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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若明若暗(下)

    这天晚上,谢振堂和俞泰来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谢公馆又来了不速之客。

    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了谢公馆的院门外,走下车来的是麦兰巡捕房的华捕探长沈辞骍。他朝前来开门的佣人交代了两句,便又回到了车里。

    佣人传了话进去,说是沈辞骍带来了一位特殊的朋友,不便露面,请谢弘霖上车一叙。

    谢弘霖不难猜到沈辞骍说的那位特殊的朋友是什么人,他更清楚,他们此趟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心里是不愿与那些人交道的,毕竟一旦与他们打上交道,那谢家从此在外人看来便是在当下的时局中有了立场。在生意人的眼里,浑水才好摸鱼,泾渭分明从来都是竭力回避的,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

    可谢弘霖亦有顾虑,眼下、谢承庭还没有回到家来,且罗斯福码头3号仓库的案子尚未有结论。这个时候若是薄了沈辞骍的面子,又得罪了他的那位朋友,只怕是有更多的麻烦。

    谢弘霖正犹豫着,佣人又来说道:“老爷,门外的车开进院子里来了。”

    谢弘霖料想他们是猜到了自己的犹豫,这是要逼上门来。心想、与其让他们进来,叫家里上上下下的佣人看见,再传出流言蜚语,还不如自己出去,与他们秘密的会上一面。

    谢弘霖方才出了楼门,沈辞骍便从停在雨罩前的车里走了下来,向谢弘霖拱手一声,“谢先生。”

    他说着,拉开车后门,待谢弘霖坐进车里,他才又坐去了副驾驶座。

    谢弘霖这个时候也无心拐弯抹角,车门方才合上,他便向坐在身边的人说道:“想来这位朋友是为了罗斯福码头仓库的事来的,于此事,我只能说,我谢弘霖与日本人并无仇怨,何况、我也不至于蠢到在自己的仓库里放火杀人。”

    “谢先生误会了我的来意。”一袭深灰色条纹西服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我叫竹内拓真,今晚拜会,是受人之托与谢先生谈一门长远的生意。”

    谢弘霖旋即说道:“竹内先生,想来你应是听说过,我过去是帮派出生,后来所以金盆洗手,就是想做个纯粹的商人,过几天太平日子。”

    竹内拓真笑起来:“我与谢先生要谈的正是商人之间的生意。”

    “那我就明说了吧。”谢弘霖索性说道,“我既不与重庆那边做生意,自然也不会和日本人做生意。这两头我都得罪不起。”

    竹内拓真虽遭拒绝,面上却始终一副笑脸,试探了一句,“听谢先生的意思,好像重庆的人也来贵府拜会过?”

    谢弘霖微一摆手,“那倒没有,不过、就是重庆的人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竹内拓真眉心细微一蹙,“在来之前,我听沈探长说,谢先生是一个有远见的人。”

    谢弘霖浅笑着一句,“正是有所远虑,才知明哲保身。”

    竹内拓真收敛起一脸的笑容,“可是,就算谢先生与我们没有生意上的往来,谢家却未必没有。”

    “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弘霖虽是如此一问,但他心里却是已然猜了个十之八九。

    竹内拓真反问了一句,“这么说,令公子没有告诉过你?”

    “我有两个儿子,不知竹内先生说的是哪一个?”

    “我说的是眼下正在宪兵司令部做客的那位谢承庭。”

    谢弘霖一声冷哼,“承庭果然是被你们绑走的。”

    “不,谢先生误会了。”竹内拓真又笑起来,“我们是收到消息,特意派人赶去平安戏院把谢承庭带到宪兵司令部,是为了保障他的安全。”

    谢弘霖说道:“既是如此,我谢公馆现在就很安全,犬子就不再给宪兵司令部添麻烦了,我派人去把他接回来。”

    “这当然可以。”竹内拓真说,“在加藤英一的死亡调查有了结果之后,我们随时可以把谢承庭送回来。”

    谢弘霖深吸了一口气,一副很是不满的神情说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虽然发生在我的货物仓库,但这是有人蓄意陷害,和谢家任何人都并没有关系。”

    竹内拓真看出他是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适时的说:“可是我们在加藤英一的手里发现了一枚纽扣,根据这枚纽扣的线上粘连的布料,从亨生服装店查到是属于谢承庭的。不仅如此,我们见到谢承庭时,他身穿的外套上也少了一枚纽扣,与加藤英一手里发现的那一枚完全相符。这足以作为证据,证实是谢承庭杀了加藤英一。”

    谢弘霖心里明白,如果日本人有心以此来兴师问罪,就不会只来一个竹内拓真,就连谢公馆说不定都早被控制了。竹内拓真所以这个时候拿谢承庭做要挟,多半是拿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犬子承庭昨日是被绑匪扔在了平安戏院门前的马路上。既然竹内先生也说了,你们是收到消息,才赶去平安戏院带走了承庭,那恐怕这个消息的来源就是那些绑匪。难道竹内先生看不出来,这不过是那些绑匪的阴谋,他们先是绑架了承庭,再纵火杀人,以此嫁祸,接着……”谢弘霖一时顿住,此刻在他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个念头,这一切的背后或是日本人设下的局,为的就是眼下竹内拓真前来提起的生意。

    竹内拓真见缝插针的说道:“有件事很奇怪,特高课的人之所以能够及时赶到平安戏院,是因为接到了一个从电话亭打来的电话,告诉了我们令公子将会出现的时间、地点。我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么巧,令公子遭绑架期间,加藤英一就遭到刺杀。还有,令公子身上没有任何遭到鞭打的伤痕,这些绑匪既然要陷害令公子,那一定是有仇,对于仇人,这难道不会太仁慈了吗?”

    谢弘霖不以为然的说:“这未免有些牵强吧。”

    “不,一点也不牵强。”竹内拓真说,“在罗斯福码头3号仓库被烧的烟土是‘宏济善堂’的,令公子与加藤英一过去有过多次的合作,这一次本来也和过去一样,只是出了意外。我完全可以怀疑,是令公子杀了加藤英一,在得知我们发现了那枚纽扣的线索之后,他又故意设计了这样一出戏,目的是制造他被绑架的假象,让我们认为那枚纽扣是有人为了陷害他故意留下的线索。”

    谢承庭明白,要说诡辩,他多半不如竹内拓真,于是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不是欲加之罪,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竹内拓真说:“但宏济善堂的货终究是在谢家的仓库被烧的,而这批货正是令公子与加藤英一之间合作的生意。所以这其中的的损失……”

    谢弘霖不等他说完便接过话来,“你们的损失,我可以赔偿,尽管这与我并无关系。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犬子,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竹内拓真笑起来,“谢先生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那你想怎么样?”

    “加藤英一的死,对‘宏济善堂’影响很大,为了减少损失,我们现在需要谢先生的船运公司加入合作,以作弥补。还请谢先生慎重考虑。”竹内拓真说道,“明晚我再来拜会。我希望谢先生明白,令公子是否还有价值,完全取决于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