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义工坊
吴景阳站在门槛外，淡淡看着屋里的情形。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围着一个发福的中老年男人，扇着团扇，捏着肩膀，喂着橘子，擦着嘴角......画面好不美好。
“魏大哥，甜不甜啊？”
“甜，甜......”
那男人正在享受，突然睁大了眼睛，站起来，“五小姐万福。”
几个妙龄女子慌乱收拾，就要跑出去。
“站住。”吴景阳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语调平平却不怒自威，姜诚已经拦在大门口不让出去。那几个女子只好回来，在一侧站成一排，低着头，眼神慌乱，不停拿余光瞥向男人。
雪儿用帕子将男人方才坐过的地方擦了个遍，吴景阳方才落座。那男人也往门口移了移，尴尬赔笑。
吴景阳原本并不确认这人是否是管事，直到听到有一人叫“魏大哥”时才确认，魏兴——信义工坊的管事，年五十五，吴景阳大概记得这些信息。
“魏管事好生气派。”吴景阳端端坐着，面带微笑，看得魏兴更加乱了方寸。
平日里他们并不会如此放肆，只是因为近两日征兵的缘故，许多人都告了假，想着府里的老爷小姐们应该没空来工坊里看，才会一时壮起胆子明目张胆地玩。
“都......都是她们几个，说什么家里橘园新摘的橘子，非要给我尝尝。”
魏兴指着几个小娘子，开口大骂，“太没规矩了，这上工时间，吃什么橘子，我都说了我不吃。”又亲自倒了一杯盖碗茶递到吴景阳手边，“请五小姐责罚。”
吴景阳并不接茶，魏兴只好将茶碗放在靠近她的桌边。
“魏管事要是喜欢，何不将这几个收到自己家里去呢？在这里反倒没名没分的。”几个小娘子的慌乱落进吴景阳眼中，扑通跪了一地。
“啊？不......不......”
别说这几个都是有夫之妇，就算不是，他家里那个母老虎也不会同意。
“不喜欢啊，那您说怎么办好？”
“就都......都解聘了吧。”对着这位五小姐的笑，魏兴心里甚至有些慌乱，都说五小姐少不经事，天真烂漫，此刻魏兴只觉得她端庄威严，当着吴景阳的面就将几人打发了。
“魏管事带我转一转吧。”
“啊？”
吴景阳已经站了起来，往正殿门口走去，魏兴只好跟上去。那院子里的几个婆子，看到正殿闹这么大动静，已经散开了。几人又往正殿后走去，那些个嬉笑的、划拳的，还来不及散开，就被魏兴尽收眼底，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颗颗汗珠，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喝止。每每这时，吴景阳只立在门口等着，一句话也不说，就跟没看到似的。
行至一间房门口，吴景阳驻足望着里头，“魏管事这工坊管的挺好。”
“啊？”魏兴抬头擦着额上的汗珠，一双腿瘫软的就要跪下去，生怕她说出要责问甚至要将他解聘的话来。
“这两位老先生怎么称呼？”
魏兴才算松了一口气，满脸堆笑，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两人。
“哦，这两位是工坊请的掐丝工艺的老师傅，手艺那是一绝，这位是宋光启宋老师傅，这位是冯祥冯老师傅。”
两位老人见一群人簇着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姐，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站了起来。
“这是吴家五小姐，工坊的东家。”魏兴介绍完，两位老师傅又向吴景阳问了好。
那桌上是半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又有一只将做完的玉兔折桂红宝石嵌金钗。这种样式，吴景阳在百花银楼也有看到，只是昨日没有细看。现在细细地瞧过去，吴景阳是爱不释手，满心赞叹，这就是工艺品啊，是艺术，要不怎么说手艺人厉害呢。
“两位老师傅这身绝顶的手艺可有传人？”
“可谈不上绝顶，只是混口饭吃。”宋老师傅摆了摆手。
“你那两个徒弟，是不是也要去征兵了？”旁边的冯老师傅问他。
“是啊，唉，可惜了这么有天赋的两个孩子，玩金弄银的手，就要去舞刀弄枪了。”
吴景阳听着两位师傅说话，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这么说来，两位老师傅现在都没有徒弟在身边吗？”
