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隐门密玉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自缢与否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自缢与否

    族学中的叶儿打着卷儿飘落,黄中带着绿,随着秋风洋洋洒洒,京中的叶子却是金黄一片,火红一串,纷纷扬扬,好不凌乱。

    九月初五辰时,大理寺的衙役急急来报:“大人,不好了,御史大夫,莫老大人,自缢身亡了。”

    裴远眉头一皱,问道:“莫老大人好好的怎会自缢?自缢的案子怎会报过来?”

    衙役的气喘匀了,才道:“回大人,是莫老夫人派人来报得案,说莫老大人不会自缢,她怀疑有人行凶,请您前去调查。”

    裴远略略思忖了片刻,道:“安排人,叫上蒋元,一起过去。”

    化名蒋元的霜降听了消息,立即收拾妥当,带齐工具,与裴远匆匆出门,莫府前来报案的家丁头前引路,一队衙役紧紧跟随。

    到了莫府,进了莫老大人所在的院子,莫老夫人正在前院正厅等着。

    老夫人的头发花白,面色悲痛却沉静,由一个丫鬟扶着,看到大理寺的官差到来,微微点头。

    裴远上前拱手道:“莫老夫人,请节哀,您派人前来报案,在下自然要询问和查验,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莫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老身请各位前来,自是委托各位仔细勘察,我不在乎其他的,只要还我家老爷一个公道。”

    文吏就位,裴远点头,开始问道:“老夫人派人来说,莫老大人是自缢,为何又怀疑并非自缢呢?”

    莫老夫人的双目有些浑浊,却闪着精光,她道:“我家老爷自从进了这御史台,便兢兢业业,一生为了朝堂清明而奋斗。他前几日还在撰写奏章,说是揭发一众官员贪污受贿,沆瀣一气,如今奏章尚未写完,还未上达天听,怎会自缢?”

    裴远心中一凛,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便道:“可否让我们查验一下莫老大人的尸身?”

    莫老夫人点头,沉声道:“查,你们尽管查验,绝不能让我家老爷含冤莫白。”

    裴远肃然点头,由莫老夫人引着去了卧房,来到莫老大人自缢之处。

    为了验明真相,莫老夫人不让任何人触碰莫老大人的尸身,现场被保护的很好。

    可当裴远和霜降看到莫老大人时,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莫老大人的脖颈被白绢勒着,舌头伸出,似乎面带微笑,又因为被绳子勒住脖子难受而面容微微扭曲。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个案子,那个诡异的微笑,这是巧合?还是……同一人所为?

    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御史大夫莫廉莫老大人一身清廉,铮铮铁骨,想不到竟是这么个下场,裴远心有戚戚,对莫老大人一礼而起,才吩咐霜降道:“去验验吧,一定要给老大人一个公道。”

    霜降应是,也对老大人一礼,才开始穿戴防护,取出绳尺,开始测量。

    裴远与莫老夫人避让到一旁,文吏也跟着过来提笔准备着,裴远问道:“莫老大人是何时自缢?您那时为何没在卧房之中?”

    莫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最近身子不适,请了假在家休养,约卯初,老身起来,便去前厅处理府中事宜了,离开时老爷还在睡,便让丫鬟在门口守着,等老爷醒了,好侍候老爷更衣。

    快到辰时,老爷依然没有动静,按说平日里,卯正就会醒了,老身不太放心,便回正房去瞧瞧,丫鬟在门外,说老爷不曾唤她,不敢进去打扰,老身进去一看,就看到老爷……悬在了梁上……”

    莫老夫人的声音轻颤,做了一辈子的夫妻,怎会不难过?只是她还要为老爷讨公道,还有一大家子要照料,才不得不强撑着。

    裴远不忍,又劝慰了几句,才问道:“那丫鬟何在?可否叫过来一问?”

    莫老夫人侧头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冬青,去叫春红过来。”

    叫冬青丫鬟行礼应下,便出去了。

    莫老夫人道:“守在门口的丫鬟叫春红,发现出事之后,老身便打发她去外院找家丁,让家丁去大理寺报案,按说,也该回来了……”

    裴远心中一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暂且不去想,问莫老夫人道:“老夫人,可否将莫老大人生前撰写的奏章,予我一阅?”

    莫老夫人似是知晓裴远要看,她从袖中取出奏章与一叠纸张,道:“得知老爷出事后,老身便将奏章和名单罪证都收了起来,以防是其上的某些人下的手。”

    裴远双手接过,并未着急看,而是问道:“老大人自缢时,这些罪证就在其身旁吗?”

