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绥波
昌泰七年，武川镇，绥波城附近。
一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正牵着匹骨瘦嶙峋的老马走在魏国燕州和武川镇交接的古道上。
他的嘴唇因脱水而干裂，身上的衣衫也已破烂不堪，若不是他身后还牵着匹马，旁人见了他这幅模样定会把他当做北边的饥民来驱赶。
路上黄沙漫天，行人稀疏。
一连数天的行程。
天是黄的，地是黄的。
甚至就连风，好像也染上了讨厌的黄色。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和黄色不一样的东西。
有一面茶幌子在空中不断摇曳，他看到路旁有一个茶馆——当然，不是士人常去的那种风雅之地，而是贩夫走卒最喜欢的荤茶馆。
小茶馆虽然简陋，但因为已是饭点时候，因此一时间店内倒也人声鼎沸，为数不多的几个木桌旁都坐满了人。有个汉子站起来光着膀子大口痛饮，有人拿着一个肉蹄子不停撕咬吞咽，不时向后招呼道：
“小二，再来盘酱肉！”
“哈哈哈，算我账上，再饮此杯。”
茶肆内的肉香像是会勾人魂魄似的，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心，他的脚步也不觉停了下来。他已经两天没喝到水了，今天早上为止，他每呼吸一次都像是有一把刀在不停地刮着他的喉咙。但现在，这迎风而来的味道竟让他早已干枯的喉咙里分泌出了不少的唾液。
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大概就是闻风生津的感觉吧。
虽然知道自己身无分文，但身体对于生存的渴望还是本能地驱使他迈步朝茶肆走去。
“哎，这位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店里的客人很多，不过眼尖店小二还是注意到了这位衣着有些“独特”的新顾客，第一时间迎上前招呼道。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道：“能不能麻烦兄弟给碗水喝？”
一听这话，店小二原先的笑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嘟囔两句后，却还是不情愿地转身取水递了过去：
“喏，给，我告诉你啊，喝完赶紧走，别在这妨碍生意。”
年轻人拱手道谢后，接过水后小口地饮着，闭起眼睛感受清水通过干枯的喉咙在他的身体中流淌的感觉，像是一个吱嘎作响的老机器重新焕发了活力。
喝完后，年轻人真诚地向店小二道了声谢，而后径直出了茶馆，孤身打马走在古道上。
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放缓脚步，十分自然地低头从袖里拿出一张方才从碗底扣出的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小字：
“福禄客栈。”
他略作思索后，随手将撕碎的纸条散在风中，继续朝绥波城走去。
身后的那匹老马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默默地甩开蹄子，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被官道上飞扬的尘土所覆盖。
……
绥波城位于大魏北部与草原交界处不远，本是一座军事重镇，但随着草原蛮族归于一统后不断南下破关劫掠，首当其冲的便是绥波城。
前些年城中曾有一位守备长官站出来振臂高呼，只要军民一心，定能打败蛮族云云。
百姓中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热血沸腾。
在官方的号召下，倾向于坚守的一方很快占据了上风。
被言语鼓动得热血上涌的军民不许任何人出城，想要所有人都留下来守城。为此，还闹出了流血事件。
不过，幸运的是这内斗很快就被平息了，但却是在守备大人被蛮族割了脑袋在城下耀武扬威以后。
失去主心骨的绥波城守备营士气大跌，如何再是草原狼兵的对手？
坚守不过一日，便被破城了，滞留在城中的百姓几乎要被那些嗜血的野蛮人屠戮一空。
在当今皇上初登大宝的光荣时刻，这座被京师遗忘的北疆古城几乎就要沦为空有城池而无人烟的鬼域。
直到十几年前，拓跋栩就任镇北大都督后整兵秣马励精图治，大败蛮族于国门之外。草原蛮族才正视了这个在他们眼里软弱可欺的邻居，双方第一次坐到了谈判桌上，脆弱的和平得以维系。
此后，双方贸易也逐渐多了起来，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都在绥波城中歇脚中转，这座坐落在蛮荒苦寒之地的古城也因此又逐渐有了些人烟。
年轻人看着绥波城斑驳脱落的城墙出神，齿墙边上还留着一道道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伤痕见证了这座城市的苦难。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思索：
“站住，进城先要交钱不知道吗？”
