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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常岁月(5)(6)

    荟芸送孩子到幼儿园门口,老师站成一排正在开会。这是什么事这么急需要一大早就开会,她心里嘀咕着。拉着串串看过去,年纪较大、有50多岁像园长模样的在讲话,大家低着头居多,估计是周五老师也累了。看到外面越来越多送孩子家长,发言者有结束迹象,果然再说几句就散会。

    先出来一个老师拿着温度计,跟排在第一位的家长说话,来送孩子的是爷爷,佝偻着背,一看算超龄服役,黑黑的脸上全是皱纹,又干又瘦,穿着看不出颜色的T恤。老师先在小男孩手上“滴”一声,显示36.2度,正常,孩子马上熟捻地按洗手液洗手,家长依旧是去显示屏验明身份。小朋友走进校园大门,还有一道关,是校医,拿着类似探照灯的仪器,照下孩子喉咙,检查下小手,没有问题后,给予放行,这样送幼儿的工作才算完成。荟芸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来,每天如此。心里又暗暗期盼着下午接回来前不要流鼻涕,才可顺利上完一整天学,不然就直接回家。

    最怕是老师打电话。按她想老师有事可以发微信,打电话属于比较严重级别,一般得病或出什么事才打电话,可孙老师工作事务繁忙,没什么耐心一个个打字,就是微信也是语音,打电话不是讲账号问题就是学校检查的事,白白被吓出一身冷汗,让她越发理解现在的人为什么不愿生孩子。

    当然孙老师打电话语气那是非常客气,也很讲究用词用语,让你感受到她对孩子的关心和工作的尽责,只是不知为什么荟芸就觉得和孙老师比较有距离,不像与江老师聊起来自然和放松。也许是错觉,她自己想着。好在串串身体结实胃口好,不是那种爱生病孩子,否则妈的病再加病孩子不是更要命!忽然想如果自己从未生育,现在会要孩子吗?还真没想过。

    走出来碰到李梓涵妈妈,一般都会聊上几句。这个妈妈看上去比自己年轻,应该小10岁不止,样子憔悴。有两个孩子,小的那个也就不到2岁吧,极度瘦小。荟芸也不知为什么会注意她们,可能她们比自己看上去还可怜。

    荟芸回忆着:刚才排着队,默默地看着前面的娘仨,站在地上的李梓涵比串串高,瞪着忧伤的大眼睛,这个眼睛如果长在女孩身上可能会妩媚,可是长在这个男孩身上就显出忧郁脆弱来,让人很是难忘。她不由又看了一眼,这个孩子低下了头,正巧李梓涵妈妈碰到她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刚好轮到进园,老师量完体温,孩子用洗手液洗手,人脸识别,做完这些李梓涵进了校园。接着轮到荟芸串串依例又来一遍。她喘了口气,今天又算顺利送进去,上天保佑。准备走走,一抬头,看见李梓涵妈妈正拍着怀里的孩子。

    “刚早上就睡了?”荟芸惊讶并略带同情口吻。

    “昨晚有点咳嗽,没睡好,早上喝了点奶,这不又睡了。”她心疼地看着孩子。

    “就怕孩子有病,折腾人。”

    “是啊!”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你可以啊,生两个?”荟芸久藏的好奇心终于爆发。

    “当时有了,也就要了,想着有个伴。”

    “你是全职太太啊?”荟芸实在忍不住又问。

    “没有,我们已分开,我接些平面设计,再就是照顾孩子。”她平静坦率地说。

    荟芸有些难为情,带点结巴地回复: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问……我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马上补充道,略有讨好意味。

    “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事,我叫吴芮。”她倒是大方地自我介绍。

    荟芸也介绍了自己情况,简单聊几句就相互道别。忽然,她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倒霉,好像比吴芮还好一些,难道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她为自己有这样想法感到难为情,但自己确实这么想,因此又有些不知所措。

    可能是平时和外界太少交流,尤其内里生活的这种交流,荟芸有些兴奋地回忆起刚才的点点滴滴,生怕自己有什么疏漏和不妥当。不知为什么自己不上班不和社会接触后没来由地有些自卑,特别是现在的舆论都是强调“姐要强大姐要搞钱”。她弄不明白把孩子培养好照顾家人的女人就没有价值吗,为什么一说起来就说钱的事,只有能赚到钱的人才是有本事的人。当然得承认家里姐姐赚钱养着家人,爸凡事都先问姐姐意见,说难听就是看姐姐脸色,好听就是尊重姐姐。可没有她和爸解决大后方问题,姐姐找个保姆能安心上班吗?想必家家都有这样那样问题。但凡有孩子老人,怎么照顾是绕不开的议题。其实自己一直想找人聊聊,可看深圳的邻居互相不说话,最多点个头。就这点来说,她更喜欢老家,谁都知道她是老徐女儿,妈的老友一见她们姐妹,就亲切聊天,还会说起小时候事,这是挣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快乐啊。可能她的想法让人笑,但她真是这么想的。

