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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开幕

    黄光景嘴巴一开就停不下来,从他如何见到烟儿再到如何娶到烟儿的过程一说就是一整个下午。吃完晚饭后又接着讲了数个小说,直到天彻底黑下去,他才草草收尾。

    黄光景就跟说书的似得,整个过程宛如真实发生在李笙眼前。李笙打心底佩服黄光景这种惊人的口才。

    但苏伯好像半个字也不想听黄光景讲,除了回答李笙的那一回,他自进来以后眼睛连一次都没睁过,连出去都是闭着眼睛走的。

    这种摸瞎走路的方式也很令李笙佩服。

    当然,最终李笙也没抽出身子去找张三,只能明天再去看看。

    “李兄!有空常来坐坐啊!”黄光景携如烟站在泥路上,对着李笙的背影连连招手。

    “好!一定常来!”李笙大声回道。

    黄光景远远站立,一直看着李笙和苏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才走回门里。转身前,他搂着如烟自言自语道:“你死我活,灵力真不是个好东西呐。”

    今夜的风比昨夜冷很多。李笙紧了紧衣服,黄白的脸上多出一抹烫红。

    “李公子,可是受寒了?”苏柳跟着李笙身后用着关切的语气问道。

    “有点。”李笙摸了摸自己发热的额头回道。“小烧,没事。”

    李笙向来很倒霉,他为与霉运对抗而养成了很敏锐的直觉。

    月一样的洁白,光一样的程亮,风一样地轻吹。他走在这泥路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却总觉得有什么变了,什么很危险的东西。

    昨天与商离原对峙时都没反应的直觉,此刻却格外明晰。

    但越来越昏的大脑容不得他进行半点思考,他现在连控制身体走好路都已经竭尽全力。

    两府之间的距离不远,站在黄光景的府门前就能看着商府的建筑。如果是白天,瓦片间的缝隙也完全可以看清。

    但这一段路却走得格外艰难。

    李笙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软成几根扭曲面条,沉重的头壳里灌满了铅水。每往前迈出一步,他的身子就晃得更厉害一分。

    苏柳看着那摇摇晃晃的白衫衣摆,老沉的嗓子轻声道:“李公子,不妨我背您回去?许是今早您操劳过度所致,明天还请您好好休息。”

    “好。”

    李笙用最后的力气从喉跟里挤出一个虚弱的字眼,随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苏柳见李笙彻底昏去,将李笙拉起,背到背上。还没迈出几步,远方有一名蒙面人飞似地跃到了苏柳跟前,他朝苏柳弯腰抱拳道:“苏大人,情况有变。”

    他抬头看向苏柳,这人赫然就是黄光景院中的“王叔”!

    “黄老爷命我将李公子就地解决,还请您将他放下。”他言语冰冷,说完就伸手向苏柳背上的李笙抓去。

    苏柳冷目,静静地凝视着蒙面人,震出一道气浪将对方不安分的手弹开。

    “苏大人,黄老爷特意嘱咐我来提醒您,这种无关紧要的命可以抵无数人的命,还望您明断。”见苏柳没有应答,他劝道。

    “无关紧要的命?”他缓缓开口,脸色变得骇人,“当年他还我女儿半刻阳时,我只答应了满足他一个要求,他这可是第二个。”

    蒙面人霎时回忆起什么,立马低下头。冷风包裹住他微微颤动的双腿,恐慌在他的嘴巴里来回乱撞,但他竭力克服心中的恐惧,咬牙重复道:“苏大人,还请明断!”

