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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最后一面

    漆黑的夜如同裹了层厚重的黑布,月没了踪影,也不见半颗星,让人透不过气来,整个京城似乎都笼罩在这片阴沉沉的死寂中。

    天牢那扇又旧又沉的大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黑斗篷,疤脸的人进了去,张牢头见了御牌,收够了银子,依然喋喋不休的千叮万嘱。

    黑斗篷好脾气的都一一应了,张牢头眼见快到了,便收了声,开了牢门,待黑斗篷进去,锁了门,又远远退开。

    明日行刑,洛醇以为不会有人来看自己,他歪坐在那儿,好奇地看着这垂头隐在黑暗的人,猜测是来灭口的,还是来救人的。

    那人沉默着,抬起头来,却是他魂牵梦萦的面容,扮了男装,脸上死寂一般的平静。

    洛醇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过去,低声道:“霜霜,你怎么来了?这是死牢,你怎么能进来的?”

    这里环境设施还不错,这小王爷看起来待着挺舒服的,玉小霜把准备好的食盒放在小几上,道:“吃吧。”

    轻轻的两个字,有些沙哑,洛醇一把握住她还未收回的手,将她拥入怀中,脸颊挨着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点一点的钻入他的鼻中。

    玉小霜也慢慢伸出手来,搂住洛醇,紧紧地贴着他温热的身躯。

    这两天已经发冷发硬的心,渐渐复苏,已经干涸的眼,慢慢发红,渐渐湿润,眼泪吧啦吧啦直掉,却倔强的抹去。

    好一会,洛醇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轻柔地帮她拭了泪,自嘲一笑:“说好回京后我去找你,结果却是你来找我。”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玉小霜又是怒火中烧,她一掌推开洛醇,低吼道:“你还敢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替阎先生顶罪,你活腻了没关系,死之前能不能别招惹我?”

    洛醇错愕地看着她,顿了顿才道:“……你不信?”

    玉小霜微微扬着下巴,睥睨着他:“是,我不相信,即便我查出的所有结果,都证明你就是阎先生,我依然不相信!可我没办法了,我……”

    说着,玉小霜又开始落泪:“……我救不了你……我也……不能救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一滴滴的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砸在洛醇的心上,他以为她信了,失望了,离开了,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却没想到她如此信任自己,不惜一切也要为自己翻案,短短几日,她的面颊消瘦至此,是担心焦急,日夜煎熬的吗?亦是为自己连日奔波,来回操劳……

    洛醇再次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呢喃着:“够了,已经够了,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不必再为我做什么了……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能遇到你,是我的此生最大的幸事……”

    看到玉小霜痛苦的样子,洛醇真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为了此事,他谋划已久,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却独独算漏了自己的心。

    他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她,会爱上这样的她,她为了自己拼尽全力,最后不得不绝望,自己才是真正的什么都做不了……

    半晌,洛醇才转移话题道:“我都饿了,让我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

    洛醇拉过玉小霜坐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美食一一拿出,龙井虾仁,烩肉三鲜,萝卜炖牛肉,翠竹报春,扬州炒饭,每样分量都不多,却精致得很。

    洛醇笑了笑,端起炒饭,就着菜开始吃起来,玉小霜便坐在他旁边,呆呆地看他大快朵颐,回答他一些关于菜品的小问题。

    玉小霜没有问他到底是不是阎先生,因为事实已经板上钉钉,洛醇也没有问她的真实身份,因为已经没了必要。

    二人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好似这里不是监牢,而是粹珍斋的地下密室,二人还是和之前一样,一起讨论琐事,简单而温馨。

    所有的食物都被全部吃完,玉小霜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洛醇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只布包,又从布包中取出一只玉镯来,玉镯通体剔透莹润,莹白的底色,墨绿的纹路,那纹路倒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一圈圈地翻滚着。

    玉镯有一段由赤金包裹着,花丝的工艺,勾勒出两只纠缠在一起的花灯,其下还坠了个赤金牌,是个镂空的霜字。

    玉小霜捧着玉镯,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洛醇将她的手拉过来,把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尺寸正好,温润无瑕。

    洛醇打量了一会,满意道:“玉镯是托景三爷替我打磨的,上好的玉品,这花丝的花灯,是放了河灯之后,请景三爷替我连夜赶出来的。见不到你的时候,我便看着它,以后,你戴着它,多想想我。”

    玉小霜的泪又差点决堤,她狠狠地逼回去,忍了忍,还是问道:“那日放河灯,你是故意让沈小姐看到,也是故意那样折的,就是为了让我发现折痕的秘密?”

    洛醇神色复杂,却点头应是。

    玉小霜的声音有些凄厉:“为什么?”

