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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他的选择

    捕神府并没有很气派,从里到外,一切透着简单朴素的基调,少了许多其他大门大户的精致奢华。

    现在是夜里,前方是城里的一条主街,常姚望着那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着方才踏出捕神府大门的那一刻,只觉得过往进去出来,总没有觉得特别,亦没有觉得留恋,这次却总想着停住脚步,可是脚步不能停住,他把腰牌挂在了门房处,眼泪掉下,眼泪掉下的那一刻,他再也不会走进这个大门了,这就是他的选择。

    数个时辰前。

    房间里,常姚握紧了右拳,不断的虚挥着,此时响起了敲门声,“请进”,捕神走了进来,他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很有威严,手上骨节分明,力气显然不小,捕神在脱凡境浸淫多年,是汉水城城主之下第一高手,除此之外,他为人公正,在担任汉水城总捕时,事无巨细,俱要过目,以旺盛的精力和敏锐的洞察力勘破无数悬案,可以说在汉水城没有一件事能够瞒过捕神的眼睛。

    他打量了一下常姚的右臂,旋即便是一阵嘘寒问暖,责怪常姚为什么这么久才来一趟。

    常姚擦了擦汗水,一一应答后,询问起昨日在蓝韵街发生的事情。

    “怪人最早并无记载,但是关押怪人的那间屋子始建于千年前大晋时代,彼时当政者是大晋皇帝公子白,公子白雄途大略,征战四方,手下有很多将领都记录在册,常墨秋如没有记错,应该是其执政中期最勇武的悍将,但在一次征战中暴毙而亡,论起来,常墨秋正是汉水城人,你或许还与其有血缘……”

    常姚看着自己的手,明白了答案,“那么他们又如何能从监牢中逃脱呢?可否另有隐情。”

    捕神眉眼有些凝重,将门窗闭上,身体里冒出九条金色的绳索环环相扣将房间围住。

    房间内。

    捕神说道:“此事我不太清楚,但是最近汉水城不太平静,前些时日,华轻宇丧子,我除了将你派过去外,还暗中进行了调查,发现此事除了魔教出手外,可能还与城主有关。”

    “还请师父解惑。”

    “华年当天死亡的地点极为偏僻,我多番走访后发现,当日他去了附近的花鸟鱼市场逛了一圈,没多久就匆忙离开那里了,我于是探寻了一下,他在花鸟鱼市场的行动,发现,他有和几个老板问起了过‘人语鹦鹉’的情况,我推测其应该是购买为其母亲贺寿的礼物,而售卖‘人语鹦鹉’的店铺却已经消失不见。我勘探过现场的痕迹,发现那个店铺只是一层掩护,实际上是魔教的一个秘密交接地点,而华年可能正好发现了这一情况。”

    “不可能,魔教交接十分隐秘,即便是就在面前,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也是绝不可能发现的。”

    “是的,但有一点你忽略了,华府家的大公子怎么可能亲自去逛花鸟鱼市场呢?即便是欢喜,指派下人去就可以了,除非……”

    常姚恍然大悟,“除非,他的目标本身就是魔教,可魔教向来行事隐秘,我上任这些年来,抓到的魔教细作也不超过十人,这个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前些时日,我调查到华年有一个相好,名为柳絮,是个青楼女子,我到青楼问询时,发现柳絮在我去问询的前一天正午在路上被撞死了,我调取案宗后发现是城主府传信的快马撞的,思路断了,我抱着试试看看的态度问询了她的友人,友人说柳絮最近很高兴,还常说没几日就可以赎身走了。”

    “赎身,难不成华年还是她有钱了?”常姚疑惑道,旋即他似是想通了什么,面容焦躁,越发疑惑了起来。

    捕神按了按常姚的肩膀,“我也问了这个问题,但是柳絮的朋友并不清楚,我只好让嬷嬷列出了一个柳絮会客的清单一一调查,经过调查,里面除了华府的大公子华年常留下过夜以外,其余均是白日来听曲的,都是身世清白的人,谈不上知晓什么机秘,只有一人,巧得很,那人就是城主府传信的快马手,害死柳絮姑娘的人,寻常总没有去听过曲,华年出事前几日,却突然去了青楼,专门听了柳絮姑娘的曲。”

    常姚看着捕神,问道“这个人可还活着?”

    “现在也已经死了,我去问询的前一夜,喝酒醉倒在街头生生冻死了。”

    “现在看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是的,可线索又联系起来了。”

    “我教过你可还记得?”

