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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切的开始

    无论如何,那个睁眼的瞬间,那一秒,林时诞生了,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林时还是原来的林时,但对于他自己来说,这是一次重生。

    那一天,是周六,也就是10月10日。

    那一整天,林时都只坐在自己房间角落的一个小皮沙发上,面背着门。窗外的阳光沐浴着他的脸。若不是他还会眨眼,别人绝对会误认为他已经早已坐死在那里。

    假母亲喊其吃饭,他不去。一连喊了三四遍,他也一声不吭。最后轮到假母亲脚步踩着地板“哐当哐当”的来到房门口,吼一声:“吃不吃饭?”

    林时背对着她,情绪丝毫没有波动,只是极其平淡地说了一句:“我不饿,你们吃吧。”

    假母亲怒眼瞪着林时,可惜林时看不到。终了将门重重一拉,一句“爱吃不吃,还发脾气,矫情!”落下,扬长而去。

    林时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想做,甚至就连呼吸也懒得去弄。

    假母亲在餐桌上手端着碗,可却迟迟吃不下饭。她问正在狼吞虎咽的林秒:“唉,林秒,你知道道林时在发什么神经?”

    林秒没有因此停下碗筷,边吃边说:“林时他没怎么,肯定又是昨天周测下来了,考了个倒数第一,没食欲呗。”

    假母亲摇摇头:“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像林秒一样,就好咯。”

    林秒抬起头,看着假母亲,笑着说:“嗯?你开始关心林时了?你不是说他不是你......”

    假母亲打断了她的话:“别自作多情,我又没承认他是我亲生的,次次考那么差,哼!......不过林时他平时就算只考个不及格回来,也活蹦乱跳的,今天绝对有什么异常!我得去看看”

    假母亲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席至林时房间一探究竟。林秒也跟着站了起来,弯腰握住假母亲的手:“马同志,您就别瞎折腾了,林时开窍了不行吗,毕竟神气神完了,也要伤心一阵子的嘛。来坐下,好好吃饭。”

    假母亲斜着眼睛看着林秒,看着看着竟笑了出来:“有你这么说话的,还‘马同志’呢。”

    林分见状也凑合道:“应该直呼其名——马耿,坐下!”林分话音刚落便捂着嘴笑道。

    林时房间与餐厅简直判若两界,林时房间安静得让人窒息。

    林时依旧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毕竟他才初来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极其陌生,甚至有些让其害怕。这是正常的,谁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不会感到不安呢?更何况林时来到的是另一个世界。如果说他有着从前的记忆,那么一切或许都好说。但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来到这个世界,他连自己曾经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感到迷茫和恐惧,他无法接受这一切。

    别人对他熟悉,他却对别人冷陌。

    他遥望窗外,想寻求一些美景以求抚慰。可恨的是,窗外除了林立的高楼大厦,还是一眼望去无尽的大厦高楼。这些冰冷的建筑,让林时的心更加寒颤。

    坐着坐着,他逐渐眯上了眼睛,眼皮不时弹动着,最终幅度越来越小,熟睡过去。

    他房间的门把手悄悄被按了下来,门从外面被推开一条极细的小缝,一只眼睛从中探出。假母亲将门渐渐完全推开,但动作始终保持着缓慢而又再缓,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地步。她努力地将自己的脚步放轻,可实木地板依旧会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可林时却像一只铜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假母亲走到沙发旁边,看了看林时的脸,忽然嘴角向上扬了扬,但很快便收回了此番表情。她叹了口气,踮着脚走到门口的衣柜里,用她那微皱的双手推开移门,从里面取出一条毯子,不动声息地盖在林时身上。

    10月11日,林时他们忽然搬家了,搬到了离其学校非常近的一所小区。在这之前,那个假母亲没有告知他们任何一个人,似乎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但对于林时来说,他可一点儿也惊喜不起来。这所小区不仅满足他和林秒上的初中,同时还能满足林分上的高中。不过这次搬至的新家是一间非常大的房子,虽然不是别墅,但至少比原来的要大至少三倍。房子内部的墙壁全部都用米黄色大理石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整间房子就像放射金光一样“蓬荜生辉”。林时在心里琢磨着:这座房子的装修奇怪至极,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整间房子都用大理石吧,这样的话我们的家产也太丰富了罢。——就算这么丰富也不能这么糟蹋罢。

    他四处走动着,发现这栋房子里竟然有着一切家具,只有他没想到的,没有这座房子里所没有的。

    “林时,书包我给你扛来了,放这儿了啊。从周五放学到现在,书包就没动过,作业也不写唉。”假母亲对林时说道。

    “哦,知道了。”林时根本没听清假母亲在说什么,只是随口糊弄了一句应付应付。

    晚上,他坐在自己新房子里的新桌子旁的新椅子上,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可似乎对于林时来说,这和原来的那间房,并无大异,不过都是陌生的罢了。