    洛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想要你查出真相,上达天听。”

    玉小霜的面色有些冷:“真相,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洛醇怅然道:“或许吧。”

    话到此处,便尽了……

    玉小霜将食盒收拾妥当,缓缓起身,再开口,声音有些变了调:“我……走了……”

    洛醇的手握紧,低低地嗯了一声……

    玉小霜猛然回头,厉声道:“你让我救你啊,你说啊,你为什么不开口让我救你?”

    洛醇只觉心口好似被什么碾过一般,心痛难当,他的霜霜,被逼至此……

    她有很多法子可以救自己离开,但她所肩负的一切,她心中的道义,都不允许她如此做,可让她由着自己去死,她又做不到……

    她让自己开口,只要自己让她搭救,她必定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带自己离开,这是她给她自己唯一的理由。

    可是对不起,霜霜,我不能,我不能走,你也不能带走我……

    洛醇也险些落泪,他搂紧了玉小霜,深深地吻着她,玉小霜也不管不顾地回应着,泪水落在洛醇的手上,天知道他得有多大的毅力去克制自己,不能心软,不能走错。

    不知谁先停下,洛醇替她擦干泪,温声道:“……回去吧,好好活着,这条路,我得自己走完……”

    玉小霜走了,头也不回的坚决,不能回头,再看一眼,都可能走不掉了……

    出了牢房,玉小霜心中沉闷,没走多远,却察觉出不对劲来,天牢在皇城的角落,而皇城靠近中央的位置,却有打斗声。

    玉小霜立即收敛所有情绪,飞快赶到皇帝寝宫,谁知寝宫中已经围了一大圈人,楼太医似乎在全力抢救。

    玉小霜只觉手脚冰凉,这么多人,她过不去,怎么办?从哪儿才能进去?储公公呢?

    正焦急万分时,有人拉住她的胳膊,扯到暗处,她一看,竟是皇帝。

    玉小霜上下打量着皇帝,问道:“您没事?那楼老太医抢救的是谁?”

    皇帝面色冷厉道:“是朕的替身。”

    玉小霜吸了一口凉气,又问:“刺客是谁,抓到了吗?”

    皇帝的神色更冷:“尚未抓到,不过朕大概能猜得出来。”

    左右不过那几个人罢了。

    皇帝瞥见玉小霜脸上的泪痕,还有她手中的大食盒,面色渐渐缓和了下来,道:“你去天牢探监了?”

    玉小霜自知瞒不过去,点了点头。

    皇帝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一行,居然让这两个人有了牵扯,他问道:“你就不想救他?”

    玉小霜垂头道:“想,可是,我不能。”

    皇帝点了点头,怅然又欣慰:“回去吧,记住,你今夜不曾进过宫,也不曾见过朕,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就当朕是遇刺重伤,你可明白了?”

    玉小霜点头应是,皇帝又要以身诱敌了,自己哪敢不配合。

    皇帝低声道:“……接下来,会有些不太平,你……南宫家……多加小心……”

    玉小霜一头雾水地回去了,皇帝的事,倒是冲淡了些许她心中的悲伤。

    缎灵回去复命,神情不安:“……她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不过,皇帝遇刺了,她进了皇帝寝宫,我进不去,她出来时,神色看不出来什么。”

    银楼主似乎没有听到后面那句,只是轻声道:“幸好,她没有忘记她的使命,她的责任,她是谁……”

    ……

    玉小霜这几日几乎没有睡觉,虽然困倦,却睡不着,只快到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再醒来,天已经大亮。

    今日洛醇行刑,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头落地,便决定不去观刑,努力忘记这件事,可越要忘记,越无法忽略。

    她在屋中转了几圈,决定去找银楼主。

    不想,银楼主正要出门,她面色青白透着不安,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慵懒。

    她将玉小霜拉到一旁,沉声道:“昨夜皇帝遇刺,突然急召太医,到现在还未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太医也不曾出宫,皇上……你昨晚也在宫中,有没有……”

    玉小霜的神色惊讶又疑惑:“遇刺了?怎么会这样,我昨夜并未遇到什么异常啊。”

    听她如此说,银楼主心中便有数了,继续满面愁容道:“许是你离开之后,才发生的,不知事情如何了……”

    玉小霜神情有些古怪,皇上这次又想诱谁?昨夜她脑袋转得有点慢,这会惊觉,若洛醇就是阎先生,为何还有人来刺杀皇帝?他还有同党?那会不会……?

    玉小霜赶紧问道:“洛醇呢?”

    银楼主看了她一眼道:“昨夜有人试图劫狱,被击毙了。”

    那就是同党尚存,行刑也会继续,玉小霜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却想起演戏要演全套,她急声道:“我进宫去面圣,看看圣上如何了。”

    她转身就要急奔而去,银楼主拉住她:“此刻皇帝身边必是人多环绕,守卫森严,你此时去恐有暴露之险,不如先回府中,等宫中有消息传来,我便立即通知与你。”

    皇帝遇刺的消息一旦传出,某些人只怕要蠢蠢欲动,她要尽快告知父兄提防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