    “记得,没有真凭实据,就不可妄言。”

    “走吧。”

    常姚拍了拍手中的刀,对着捕神拱手道:“师父放心,徒儿我什么也不怕。”话毕,转身就要走。

    捕神看着常姚的背影,招了招手说道:“回来。”

    “好嘞,师父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军中武库那次,你杀的那人与魔教无关,带你过去那人也与魔教无关。”

    常姚双目圆睁,“不,不可能,都与魔教无关的话,他们为何觊觎灵石炸弹。”

    “那日,我方察觉出事情诡异,于是想找你去,发现了一人在你衙前鬼鬼祟祟,我就暗中看着,发现那人只等你出来,就一直随着你,后面还策划了魔教闹事的好戏,最后死前还要给你说一句‘武库’。”

    常姚出了一背的冷汗,他说道:“原是如此,我还说巧合,实在是太巧合了,我当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合理,现在却是真的合理了。”

    ……

    房门打开,捕神迈出门,转头看着常姚,“常姚,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在最后,我想你听我讲一个故事。”

    “师父请讲。”

    “在我年青的时候,总想着破掉每一桩案子,然后依照律法给一个公平,那时,我的确很轻松就做到了,一步一步,我的官职愈来愈大,接触的案件愈来愈多,我感到愈来愈累,愈来愈难以应对,直到我成了总捕头之后,我发现我即便再有精力,再有雄心,也无法侦破每一桩案件,于是我开始寻求解决办法,最初,我想将自己的破案方法推广,后来发现没有用处,因为学习破案方法的人,心思并不在公平之上,而在个人的前途命运之上,再好的方法,不用心去使用,也是无意义的,于是我开始着力于塑造一只铁一般的队伍,但是最终我还是失败了,我的队伍在一次次困难挫折,一次次引诱勾引下散了,最后的最后,我明白了,要依靠个人的力量,哪怕是一只极为厉害的团队的力量也是解决不了所有人即整个社会的问题的,我们要维持住公正,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下,依据所有人的共同偏好去设立一个所有人都能够基本接受的公正,让人们自行的去执行,这个方法就是秩序。”

    “作为捕快,需要判断的是每桩案件的走向,作为秩序的管理者,却是要关注整个社会的走向,断案,关注个人,断定秩序,关注集体,你应该了解二十七年前的捕快伪造证物案,如果我让捕快办案的审批手续增加,监察力度加强,那么我能够保证汉水城自此再无犯此类案件的捕快,但是同样,每一道手续,每一道程序,都会增加捕快工作的繁琐程度,使得原本破十桩案件的时间,只能够破一桩案件,甚至取证的难度增加,会直接错失许多取证的机会,这样的话,汉水城捕快将对横行的盗匪无能为力,最后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人人作奸犯科的汉水城,于是我没有选择改变相关程序,而只是严惩了当事捕快,或许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可以的,但是我要告诉你,那个捕快捏造的伪证所要证明的那个事实是存在的,他想缉捕那个人,是因为那个人的确是坏人。我后面调查出他是一颗好心,你猜我怎么做?如果是断案,如果我是一个小捕头,那么我会放过他,但是我没有放过,因为我是断定秩序的人,因为我是总捕头,如果此番放过他,那么以后这种伪证风气就会横行,你保不准后续的违法违纪都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就是断案与断定秩序的区别,断案维护的是个人,断定秩序维护的是千千万万人,常姚,你还有很远很远的路,你需要想明白,但无论是断案还是断定秩序,都是公义的,都是正确的,我会支持你的选择,永远支持。”

    “我明白了,谢谢师父”,说完,常姚跪在地上对着捕神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晚上不用给我留饭了,今天我要值班,要找我去汉正街,我在那里巡逻”,话毕,收拾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捕神看着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惆怅,他的背后走出了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说道:“您为什么要骗他呢,当年您分明就把我救下了。”捕神一拳锤在中年男子胸口,“你太笨了”,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忽尔又回来了,对着刚起身的男子又锤了一拳,“比当年好一点”,收起拳头,这才返身离去。

    中年男子看着匆匆远去的捕神,低声说道:“我可不笨,不然怎么能一直记得您当年用捅自己十二刀,用血来洗刷我的罪责呢。”话毕,他站起身来,一袭黑衣,融入了漆黑的夜色。

    漫漫的时空中,每一个正义的路径之后都有很多选择,它们有的相互冲突对立,但是无论你选择那一种,都不妨碍人们将其称之为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