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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城——10

    荷华太讨厌,看见他,我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此时又决堤般涌了出来。荷华早已近身到我面前,或许是觉得我哭起来的样子实在太丑,荷华用身子堵住了我的哭颜,眼泪全都掉在了他的衣服上。

    第二日我醒来,只记得昨夜同荷华喝了很多忘忧水,便醉得不省人事,至于之后的事便再也记不起来了,如今醒来,却是自己的寝殿。

    水璎一大早来伺候我梳洗,道,九公主,您可算醒了。

    她满面春风,像是发生了什么大好的喜事,我觉得她对父皇不敬,皱眉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水璎道,九公主,父皇早上醒过来了。

    我起身扭头瞧她,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亏你还沉得住气。

    我三下五除二地弄好了头发跟衣服便急匆匆的去见了父皇,刚到了门口就止不住泪流。父皇身子还弱,需要好好休息。从父皇那里出来,我便急急忙忙的跑去找荷华,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不过,荷华的侧重点不在这上面,他问我,凶手抓到了吗?

    是呀,我光顾着父皇的病了,都没有想过凶手这么严重的问题。荷华替我分析当前局面,道,凶手既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刺杀,就说明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怕是对你的父皇恨之入骨,不然,不会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行此危险之事。

    我问,可他为什么要刺杀父皇?

    荷华看着我,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半天才道,不知道,也许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我还是不懂,道,可这跟刺杀父皇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何居心,如今他们刺杀了父皇,就不怕给自己的家人跟族人惹来杀身之祸吗?

    荷华正视我严肃道,他必死无疑,但他的家人跟族人,却不会。权力在你的父皇手里,但如何行使它,有时候并不是你父皇说了算,有时候权力的决定权,在于他们,九公主,你明白吗?

    每当这种时候,荷华比九绡还要严肃,九绡虽然严肃,只是很端正罢了,但荷华严肃的时候,总是透着许多犀利,直把人瞧得明明没做错什么事也要愧疚起来,容不得旁人不答应。

    其实我似懂非懂,但迫于他的压力,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荷华眸色深沉,总觉得似有千言无语,但也仅仅化为这样几句话而已。他忽然提起法术的事情,九公主法术学得如何了?

    我道,只还有一项技艺未掌握,其余的,那老头全都教给我了。

    荷华点头,端庄地看着我,眼底充溢真挚,道,到了岸上,我说过的事情,倘若你不介意,我……就一定会做到。

    荷华的话猝不及防,同他成为朋友的这么些日子,拒绝变成了一件挺困难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伤了他的心,我也没说“不”。

    “没关系,倘若你不愿意,荷华也一定会将你妥善安置好,护你周全,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父皇如今遭遇不测,身体虚弱得很,只怕我……还不能立刻离开。”

    “无妨,九公主陪我将养身子这么些时日尚且无话,如今你的父皇有难,我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

    荷华总是随时都可以有感而发,只把人听得骚得慌。我在想,嫁给他,倒也不是不可以。长得好,也挺有谋略才智,还懂得照顾我,况且,也是个太子,金银不缺,怎么想,这门婚事都不会吃亏。但我虽喜欢他,但这喜欢起码不是爱。

    我问,那你呢,你还要回去做皇帝吗?

    荷华面色一凝,道,做皇帝?首先得要从平民做起,知民疾苦,了解民心,才能做个好皇帝。

    我严重怀疑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因为同他的对话驴头不对马嘴。

    我再见荷华的时候,父皇的病已经大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顾念我,父皇虽然伤得深,但如今行动起来同以往没什么分别,几乎使人看不出,像曾经受过伤。这是件很振奋人心的事情,起码我暂且离开海底,良心上过得去。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父皇的一举一动都有兵门把守监视,以防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父皇勇气可嘉,在鲛人城高调地巡游了一番,一是重聚民心,二是威震不轨之臣。

    不知道荷华是不是厄运体质,总之每次同荷华出门,总是能遇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前几次都是这样,这次也是如此,要是这样,我以后真不打算同他一起出门了。

    这次是荷华主动邀请我的,说要庆祝我学艺成功,可以出师了。本来是件好事情,却以荷华受伤收场。本来当晚我们想要在客栈落宿,没想到被盗匪盯上,也许是荷华长得太脆弱,对旁人构不成威胁,盗涂并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就敢夜里公然入室行窃。

    但他们打错了算盘,事实证明,人不可以貌相,更何况荷华的隐藏身份是“太子”。“太子”两个字可不是白叫的,没些功夫在身上,还怎么做太子?