    “都是一死,体面点罢了,有什么明断不明断的?”苏柳脸色铁青地背着李笙径直绕开蒙面人,慢步走向商府。

    “大人!”那人从压迫中缓过些许劲来,又喊道。

    苏柳停了下来,四周轻吹着的风也一同凝了下来,突得成了一团要淹死那蒙面人的死水。

    “他当时可没说过,还阳这无关紧要的命的代价,是不得超生吧?”苏柳再度向前走去,语气里听不出半毫情感,背影像一株早已老死却仍然立着的枯柳。

    “你我皆是假君子,不必说这种别扭的话。走吧,我的情已经还完。下一次见面,可轮到你们还我女儿的情。”

    蒙面人固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霜白的月照在蒙面人僵直的身上,同样照在苏柳背上昏迷的李笙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笙微微恢复了一点点意识,他勉力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装修朴素的小房子里的床上。

    屋外灯火通明,时不时有铠甲的琅琅响声。明显是是商府,但也明显不是他昨天晚上住的商离灾府之中,那里的巡逻声可没这边这样响亮。

    厚重的棉被旁拉着一个白色的蚊帐,白墙上不时移换一列列着甲护卫的长影。

    李笙身子又热又软,他很想接着睡下去,但剧烈的头疼让他始终无法睡去,感觉近似小时候生重病却仍在电脑前坐了十多个小时的成果。

    他仰面朝头顶的木板看了半天,觉不一点困意,最终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边那件白衫和别的东西一齐被放在窗前洒满月光的木桌前,包括他的那只铭有“影”字的袋子。

    袋子放得很显眼,哪怕是没有屋内没有光源也可以一眼看见,但黄光景送给他的那只信物则怎么也没看着。

    反正横竖睡不着,就先看看那袋子里究竟有何物吧。他想道。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呢?人乐呵起来,头疼也能缓缓,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李笙拨开被子,下地时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像名垂垂将逝的病弱老人。他直身喘了口寒气,摸着额头的冷汗低声道:“真应该好好锻炼一下。”

    李笙慢慢把身体挪到桌边的木椅上坐下,后背紧贴着镂空的椅背。随后目光便落在那发亮的短剑剑鞘和一旁的暗色的袋子上。

    短剑插得很紧,此刻对他这种伤员而言很不友好。拔出剑来后他看着那寒光闪闪的短剑,犹豫了起来。

    只需要一滴是吧?

    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在右手食指上划出一道血丝,血液缓缓凝向中间,朝底下的布袋滴落。

    那滴血刚碰到袋子就立马没了踪影,但袋子并没有发生什么“天地异象”,仍旧是那个模样。

    李笙很想立马把手伸进袋子里胡掏一通,却又很怕自己见了鬼的运气发作,袋子里空空如也。又或者这袋子他压根就不能用,空间还是那么大,滴多少也照样不成。

    所以直到手上的伤口开始愈合,不再流血,他也还是仍然愣在木椅上,一个人呆呆地望向窗外的星幕。他记起,上一次有机会这样安静地品味繁星,还是小学时到农村去扫墓的时候。

    病痛的利爪把他心里的苦水通通挖了出来,他望着自在高闪的明星,想到了那些亲友,又想到了现在安危不明的境地。

    他瞅了眼桌上的袋子,又干看了会儿,随后左手撑起袋子,右手似是果决地向袋内伸去。

    嗯?

    李笙的右手越探越深,几乎伸进去了整个小臂后,仍觉得有很大的空间。

    一会儿是指尖触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一会儿是手指摸到类似柔软的薄纸的玩意,一会儿是手腕碰着几个封盖的陶瓷瓶子。这袋子现在不仅能归他正常使用,还留下了一大堆宝贝。

    这可是来到这片陌生世界后的第一个好消息,日子起码算有点盼头了。

    他随手抽出两张薄纸,慎重地慢慢平摊在桌子上,用剑鞘压好。

    这两张薄纸实际上是两张黄符,上面均用朱砂写下许多看着就玄乎的符文,右边那张他隐约看出来了一个“急急如律令”,左边那张则似是有“金刚”二字。

    他抚着两张黄符,像抚着两个虚幻的泡影般小心。

    此时,自以为峰回路转而欣喜的李笙没有注意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墙壁上来回闪动的影子已经凝在了原处。那些琅琅声响也已然在府外全部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