年轻人回头看到一名脸上有道丑陋刀疤的守门士卒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一愣，随即笑着从腰上解下腰牌递了过去，温言道：“这位兄弟不好意思，我叫姜明，奉命从京城调到这……”
“咦？天武卫都检司？”守卫接过腰牌后，念了念上面的字，冷漠的脸上顿时有了些变化，他抬起头来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姜明，嘴里拉长语调怪声怪气道，“哟呵，还是个军官啊，失敬失敬。”
“正是，天武卫的腰牌乃是……”
守卫不耐地打断了姜明的解释，挥挥手道：“是真是假，那是你们天武卫自己的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总之进城都要交钱。”
“进城税不是早就废止了吗，怎么还要交？”姜明的钱早在路上花光了。
谁知守卫却恶狠狠道：“怎么，你们天武卫都是聋子吗？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想进城就得交钱，这就是绥波城的规矩！”
“怎么，难道你敢抗命不成？”
同时他手中的长枪也对准了姜明，威胁着作势要刺。
天武卫乃是大魏开国皇帝天武帝从草原起兵时的亲卫，又称狼卫，在大魏入主中原时，曾随天武帝一路转战南北，立下不世功勋。
立国后，天武卫奉皇命离开京师，奔赴大魏各地监察文武、惩治不法，用血腥恐怖镇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也因此深受历代皇帝的信赖。直到先皇时期，圣上朱笔一挥，将审核大魏军队中下层军官升迁的权力也放到天武卫手中。
自此，天武卫的势力范围开始延伸到大魏境内的军队之中，再骄横的军将也要向其低头，否则军官在升迁时，只要落下一句“不敬皇权”的评语就足以磨灭他们任何功绩。各地天武卫统制更是与当地文武首脑并称三大巨头，且天武卫内部上下线管理更为紧密，更有密奏直达天听之权，在江北等地甚至都隐隐有一家独大之势。
不过天武卫再如何身负皇命，却始终没有办法插手北疆事务，这苦寒之地被拓跋栩挟大胜之势打造得如铁板一般，不管是天武卫或是兵部都无可奈何。
姜明在京城时便听人言镇北大都督拓拔栩麾下大多是一些骄兵悍将，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就连区区一名守城兵丁都敢对天武卫大呼小叫。
“我要是没钱呢？”
“那就不能进去，我管你天武卫地武卫，到了北境就得给老子乖乖地夹着尾巴做人。”守卫将腰牌摔在地上，溅起些许黄土。
一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正牵着匹骨瘦嶙峋的老马走在魏国燕州和武川镇交接的古道上。
他的嘴唇因脱水而干裂，身上的衣衫也已破烂不堪，若不是他身后还牵着匹马，旁人见了他这幅模样定会把他当做北边的饥民来驱赶。
路上黄沙漫天，行人稀疏。
一连数天的行程。
天是黄的，地是黄的。
甚至就连风，好像也染上了讨厌的黄色。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和黄色不一样的东西。
有一面茶幌子在空中不断摇曳，他看到路旁有一个茶馆——当然，不是士人常去的那种风雅之地，而是贩夫走卒最喜欢的荤茶馆。
小茶馆虽然简陋，但因为已是饭点时候，因此一时间店内倒也人声鼎沸，为数不多的几个木桌旁都坐满了人。有个汉子站起来光着膀子大口痛饮，有人拿着一个肉蹄子不停撕咬吞咽，不时向后招呼道：
“小二，再来盘酱肉！”
“哈哈哈，算我账上，再饮此杯。”
茶肆内的肉香像是会勾人魂魄似的，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心，他的脚步也不觉停了下来。他已经两天没喝到水了，今天早上为止，他每呼吸一次都像是有一把刀在不停地刮着他的喉咙。但现在，这迎风而来的味道竟让他早已干枯的喉咙里分泌出了不少的唾液。
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大概就是闻风生津的感觉吧。
虽然知道自己身无分文，但身体对于生存的渴望还是本能地驱使他迈步朝茶肆走去。
“哎，这位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店里的客人很多，不过眼尖店小二还是注意到了这位衣着有些“独特”的新顾客，第一时间迎上前招呼道。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道：“能不能麻烦兄弟给碗水喝？”
一听这话，店小二原先的笑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嘟囔两句后，却还是不情愿地转身取水递了过去：
“喏，给，我告诉你啊，喝完赶紧走，别在这妨碍生意。”
年轻人拱手道谢后，接过水后小口地饮着，闭起眼睛感受清水通过干枯的喉咙在他的身体中流淌的感觉，像是一个吱嘎作响的老机器重新焕发了活力。
喝完后，年轻人真诚地向店小二道了声谢，而后径直出了茶馆，孤身打马走在古道上。
