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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傅增湘

    吕兰清回到自己工位上,将满桌的信件按日期和署名分好。

    信件共有九十八份,来稿者不下三十人,其中“寿椿楼主”、“铁花馆主”和“罗刹庵主人”等人更是寄了好几封。

    吕兰清整理完毕,正欲阅读,却忽然听报馆外传来了一声叫喊:

    “敛之!”

    紧接着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男人冲进了报馆,与吕兰清四目相对,顿时愣在原地。

    吕兰清道:“英总理已经休息了。”

    那男人微微点头,问:“您就是碧城女史?”

    吕兰清点点头。

    那人见她点头,毫不客气地从一旁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吕兰清对面道:“在下傅增湘,前几日也给您写过信,署名铁花馆主。”

    吕兰清手里拿着的正巧是铁花馆主的信,她一眼扫过,转而对傅增湘笑道:

    “傅先生一手好字,颇具欧柳之风,以字观人,便知您是端方君子。”

    傅增湘道:“碧城女史才识明通,当日一首《满江红》,高唱我京津女权,在下钦仰不已!”

    吕兰清笑笑,她最不喜欢跟人客套,问:“您找英先生有何事?若是着急,可以到二楼休息室唤他。”

    傅增湘摇头道:“到是不急,就是想告诉他日本人如今已占领大连了。”

    “什么!?”吕兰清拍桌而起。

    日本和俄国今年二月初时便开始在中国地界上打仗。

    起初是日本人偷袭了俄国在旅顺的驻兵,而清政府却表示:你们随便打,我保持中立。

    吕兰清当时对清政府更是失望,试想一下,两个毫不相关的外人在自己家里抢地盘,而主人却表示与我无关,这是什么道理?

    但她却又无可奈何,清政府太弱了。

    这件事就好比是当年大伯、三叔联合山贼夺走家产,而自己却只能屈辱接受事实,无法让他们受到制裁。

    傅增湘同样感到屈辱,但他想得更多:“日本竟然打赢俄国了!真是令人不可思议!这算是半百年来黄种人第一次打败白种人吧!?”

    吕兰清闻言一愣,缓缓坐下道:“这跟人种有什么关系?战争输赢不是与国家强弱挂钩吗?”

    傅增湘摇头道:“非也,咱们与日本同属黄种人,他们自古以来又是我中华的属国,本就是同源而生。他们能通过变法取得胜利,那说明我们也可以效仿他们,有朝一日,我们也能同西方有一战之力!”

    吕兰清有些哭笑不得,变法图强固然是好的,但她却认为国家与人种不可放在一个层面上谈论。

    再说了,日本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从侵占台湾、旅顺大屠杀等事件就可以看出,如今的日本虽然还不算强大,却早已被西方逐利文化侵染,温顺的外表下埋藏着一颗狼子野心,他们心中早已没了儒家的人伦观念,满脑子都是利益,恐怕已将大清视作目标。

    吕兰清道:“但他们是在我们的土地上打架,不管他是黄种人还是白种人,本质上都是侵占我们的领土!”

    傅增湘摇头道:“至少,日本给我们指明了一条方向,走出了一条变强的路!”

    这次,吕兰清没有反驳:“正是,中华若想不灭,便必须要变强。”

    说到这,她忽然一顿,脑子里灵光一闪,撑着下巴道:“可地球的资源是有限的,导致人类的发展也是有限的。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实力长期发展后必定会趋同,那最终岂不是会成为一个整体?”

    傅增湘道:“你是说世界主义?”

    “世界主义?”

    “我也是偶然听又陵兄说过这种主义,起源于古希腊,类似大同思想。是基于博爱、平等及和平的普世性,认为每一个世界公民都能不受歧视地自我决定其发展的主义。”

    吕兰清道:“就是人人平等,自由博爱?”

    傅增湘点头道:“是的。不过我们认为这种主义太过理想化,它完全无视了民族和国家,将维护秩序的希望寄托到公民自觉性上。但我们都知道,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吕兰清若有所思道:“关于世界主义,我的了解还不够深刻,暂时不与你争辩。不过,你说的这位又陵兄,可是严复先生?”

    严复一直以来就是吕兰清学习的目标,听到傅增湘提起他的字,一时间有些激动。

    “正是严复先生。”傅增湘点头,“他这两年往返于上海与京津地区,我偶尔也能与他会面。”

    吕兰清闻言,双眼亮晶晶的:“若是有机会,严复先生下次抵津,可否请您为我引荐一番?”

    傅增湘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最好还是让敛之为你引荐,说起来,又陵兄还是你们大公报的股东呢。”

    “真的?”

    “当然,他可是为大公报出资了整整一千元。”

    吕兰清了然:“那我回头跟英总理提一提。”

    傅增湘道:“我听敛之说,英夫人跟你交谈一天后都开始发奋学习,甚至不惜离开他独自到京师进修。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英夫人学习的?”

    吕兰清笑道:“不过讲了讲当今社会女子生活之不易,国家之艰难,我辈之志向罢了。”

    “哦?能否再跟我说说?”傅增湘一脸好奇。

    于是吕兰清从“国家积弱,女子不学乃是根本”开始,将自己的观点和见解又说了一遍。

    傅增湘听后更是钦佩,又问:“依你之见,当如何解决女子不学的问题?”

    “无他,唯有开设女学,方可为女子开智。”吕兰清坚定道。

    傅增湘笑道:“既然你有志开女学,为何不进广仁堂任职,反而要来报社呢?”

    吕兰清一脸懵:“广仁堂?”

    傅增湘解释道:“广仁堂本是一间开设贫民义学的善堂,不过庚子事变后便荒废了。银元局总办周学熙先生的太太去年决定重整广仁堂,建了高等女学,又设了女工厂,收留了数百个无家可归的妇孺,教她们谋生技术。”

    他又道:“若是你想到广仁堂任教习,我与周先生还算是有些交情,可以在广仁堂为你安排一个位置。”

    吕兰清闻言,陷入两难。

    开办女学一直就是她的梦想,可英敛之对她有知遇之恩,若刚入职就辞职,怕是不妥。

    见她愁眉苦脸,傅增湘笑道:“你可以先在这里做事,等我确定了消息,你再决定也不迟。”

    吕兰清连连道谢。

    送走傅增湘,吕兰清一时也没心情看信了,索性就日俄战争一事做了一首诗,交给刘孟杨后便收拾东西离开了报社。

    刘孟杨看她转身就走,本有些不满,却在看到诗句后连声称妙。

    只见纸上写着一首绝句:“旗翻五色卷长风,万里波涛过眼中。别有奇愁消不尽,楼船高处望辽东。”

    刘孟杨读罢,感叹她艺高人胆大,将这首诗排在了明日准备发行的杂俎上,自己则开始撰写日本占领大连的新闻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