    黄昏时分,赵韬正在看着两个宝宝吃饭,吃完好让她们洗澡,可是大宝和妹妹边吃边说话,说东说西磨蹭时间,索性不管她们,反正是炒饭,让她们慢慢吃吧。她走进房间看起了手机,没看几分钟,就听到大声吵闹声,出来一看,原来是二宝将饭粒撒得满桌都是。老潘小时家贫看不得浪费,已经拍了二宝屁股几巴掌,正哭得稀里哗啦。看见赵韬出来,老潘边气哼哼往房间走边说:

    “我做好饭让你看着孩子吃,你倒是跑到房间躲清闲。”

    赵韬只好辩白:

    “吃个炒饭,还用得着盯啊。”

    再看大宝,看见姥姥马上说:

    “是我看见二宝把饭撒得到处都是,就告诉了姥爷。”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二宝不要浪费,你怎么没撒在外面?”

    “我给她讲了,她不听。”

    就知道是大宝告状,大宝从来伶牙俐齿,说的条条有理,和妹妹闹矛盾,妹妹小,说话不利索,她却表达清晰,来龙去脉也讲得清楚,因此老潘很是喜欢。赵韬告诉老潘不要偏心,可他就是不承认。时间已不早,晚睡明天起不来会影响上学,赵韬只好讲些让着妹妹之类的套话,并催促她们赶紧吃完洗澡。这样忙碌到九点多,总算安顿下来。

    她一般是九点就寝,这会子睡意全无。想下自己就和母亲关系不太好,很想和女儿搞好关系。可早年来深圳,女儿是婆婆帮忙带到三岁多,这中间爸妈有时也带女儿出去玩以减轻婆婆负担。

    赵韬总感到自己小时候没带女儿觉得没那么亲,深以为憾。现在想帮女儿带外孙女,可也没那么容易,挑战不断,原来是准备钢琴舞蹈绘画都学,可是培训学校离家远,接送都是问题,周末还好说,平时下学到家已五点,吃点东西就开车赶去,实在累,想她和老潘每天6点多起床,安排早晚两餐接送孩子,洗衣收拾内务,如果病了再去医院,确实已经够累。还要保证两个人不能倒下,否则一人忙不开,这样想都觉得累。

    女儿说请个人,可赵韬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住,只是每周请个钟点工帮帮忙,只是疫情以来,经常不让业主以外的人员进小区,所以帮助也不大,只能硬扛。

    赵韬小时候,希望妈妈能温柔跟她说话,凡事听她讲讲,再下结论。妈妈是急性子大嗓门,完全没有耐心听她说话,一急就扇孩子耳光。她长大后,知道妈妈的事是上天安排,自己不能强求,只能认命。从小她就想离开家,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儿志在家乡,她从不这么认为。她终于离家到了深圳,当然也知道独立自主的不易,但让她再选择她还是会这样,她不要受母亲管制。

    及至到了女儿,难道也和她当年一样,想早早离开家,到外面去?这是宿命吗?女儿成家生女,都是生米煮成熟饭,只是知会他们一声,老两口除了接受别无他法。也许冥冥之中真有神奇力量,她可不相信这些,她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只是现在有了年纪,好多事看不懂。

    赵韬在女儿小时候可没动过她一指头。老潘小时候打过女儿不止一次,可女儿还是和老潘亲,她早看出来,不免伤心失望,但也无计可施,谁让你小时候管的少呢。

    据心理专家讲,孩子和父亲更亲近是母亲的失败,原因是从母亲那里得不到她需要的爱所以从父亲那里寻求。想到这里,挫败感使她很难平静下来,越发睡意全无,听说睡前想着眼皮的事很快眼皮会睁不开,今天试试。

    荟芸哄孩子睡了,自己反而睡不着,孩子最近很爱哭,这可是男孩子,这么哭哭啼啼像个女孩怎么行?他以后是要在社会上立足的,加入社会这个大洪流,坚强才能安身立命,否则有点小挫折就哭天抢地怎么活下去,没有谁会可怜他惯着他。所以现在起就要对他有要求,训练他,以便长大更好适应社会。

    她不是不同意姐和爸说的,他还小,6岁多的孩子,进入社会是多么远的事,眼下不是该多心疼孩子,让他感受到更多爱吗?她不想在饭桌上反驳他们,特别这是姐姐家,可是社会上多残酷他们是知道的呀,姐姐就是有文凭才有现在,孩子如果不养成好习惯到时学习能好吗?她虽然不再说话,家人也看出来,她不服气,她的想法和他们不同。这毕竟是她的孩子,其他人怎么也是外人,空气有些凝固。凝固的空间大家都不想多留,姐姐打个哈欠说累了,爸也拿着手机摇摇晃晃地往自己房间走……

    她也觉无趣,回到自己房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想今天送孩子时又碰见吴芮,她们互加了微信,她觉得她们可能有话聊,她真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吐吐郁闷之气,只是不知对象在哪儿。

    她闷闷地坐着,看着孩子,她把所有的不快咽回肚子,准备去收拾刚才吃完饭的碗筷,一切就像没有发生,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