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放缓脚步，十分自然地低头从袖里拿出一张方才从碗底扣出的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小字：
“福禄客栈。”
他略作思索后，随手将撕碎的纸条散在风中，继续朝绥波城走去。
身后的那匹老马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默默地甩开蹄子，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被官道上飞扬的尘土所覆盖。
……
绥波城位于大魏北部与草原交界处不远，本是一座军事重镇，但随着草原蛮族归于一统后不断南下破关劫掠，首当其冲的便是绥波城。
前些年城中曾有一位守备长官站出来振臂高呼，只要军民一心，定能打败蛮族云云。
百姓中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热血沸腾。
在官方的号召下，倾向于坚守的一方很快占据了上风。
被言语鼓动得热血上涌的军民不许任何人出城，想要所有人都留下来守城。为此，还闹出了流血事件。
不过，幸运的是这内斗很快就被平息了，但却是在守备大人被蛮族割了脑袋在城下耀武扬威以后。
失去主心骨的绥波城守备营士气大跌，如何再是草原狼兵的对手？
坚守不过一日，便被破城了，滞留在城中的百姓几乎要被那些嗜血的野蛮人屠戮一空。
在当今皇上初登大宝的光荣时刻，这座被京师遗忘的北疆古城几乎就要沦为空有城池而无人烟的鬼域。
直到十几年前，拓跋栩就任镇北大都督后整兵秣马励精图治，大败蛮族于国门之外。草原蛮族才正视了这个在他们眼里软弱可欺的邻居，双方第一次坐到了谈判桌上，脆弱的和平得以维系。
此后，双方贸易也逐渐多了起来，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都在绥波城中歇脚中转，这座坐落在蛮荒苦寒之地的古城也因此又逐渐有了些人烟。
年轻人看着绥波城斑驳脱落的城墙出神，齿墙边上还留着一道道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伤痕见证了这座城市的苦难。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思索：
“站住，进城先要交钱不知道吗？”
年轻人回头看到一名脸上有道丑陋刀疤的守门士卒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一愣，随即笑着从腰上解下腰牌递了过去，温言道：“这位兄弟不好意思，我叫姜明，奉命从京城调到这……”
“咦？天武卫都检司？”守卫接过腰牌后，念了念上面的字，冷漠的脸上顿时有了些变化，他抬起头来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姜明，嘴里拉长语调怪声怪气道，“哟呵，还是个军官啊，失敬失敬。”
“正是，天武卫的腰牌乃是……”
守卫不耐地打断了姜明的解释，挥挥手道：“是真是假，那是你们天武卫自己的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总之进城都要交钱。”
“进城税不是早就废止了吗，怎么还要交？”姜明的钱早在路上花光了。
谁知守卫却恶狠狠道：“怎么，你们天武卫都是聋子吗？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想进城就得交钱，这就是绥波城的规矩！”
“怎么，难道你敢抗命不成？”
同时他手中的长枪也对准了姜明，威胁着作势要刺。
天武卫乃是大魏开国皇帝天武帝从草原起兵时的亲卫，又称狼卫，在大魏入主中原时，曾随天武帝一路转战南北，立下不世功勋。
立国后，天武卫奉皇命离开京师，奔赴大魏各地监察文武、惩治不法，用血腥恐怖镇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也因此深受历代皇帝的信赖。直到先皇时期，圣上朱笔一挥，将审核大魏军队中下层军官升迁的权力也放到天武卫手中。
自此，天武卫的势力范围开始延伸到大魏境内的军队之中，再骄横的军将也要向其低头，否则军官在升迁时，只要落下一句“不敬皇权”的评语就足以磨灭他们任何功绩。各地天武卫统制更是与当地文武首脑并称三大巨头，且天武卫内部上下线管理更为紧密，更有密奏直达天听之权，在江北等地甚至都隐隐有一家独大之势。
不过天武卫再如何身负皇命，却始终没有办法插手北疆事务，这苦寒之地被拓跋栩挟大胜之势打造得如铁板一般，不管是天武卫或是兵部都无可奈何。
姜明在京城时便听人言镇北大都督拓拔栩麾下大多是一些骄兵悍将，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就连区区一名守城兵丁都敢对天武卫大呼小叫。
“我要是没钱呢？”
“那就不能进去，我管你天武卫地武卫，到了北境就得给老子乖乖地夹着尾巴做人。”守卫将腰牌摔在地上，溅起些许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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