    他打开那书包,从凌乱不堪的包内随机取出一本课本。

    在那一顷刻间,他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什么。他双手抱着脑袋,将头深深埋下去。半晌,他将头抬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继续向记忆深处挖掘下去。他想起来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世界有着学校,学校里有老师,老师教育学生,学校里有校规,作为学生就要上学,上学就要遵守校规,不能迟到、不能欺凌学生等等。到哪儿都有规矩,运动场有运动场的规定、餐馆有餐馆的规定、商场有商场的规定、飞机上有飞机上的规矩、社会上有法律......他想起了许许多多,包括他记忆中世界的一切拥有的职业、建筑、国家、机构等事物。这些,统统都极为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不过,以往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一切事情、自己的身世等记忆还是如同石沉大海般无法回想起来。

    他摩挲这书本,书本上赫然印着的三个大字“八年级”,让他明白了他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

    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记忆中的世界就是眼前的这个世界,他一直都在这里。没有什么穿越,这些都是虚假的,他现在对于周围一切的陌生,说不定真的如同林秒所说的那样,是自己失忆的缘故罢了。

    第二天早晨,周一。刚起来,找遍了各个房间,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估计都去上班或上学去了。想着想着就感觉非常不对劲,林时赶紧看了一下钟表,立马就意识到——他睡过头了。

    他知道今天是上学的日子,在这个世界里作为学生身份的他必然是也要去上学的。毕竟自己无论是穿越还是失忆,都不能被别人窥察出来,他必须隐瞒。而隐瞒的唯一办法,就是按原来林时日常所走的程序一模一样地走下去。

    这可是他去到学校的第一天。原来的林时去过多少次暂且不论,至少对于现在的林时来说,这是第一次。无论谁,第一次都想留下好印象,即使原来的他给老师的印象或许已经像烙印似的刻在老师的心中,无论好坏。——这是人类的本能意识。

    他赶紧一阵洗漱完,仓皇跑到餐桌旁,发现一点儿吃的都没有,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用极其奔放的字体写着“让你睡过头“这五个大字。林时来不及咒骂那个假母亲,就赶紧跑出家门,等把门关了以后这才发现,肩上空空如也——书包忘了带。这时他已经急得气喘吁吁,头上直冒热汗,再加上这一打击,他差点要晕过去。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门已经锁上了,又没带钥匙,进不去。反正他今天上午就是带不了书包去上学了,并且迟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翻窗户进去的时候,对面的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一个和他年龄相似的学生,看到林时在门口徘徊,走过来拍着他的背说:“唉?你啥时候搬到这里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林时摆了摆肩,将她的手甩开,一脸不屑地说道:“你谁呀,我们很熟吗?”

    她听到这话似乎非常惊讶,她脸上的神情,跟上次林时跟林秒问她名字时林秒脸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说:“我们不是同学吗,你怎么不记得我了呢?”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失忆”了,赶忙补充道:“啊…我…我这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别在意…”

    她似乎犹感不对劲,紧跟着问道:“那,我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林时立刻呆住了:我哪知道你的名字,况且我的确不认识你。

    她说:“你真忘了?这才没见面几天啊。”

    林时笑了笑,挥了挥胳膊,说:“别提了,我唯一的缺点就是记性不好。”

    她一听这话,忿忿地说:“你别当我是傻子,没人记性不好——不好到这个地步吧。”

    林时一看她这副模样,心里立刻就乱了,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她异常愤怒地大声向我喊道:“以后你再敢耍我试试,看我不把你撕成碎片。记住了!我叫——张渔!”

    林时愣了几秒,脸上的表情呆滞呆滞的。逐渐,他的脸开始扭曲起来,弯着腰,两手捂着肚子笑着说:“章鱼,哈哈!”眼泪似乎都涌了出来。

    她顿时恼羞成怒,一个巴掌朝林时后背上扇来,疼的林时可谓是仿佛五脏六腑都已是他的了。张渔说:“又拿我名字嘲笑我!我看你果然是故意装失忆的!”接着又一巴掌扇来,这一巴掌打完之后,林时瞬时感觉这副躯壳也不属于他了。

    “我哪里又了,这不是第一次吗。”林时在心里绝望地喊道。

    在疼痛之间,林时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表,霎时间疼痛似乎都已散去,他猛地跳起来,对张渔说,要迟到了,别在这打了。