她见两个人都摇头，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看眼下工坊里也缺人缺的紧，若是两位老先生愿意，便挑几个好苗子做徒弟，无论男孩儿女孩儿，只要肯学，能过得您二位的眼，就是好的。只是现在招工的话，男孩儿年纪都小，若是顽皮了些，还要劳烦师傅们调教。这一呢是工坊确实缺可用的人手，二来是觉得两位先生的好手艺，若是没有传人就真真可惜了。”
两位老师傅相视看了看，还是宋光启先开了口：“也不是我们不愿意教，只是如今大家都要讨生活，我们没有空闲教，也没人有空闲学啊。”
吴景阳听明白了，如今这世道，对底层老百姓来说，首当其冲的是生存，能活下去才是好的。若是跟着个徒弟，学徒是没有工钱的，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就是有，那学徒的一应开销损耗，还有教徒弟的时间，怕是两位老师傅自己赚不到钱还要搭钱进去。
吴景阳想了想才说：“我知道两位老师傅的顾虑，这个我想过了，就当是我请您二位传授手艺，到时候给您二老按照固定的月钱来发。另外，您二老的徒弟做出来的物件儿，但凡是品质好的，师徒都能再拿到钱。但是您二老得保证铺子里每个月卖货的量，而且品质要好。如果有需要的话，您二老的徒弟咱这工坊里可以包吃住。”
“听着倒是不错。”冯祥捋着花白的胡子说。
“嗯。”宋光启也点头。
手艺人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人传承工艺的吧，尤其是年长的手艺人。
吴景阳一听说有戏，开心的很，“这仔细的我再琢磨琢磨，晚些再与二老商量。”
一旁的姜诚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他打小就与母亲一同谋生计，做过的事情倒是不少，只是一门手艺都没有。他如今尚未娶妻，家中负担小，若是能掌握一门手艺，以后娶妻生子，赚钱养家，想必生活会更好。
而魏兴那张圆润的脸已经垮了下去。原本，这工坊的一应工钱，都是由管事上报东家后再定的。可吴景阳却直接略过了他，与工坊的工人商议工钱发放，这是完全不将他当回事了，他好歹也是跟在吴老爷身边二十多年的老人。
一行人出了门到大院儿时，魏兴还是忍不住说：“五小姐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先跟魏叔商量商量，这人多嘴杂的，万一没个定数，说了出去，不也是架着五小姐不好做人吗？”
吴景阳停在榆树下，盯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瓜子壳儿说：“魏管事倒是会做人的，只该管好工坊里这些个嘴杂手懒的。”
魏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停在榆树下望着几人背影，只拿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出了门，吴景阳将钥匙交给姜诚，嘱他明日起暂代掌柜，也要负责每日辰时开门，酉时关门。
分别后，吴景阳同雪儿仍坐马车回去。雪儿直夸自家小姐聪明有手段，治得那管事说不出话来。又有些想不明白，问吴景阳为何要将钥匙交给姜诚。吴景阳只说：“家里怕是也遭贼了，不安全。”
“魏大哥，甜不甜啊？”
“甜，甜......”
那男人正在享受，突然睁大了眼睛，站起来，“五小姐万福。”
几个妙龄女子慌乱收拾，就要跑出去。
“站住。”吴景阳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语调平平却不怒自威，姜诚已经拦在大门口不让出去。那几个女子只好回来，在一侧站成一排，低着头，眼神慌乱，不停拿余光瞥向男人。
雪儿用帕子将男人方才坐过的地方擦了个遍，吴景阳方才落座。那男人也往门口移了移，尴尬赔笑。
吴景阳原本并不确认这人是否是管事，直到听到有一人叫“魏大哥”时才确认，魏兴——信义工坊的管事，年五十五，吴景阳大概记得这些信息。
“魏管事好生气派。”吴景阳端端坐着，面带微笑，看得魏兴更加乱了方寸。
平日里他们并不会如此放肆，只是因为近两日征兵的缘故，许多人都告了假，想着府里的老爷小姐们应该没空来工坊里看，才会一时壮起胆子明目张胆地玩。
“都......都是她们几个，说什么家里橘园新摘的橘子，非要给我尝尝。”
魏兴指着几个小娘子，开口大骂，“太没规矩了，这上工时间，吃什么橘子，我都说了我不吃。”又亲自倒了一杯盖碗茶递到吴景阳手边，“请五小姐责罚。”
吴景阳并不接茶，魏兴只好将茶碗放在靠近她的桌边。
“魏管事要是喜欢，何不将这几个收到自己家里去呢？在这里反倒没名没分的。”几个小娘子的慌乱落进吴景阳眼中，扑通跪了一地。
“啊？不......不......”
