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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带上我吧

    枝头的霜块滑落,砸落在叶片上,树干上,最后落入泥土之中,不见了踪影。

    玉小霜想想还是试探性的问:“那十四叔要和我一起走,五叔爷爷知道吗?”

    南宫霖有些犹豫,眉毛胡子似挤在了一块又松开:“……还没来得及通知五叔,你们处得那么好,想必五叔不会反对。”

    还是先斩后奏啊,毕竟是人家的宝贝儿子,自己不经过人家同意就擅自拐走,不太好吧?

    “……这还是知会五叔爷爷一声比较好呢,若是叔爷爷今年接十四叔回去过年,却发现十四叔不见了……”这多尴尬。

    “这是珏儿自己的意思,你一直这般推脱,可是嫌弃自个儿叔叔?”软的不行,南宫霖只好来硬的,他可不想今年过年面对南宫珏哭兮兮的小脸。

    玉小霜想不想与南宫珏一起?当然想啊,说句以下犯上的话,这些日子朝夕相处,这小十四叔就跟自己亲弟弟小侄子一般无二,他同自己一路,心中自是欢喜,只是……

    玉小霜也不惧南宫霖,道:“三叔误会了,十四叔聪慧乖巧,钰霜怎会有嫌心?只是我并非一般的闺阁女子,我做的事,前路未卜,生死难料,否则,我也不会回族学尽可能地提升自己。”

    南宫霖一下又一下地摞着胡须,玉小霜说得句句在理,他反驳不得,只好道:“罢了,你同你十四叔商量吧。”

    我尽力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南宫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一脸期待的南宫珏,摇了摇头。

    三哥的功力不够啊,还得小爷自己上,南宫珏眼珠转了两圈,便见了泪,咬唇攥衣角,可怜兮兮地望着玉小霜:“钰霜……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可是我会给你添麻烦的,玉小霜硬下心肠,一脸严肃,道:“十四叔,我必须要和你交代清楚,回去之后,我并不是养花逗鸟,也不是喂鱼刺绣,更不是看书习字,而是要去做很多危险的事情。

    我不能像在族学这里一样,每天都能和你一起,我若有事外出,你可能会隔几个月才会看到我,或者再也见不到我。而将军府里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无人能够每天陪着你照顾你,你在府中,只能是寄人篱下无所事事的状态,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南宫珏的大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直掉,他无暇抹去,小拳头紧紧攥着:“钰霜,我想跟你走,不是因为厌倦了族学,向往京城的繁华,而是因为、因为你!

    我七岁,我在很多人面前,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可是在族里,我又算是一个长辈,我爹爹,教我很多东西,却从未认真听过我说话,族学里,孩子们都敬我为长,并不敢同我一起玩耍。

    我若只是小孩的身份,我可能只会因为大人的敷衍而失望,会因为其他孩子不和我一起玩而落寞,可我在族学里却偏偏有不符合我这种年龄的辈分。

    从很小,我就得懂的比其他孩子多,我得在族中其他孩子面前拿出长辈的样子来,那么,我就会计较每个人对我的态度看法。很多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我,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一个位置!

    然后钰霜,你出现了,你会认真听我说话,并不是对待长辈的那种聆听,也不是对待孩子的那种随意,而是、而是让我觉得我们是平等的那种沟通。你给了我作为一个孩子该有的照顾,也给了我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尊重,跟你相处,我会觉得,我既是你的长辈,也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弟弟,我很高兴这样,所以,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你这次却没懂,我既然决定跟你一起走,就不会只待在将军府里,而是打算跟你一起行动,危险,我知道,我爹爹就是觉得他身边危险,才将我送过来,他的保护我很感激,只是他不能陪伴我长大,我很失望。

    所以,钰霜,请不要用‘危险’二字来推开我,不要再让我迷失!你记得吗?你说的故事里的主角,都是经历万千之后,才知道人生方向。若我一直留在族学,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我怕我以后只敢待在这里,哪儿也不敢去。空有一肚子书本知识,却不知道世间之事,在身体发肤之损与心灵残缺不全,我宁可选择前者!”

    南宫珏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书上课习武,对着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人叫哥哥姐姐,除了三哥,他们和他都没有太多的交流,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却叫自己叔叔,甚至还有叫叔爷爷的,他们与自己在一起时小心翼翼点头哈腰,一点乐趣都没有。

    爹爹极少来看自己,自己在这个族学里,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自从钰霜来了,他才慢慢想明白,自己的症结在哪里,他想改变这一现状,或许只有跟钰霜一起,去历经族学外的世界,他才能知道如何去改变。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明白这些,这会一下子说出来,小小的胸脯不住地起伏,小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瞪着众人,可一旁听着的几人都已愣在了一旁。

    南宫霖自早年感情受挫后,便心如死水,孑然一身,他不懂如何同孩子相处,更不懂怎么和年纪可以做自己孙子,实际却是自己弟弟的孩子相处。好在族学里孩子多,他只知道要照顾妥当,不出差错就好。

    可南宫珏毕竟是五叔托付而来,不好过多管束,以放纵居多,本以为他懂事活泼,不用操心太甚,不想原来他并不知道如何自处……

    似乎自己曾问过他为何不爱出去玩闹,只待在书阁,他当时怎么回答呢……当时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是孤独的吧,在哪里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族学的师长们,或有一技之长可以传道解惑,或历经沧桑想安度余生,才留在族学里看尽一年又一年的花开花落。

    而孩子们,他们的家人和他们自己的爱好天赋会帮他们找到自己的方向,然后努力,然后离开。

    可南宫珏呢?