    莫老夫人摇了摇头道:“非也,老爷是在寝卧自缢,而这些是在书房,若是名单上的人,许是没来得及发现这些。”

    裴远四处观察着,这里的陈设整齐,不像是翻找过,他又去了书房,也是一样,若真是这上面的人,应该先在房中翻查,再去其他各处翻找才对。

    裴远眉头紧锁,他忽然想到云河月畔轩的那个包间,也是陈设整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片刻,他收敛了心神道:“老夫人,这些罪证,我们需要带回去。”

    莫老夫人点了点头道:“老身明白,老身提前收起藏好,就是想着也许你们需要。”

    裴远拱手道:“您真是深明大义。”

    说着,便将奏章和罪证都递给文吏,文吏小心接过,妥善收好。

    霜降那边已经检验完毕了,莫老大人已被放了下来,莫老夫人不忍让自家老爷躺在地上,便让放在外间的塌上,裴远走过去问道:“如何?”

    霜降的神色有些复杂,先说结论:“莫老大人,约死于卯正之时,确是自缢。”

    莫老夫人摇着头,还是不信,裴远的神色几变,道:“仔细说说。”

    霜降应是,一点一滴地还原,他先搬来一张圆凳,踩踏其上,拿着一段白绢,开始解说:“属下与莫老大人身长相仿,留由属下来模拟还原吧。

    死者在寝卧自缢,自缢工具为白绢,死者站在圆凳上,将白绢扔上房梁,在另一侧垂下,两端打死结。随后,死者将头伸入白绢,踢踏圆凳,圆凳倒,死者窒息而亡。”

    莫老夫人低低惊呼,霜降演示完毕,便下来,将自己踩过的圆凳放在一旁,又指着倒地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圆凳道:“这是死者踩踏过的物证,上有一双脚印,有些许凌乱,许是死者年事已高,力量不够,多扔几次白绢才扔上去。

    圆凳边缘有半个脚印,应该是踢踏圆凳所致,死者向后踢踏,圆凳倒向死者后方。方才,死者还未放下来之时,我将我踩过的这个圆凳放在死者脚下,凳高到死者脚踝,说明死者是踩踏圆凳自缢的。”

    霜降指着圆凳说完,又走到莫老大人身边,拿着白绢比对道:“这是与证物一模一样的白绢,与死者脖颈的痕迹宽度基本相同,颈上的勒痕只有一条,呈紫红色,从喉结下延伸到两侧耳后,勒痕横长合一尺。死者身形消瘦,被吊起的地方不算太高,又是白绢为工具,所以勒痕较浅。”

    裴远问道:“这白绢是哪儿来的?”

    霜降道:“方才问管家,莫老大人用的白绢是何出处,管家道,莫老大人喜爱用白绢作画,库房有不少白绢,书房也有,这是管家在书房拿的。”

    裴远看向莫老夫人,老夫人神情怔忡,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霜降继续道:“死者面上泛出紫红色,双目闭合,嘴唇发黑,口张开,露齿,舌伸出口外,嘴角流有涎液。死者双手虚握拳,双足足尖垂直向下,腿上有些许血荫,小腹处呈青色,粪门有粪便排出。这些迹象都证明,死者确实是自缢而亡。”

    莫老夫人摇着头后退两步,双目发直,喃喃说着不可能。

    霜降又解释道:“若是死者清醒时被勒死,双目和嘴会张开,两手伸展,脖颈处的痕迹不会在耳后,勒痕也会更深,且会有死者反抗的指痕。

    若是昏迷时被勒死,可能没有反抗的痕迹,但勒死人需要极大的气力,脖颈处的勒痕会更深更窄一些。

    若是昏迷时被凶手扛上去,挂在白绢上,圆凳上应该还有凶手的脚印,若是被擦去,再让死者的鞋子印上去,脚印会浅一些,且做不出凌乱的样子。

    若是死者先被杀再挂上去,更容易分辨,被杀后身上应该会有其他致命伤,且死后血液不流通后,勒痕会更浅,且舌不伸出,也不抵齿。”

    霜降将非自缢而做成自缢的几种情况都说到了,铁证如山,莫老大人确实是自缢,莫老夫人再不相信也没有用。

    一旁的文吏已经全部记录下来,裴远劝解莫老夫人道:“您先别着急,自缢也分自愿和被迫,若莫老大人是遭人胁迫,被逼无奈,大理寺也会找到那逼迫之人,还莫大人一个公道。”

    这话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莫老夫人的心里,她双目噙泪,点了点头。

    老爷正直,与朝中的歪曲之风争斗了一辈子,古稀之年竟惨遭如此迫害,谁能不扼腕叹息?

    她一定要为老爷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