?

    南宫钰霜死因的消息,若是南宫钰霜的尸体被发现的早,查出软筋散,顺着吃食很容易查到大厨房,那舂儿就得死无对证,不能让她咬出自己。

    若尸体泡了几天才被发现,软筋散已经消散,被判定为失足落水,那么舂儿这个时候被弄死反而招人怀疑,只能过了风头再来个暴毙。

    分析完秦歆的心理,玉小霜认为在南宫钰霜的尸体被发现之前,舂儿会好好的活着,而秦歆会待在房中装乖。

    只是怎么让舂儿吐口是个问题,将军府治家很严,待遇优厚,一般的小恩小惠不至于让仆役们做出背主之事,要么是极大的利益,要么就是拿亲人的安危作为要挟。

    井口处落下的点点浅金色光线渐渐消散,周围越发地幽暗,映照外面世界的一泓井水也不再那么清亮,似乎天快黑了。

    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和接下来要进行的事情,玉小霜开始琢磨出去的事情了,身上这软筋散似乎下已经消了不少,这具身体是会武的,但是玉小霜不会用,就算会用,被折腾成这样,估计也使不出来了。

    呼救的话,叫来自己人还好,万一叫来秦歆的人,见自己没死,可能还会补上一刀……

    玉小霜揉了揉脑袋,细细想了想,才苦笑一声,或许是上天给自己一个再生的机会吧,南宫钰霜跌落井底,又中了软筋散,无力自救,最终香消玉殒,之后身体浮上水面,漂上了石滩,这时玉小霜的魂魄莫名恰巧进入了这副躯体之中。

    而秦歆和映红没有想到的是,南宫钰霜所居住的霜岚院因为工作需要早就经过了改建,例如将井底打通,井水连着滩石洞,而洞内有联系外界和通往外界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