别说这几个都是有夫之妇，就算不是，他家里那个母老虎也不会同意。
“不喜欢啊，那您说怎么办好？”
“就都......都解聘了吧。”对着这位五小姐的笑，魏兴心里甚至有些慌乱，都说五小姐少不经事，天真烂漫，此刻魏兴只觉得她端庄威严，当着吴景阳的面就将几人打发了。
“魏管事带我转一转吧。”
“啊？”
吴景阳已经站了起来，往正殿门口走去，魏兴只好跟上去。那院子里的几个婆子，看到正殿闹这么大动静，已经散开了。几人又往正殿后走去，那些个嬉笑的、划拳的，还来不及散开，就被魏兴尽收眼底，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颗颗汗珠，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喝止。每每这时，吴景阳只立在门口等着，一句话也不说，就跟没看到似的。
行至一间房门口，吴景阳驻足望着里头，“魏管事这工坊管的挺好。”
“啊？”魏兴抬头擦着额上的汗珠，一双腿瘫软的就要跪下去，生怕她说出要责问甚至要将他解聘的话来。
“这两位老先生怎么称呼？”
魏兴才算松了一口气，满脸堆笑，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两人。
“哦，这两位是工坊请的掐丝工艺的老师傅，手艺那是一绝，这位是宋光启宋老师傅，这位是冯祥冯老师傅。”
两位老人见一群人簇着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姐，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站了起来。
“这是吴家五小姐，工坊的东家。”魏兴介绍完，两位老师傅又向吴景阳问了好。
那桌上是半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又有一只将做完的玉兔折桂红宝石嵌金钗。这种样式，吴景阳在百花银楼也有看到，只是昨日没有细看。现在细细地瞧过去，吴景阳是爱不释手，满心赞叹，这就是工艺品啊，是艺术，要不怎么说手艺人厉害呢。
“两位老师傅这身绝顶的手艺可有传人？”
“可谈不上绝顶，只是混口饭吃。”宋老师傅摆了摆手。
“你那两个徒弟，是不是也要去征兵了？”旁边的冯老师傅问他。
“是啊，唉，可惜了这么有天赋的两个孩子，玩金弄银的手，就要去舞刀弄枪了。”
吴景阳听着两位师傅说话，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这么说来，两位老师傅现在都没有徒弟在身边吗？”
她见两个人都摇头，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看眼下工坊里也缺人缺的紧，若是两位老先生愿意，便挑几个好苗子做徒弟，无论男孩儿女孩儿，只要肯学，能过得您二位的眼，就是好的。只是现在招工的话，男孩儿年纪都小，若是顽皮了些，还要劳烦师傅们调教。这一呢是工坊确实缺可用的人手，二来是觉得两位先生的好手艺，若是没有传人就真真可惜了。”
两位老师傅相视看了看，还是宋光启先开了口：“也不是我们不愿意教，只是如今大家都要讨生活，我们没有空闲教，也没人有空闲学啊。”
吴景阳听明白了，如今这世道，对底层老百姓来说，首当其冲的是生存，能活下去才是好的。若是跟着个徒弟，学徒是没有工钱的，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就是有，那学徒的一应开销损耗，还有教徒弟的时间，怕是两位老师傅自己赚不到钱还要搭钱进去。
吴景阳想了想才说：“我知道两位老师傅的顾虑，这个我想过了，就当是我请您二位传授手艺，到时候给您二老按照固定的月钱来发。另外，您二老的徒弟做出来的物件儿，但凡是品质好的，师徒都能再拿到钱。但是您二老得保证铺子里每个月卖货的量，而且品质要好。如果有需要的话，您二老的徒弟咱这工坊里可以包吃住。”
“听着倒是不错。”冯祥捋着花白的胡子说。
“嗯。”宋光启也点头。
手艺人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人传承工艺的吧，尤其是年长的手艺人。
吴景阳一听说有戏，开心的很，“这仔细的我再琢磨琢磨，晚些再与二老商量。”
一旁的姜诚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他打小就与母亲一同谋生计，做过的事情倒是不少，只是一门手艺都没有。他如今尚未娶妻，家中负担小，若是能掌握一门手艺，以后娶妻生子，赚钱养家，想必生活会更好。
而魏兴那张圆润的脸已经垮了下去。原本，这工坊的一应工钱，都是由管事上报东家后再定的。可吴景阳却直接略过了他，与工坊的工人商议工钱发放，这是完全不将他当回事了，他好歹也是跟在吴老爷身边二十多年的老人。
一行人出了门到大院儿时，魏兴还是忍不住说：“五小姐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先跟魏叔商量商量，这人多嘴杂的，万一没个定数，说了出去，不也是架着五小姐不好做人吗？”
吴景阳停在榆树下，盯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瓜子壳儿说：“魏管事倒是会做人的，只该管好工坊里这些个嘴杂手懒的。”
魏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停在榆树下望着几人背影，只拿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出了门，吴景阳将钥匙交给姜诚，嘱他明日起暂代掌柜，也要负责每日辰时开门，酉时关门。
分别后，吴景阳同雪儿仍坐马车回去。雪儿直夸自家小姐聪明有手段，治得那管事说不出话来。又有些想不明白，问吴景阳为何要将钥匙交给姜诚。吴景阳只说：“家里怕是也遭贼了，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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