    她不屑一顾地斜着眼睛说道:“反正你又不是一次两次迟到,都快成为‘迟到大王’了知道不。”

    林时刚想大声地质问她,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又给自己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不知是因为自己想起了什么,还是怕惹恼了张渔,后果不堪设想。

    “话说回来,你不也是现在才出门吗,那你也迟到了。”林时激动地说。他为自己捡到一个“同伴”而沾沾自喜。

    她轻蔑地笑了笑,那种笑,仿佛是在鄙视林时,说道:“别安慰自己了,今天我要去参加市物理竞赛,全天请假了,不用去学校。”

    林时内心宛若晴空里的万丈霹雳。他这时候真想钻个地缝躲进去。他转过身去,按了电梯键,站在那里,腿脚不知怎么放才好。

    她似乎感觉不对劲,问道:“你书包呢?没带?”

    这一问就问中了林时的心痛之处,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书包没带,扔家里了。”

    她又笑了,她那么喜欢笑,而且总是那种鄙视之笑,让人看了很不自然。

    她说:“是书包忘带了吧,然后没钥匙又打不开,对吧?”

    被嘲笑的滋味比被打的滋味还难受——在这一刻,林时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

    于是,林时反问她:“是又怎样,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她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鄙视的笑容,“不能。这叫自作自受!”

    一听这话,这次换林时恼羞成怒了,脑袋一热,气得他直接一脚向她踢去,谁知她一个转身,就躲回了家里。林时正想再踢一脚,没想到张渔早已将门重重地关上,只留下独自站在门外的已经迟到的一位青年。

    “下次再让我看到她,必定要将她好好地整一顿!”可是最终到底是谁被谁整,这就说不清了。他气愤地在门口来回徘徊,想着一会儿怎么到学校跟老师解释。

    不过,这时候,他才恍然大悟起来。虽说年级知道了,但是学校在哪儿、自己几班,这些问题他统统浑然不知。他后悔莫及,恨自己上次没有向林秒一把问清楚。

    唉,人生就是这样,如一场梦,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就这么仓皇走过,走到最后连自己的初心都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必须得马不停蹄地走啊,一直走向远方。可能就在这走啊走中,梦就忽然醒了,一切都没了。

    不管怎样,走下去就得了,把所有的烦恼都忘却,不管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会来到这儿,说不定一生就在这里呆着了。总之一直走下去就得了,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着,一直走下去,不悔这人生。

    想着想着,林时觉得心里,就仿佛刚才还堵塞的水管,现在瞬间水流奔涌而出。

    不过好在新家住得离学校近,并且街道上也还竖立着两三个“学校”路标,因此林时很快就找到了所处的学校,可还有另一个棘手的问题,自己是几班,这可没那么容易去蒙,况且也不可能像“学校标识”那样特地给他竖一个标识,告诉他,林时在几班。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林时小心翼翼地走进校园,门口的保安非但没有拦他,反而像一见如故似的立刻把铁栅门打开,以至于让林时满脸疑惑至极地走进校园。

    令人眼前大吃一惊的是,这里简直不像是学校,简直就是一座森林。到处都是绿的,一片一片,一眼望去,仿佛望不到边。刚才在校门外头顶的阳光还烈烈地照耀着,大地一片金黄。可现在,头顶说看不见一点阳光一点儿也不夸张,这里仿佛与校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说具体点,怎么个绿法,就是这里全是树,不仅地上种植着大片树,就连教学楼表面都植满了爬山虎,虽谈不上翠色欲流,但“欲流”,还是有那种感觉的。

    林时仿佛已经忘却自己此时已经迟到,仿佛忘却自己没带书包,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旅者,在这片“森林”里游荡。

    他闭上眼睛,幻想着世间一切。

    “林时,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干嘛呢!”

    不知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声,瞬间将这静谧安详的气氛给打散,把林时在“森林”里徜徉的志趣给扫得一干二净。

    林时猛地一回头,发现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满脸怒气,估计刚才那一吼就是他喊的。

    “林时,你今天又迟到,上个星期你从周一一直迟到连续到周五;难道你这周还想创造一个纪录吗?”

    林时端详着这个男人没多久,就一语断下,这便是自己的任课老师。至于是哪门子任课老师,就全然不知了。

    他只好笑着跟老师道歉:“老师,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迟到了。”

    老师斜着眼睛说:“每次都这么说。还有,你书包呢?”

    “书包……书包......”林时尴尬地简直语无伦次。

    “算了,书包都没带,今天课就别上了,来,跟我去办公室。”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林时极力解释道。

    可他就只丢下一句:“是的,你都是无意的,每次都是无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