    当时荷华只要了一间房,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睡觉的时候他也不会怜香惜玉,话说得明明白白的,只有一张床,二二分,他外头,我里头。

    他应该是个君子吧,至少我的身体挺诚实,因为跟他同床共枕以后我倒头就睡着了。知道有人抢劫,是我已经做了一个梦以后的事情了。我猜荷华根本没睡,不然除非那两个行窃之人是个傻子,故意让人知道,不然悄咪咪的,荷华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说去,总之当时的情况就是,荷华本来一对二,但总有让人钻了空子的时候,那人直奔着我而来,荷华急忙来救我,背上便受了他们一刀。也许是那一刀开了荷华的心智,总之之后荷华的武力值大增,硬生生砍断了一个人的手,击退了那两个人。

    那一刀砍在荷华的脊背上,伤口很深,红色的鲜血化成一副画,消散在海水里。我叫他忍着些,给他处理伤口,“这么深,大概以后会留疤的。不过还好是在背上,要是在脸上那可就糟了。”

    荷华果真能忍,硬生生没有喊出来一声,“九公主不是会易容吗,倘若真的伤到了脸,九公主倒可以先拿我试验试验。”

    我不知道,荷华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幽默了,“我的技术不好,倘若真的把你给弄坏了,责任岂不在我?更何况,是美是丑,是好是坏,是幸还是不幸,脸还是原装的好。”

    “倘若我真的易了容,九公主还能认得出我吗?”

    荷华忽然如此发问,我的手指一顿,想来他的面子高,我也不好拂了他的兴,“当然能,你虽然变了脸,但一颦一笑却都还是你,怎么会认不出,就算一颦一笑也变了,但你的气息,你的感觉也都还是你,总之,这世上总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总有一个破绽,可以让旁人知道,你就是你。”

    荷华喃喃有声,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若日后真的有人请九公主帮忙易容,九公主可要记得,连他的一颦一笑,甚或感觉跟气息……都要易掉,如此,就算是真的有了破绽,那也可以骗过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为何?”

    “因为这世上多的是忘情,忘义的人,总是很容易的失去一个人,并且忘记一个人,以至于连这些改变都可以蒙蔽。”

    我没反驳他,他死脑筋,巧舌如簧,我笨嘴笨舌,如何能说得赢他,反正我是不信他的话。真正记得一个人,才不会忘记。

    我给母后跟父皇留下一封信后,高高兴兴就去找荷华了,无他,逃婚这么刺激的事,多有趣啊。只是遗憾的是,我需要忍耐一段时间,才能吃到母后亲手为我做的点心了。

    我盛装打扮,到底这么隆重的事情,总要有点仪式感吧。我扯着荷华迫不及待便要走,荷华同我讲过东陆的逸闻趣事,好像比海底有趣得多,若不是碍于学这样稀奇古怪的法术,我早直奔而去了。荷华说,东陆有很多美食,东陆有很多节日,东陆有山川湖海,风花雪月,浪迹天涯……如此,岂不诱人?

    临走时,那老头拦着我,捻胡微笑,“九公主,老夫,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我心急,他耽误我出海时间,我很不爽。

    “什么?”

    “有此,公主才能在人间……真正的做一个人。”

    “公主请看。”

    我只感觉身下一阵啮噬般痛苦,眨眼间,竟是一双同荷华一样的东西——腿。

    我喜欢一切新奇的东西,包括这双腿。有了这双腿,就可以成为一个人?难道……变成一个人,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那老头将我同荷华带至无人的偏远之地,随后一个做法念诀,面前便开出一条水路来,荷华叫我拉紧他,便跳进了那水路里,身体便迅速飞升。哗哗的水声在周围呼啸而过,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呼啸之声变作了翻涌之声,我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卷着,极速向什么地方滚去。

    “未央,抓紧我。”

    是荷华在大声喊我,我睁开眼睛,瞧见高大的海水直面撞过来。我恨当时没用这双新安上的腿缠在荷华身上,而我对他唯一的记忆,便是一声不知传自哪里的“未央”。

    从此,我便再也听不见他,看不见他,甚至找不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