    他既没有看到世间的繁华,也没有人为他指引方向,他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庸庸碌碌的凋零吗?

    想到这里,南宫霖柔和又怜爱地看着南宫珏,幸好,这孩子天资聪颖,否则,岂不是毁在了他们手里?

    沐淼也没有想到,与自己打成一片的南宫珏,会想的这么多这么远,真的,他一个七岁的,比自己一个十七岁的想的还要多。原来处在他这么一个位置,会有这么多烦恼,他爹也是,都不开导开导他,让他一个人在这苦苦挣扎。

    不过似乎全天下的父母都有个通病,就是不太在意自己孩子的意愿,自己小时候,大多想法都被老爹打歇,这次是自己跟他死磕到底,才能有机会获得锻炼自己的机会。

    可是又能怎样呢,自己现在的程度离实现武侠梦还早着,还得老老实实的学、练,不过好歹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努力的方向,自己踏踏实实的练几年,再涉足江湖也未尝不可,这样,老爹应该不会再反对了吧?

    或者……老爹把自己送到这里,可能并不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是通过磨炼让自己知难而退,想必他不曾想到自己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会决定为了武侠梦吃苦磨炼吧?老爹啊老爹,不知你知道我的决定后,是喜是忧?

    玉小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南宫珏,这孩子应该负重很久了。

    记得在原来的世界里,有位朋友,与她亲小姨同岁,她们初中还是同班同学,关系就像亲姐妹一样要好,完全不似传统的小姨与侄女的关系。

    而在这样的古代,尊卑长幼等级森严,亦可能是五叔爷爷自己注重这些,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了年幼的南宫珏。或许出了南宫子弟云集的族学,在外面见多了大家族的远近亲疏,他会明白怎么做了吧。

    至于五叔爷爷保护儿子的方式,玉小霜虽不敢苟同,却也反驳不得。父母总会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保护子女,能挣脱父母的束缚出去闯荡的,要么折了翅膀,摔断了腿,才想起父母的叮咛,要么涅槃高飞,勇搏风浪。

    那些被牢牢护在羽翼下没有踏过荆棘的孩子,最后只会是不敢直击云霄的鹰,不敢潜入深海的鱼,没有过错也没有成就,浑浑噩噩一生。

    可是,我们无法抹杀父母维护子女的天性,就像无法抹杀孩子破茧成蝶的叛逆一样。

    原来十四叔想跟自己在一起并非贪图一时玩乐,而是有了吐丝织茧的渴求,那么,为了让丝更有韧性,让茧坚若厚盾,为了让他破茧的那一刻伸展蝶翼,翱翔天际,玉小霜愿意放手,让他自己闯荡磨炼。

    就像他自己说的,若蜗居此地,虽可保他一生平安顺遂,但活的无滋无味,若踏入纷繁世间,虽可能伤痕累累,可每个伤疤都将是成长的印记,不求功成名就,但求内心富足。

    玉小霜蹲下来,将南宫珏紧握的小拳头掰开,揉搓着指甲嵌进肉里的痕迹,尽可能的温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十四叔如此信任我,我怎么能让你失望?现在呢,我有个请求,此番回京,前途未卜,侄女心里没底,想请十四叔出山,陪侄女同行,不论祸福吉凶,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南宫珏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个不停,泪水刷刷滚落,他抬袖一抹,再放下时,只余一个大大的笑脸,绚烂夺目。

    南宫霖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出阻止的话语,沐淼有些羡慕南宫珏,可以与玉小霜同行,他从身后拿出南宫珏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递给玲珑。

    玉小霜见状大叫:“十四叔真是神机妙算,算准了能说服我啊!”

    南宫珏嘿嘿嘿地笑了笑,小手却紧紧抓住玉小霜的手不撒开。

    走了几步,玉小霜回过头来,沐淼朝她笑了笑,伸出小指勾了勾,是让自己不要担心,他会遵守约定的意思吗?

    玉小霜也伸出手指,笑着晃了晃,不再犹疑,一步步踏下阶梯。

    沐淼定定地看着那个背影,心中安然,钰霜,希望再见之时,我们都已活成想要的模样。

    要走的已然远去,不走的依然在为未来拼斗,南宫霖在院中信步徘徊,怅然若失,额间微凉,抬眸,竟是一片又一片的雪。

    雪花纷纷,徐徐飘落,远处雪与树的间隙中,似有人影晃动,越来越近,南宫霖看清来人,不由地有些头疼。

    来人道:“珏儿还在上课吧?我来接他回去过年。”

    还真被钰霜那丫头言中了,五叔来接儿子回去过年,看着眼前面冠如玉,儒雅淡然的南宫珝,南宫霖硬着头皮道:“五叔,珏儿随钰霜那丫头回京了,刚走没多久,您要不去追?”

    “回京了?!”南宫珝愕然,南宫钰霜在的这段期间,南宫珏面上的笑容多了不少,本以为只是找到合得来的玩伴,想不到居然愿意跟她一起这么走了,他问:“谁的主意?”

    南宫霖思量再三,瞅着南宫珝的脸色,将南宫珏的内心矛盾转述了一遍,南宫珝听完半晌不语,南宫霖也不催,只是看着雪落枝头。

    良久,南宫珝才开口,声音微微嘶哑:“罢了,由他们去吧。”

    说完,便朝院外走去,苍茫间似乎只余这一片孤影,很快消失在飞雪中……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