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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公文

    宴会后的第二天,吕兰清心血来潮,心里琢磨着昨天刘大人提过的《劝学篇》,便跑到大公报馆里,想把张之洞的文章都翻出来看看。

    高武今天竟然没有外出,而是呆呆地坐在工位前,目光直直地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就连吕兰清走到他身旁了都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吕兰清伸出手掌,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高武被这一晃,回过神看向吕兰清,顿时红了耳根。

    吕兰清暗自好笑,打趣问:“高先生在想什么?脸都红了!”

    这下,高武就真的红了脸,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慌忙摇头:“没什么!”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最近听说北洋武备学堂在招人,有点犹豫要不要去。”

    吕兰清挑眉好奇问:“您怎么忽然想去学堂了?”

    高武道:“您不是说过吗?国之不国,家何为家。”

    吕兰清一愣,上次见他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这话自己都忘了,没想到高武还记得。

    她笑道:“那便去吧,傅先生说过,武备学堂的学生都有机会出国留学,可惜他们不招女子,不然我也要去争取一番。”

    她说着,为高武打气:“您努努力,也到西方游学去!”

    高武闻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书桌里拿出一封信,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坚毅点头道:

    “好,我去!”

    说完,他便转身飞奔上了二楼——这个时间段,英敛之还在补觉。

    吕兰清在书架上翻找了很久,终于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书,坐到自己工位上开始翻阅。

    这本书共计二十四篇,早在戊戌年就发表了。

    不过那个时候吕兰清身在塘沽,能接触到期刊、新书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一直未曾听过。

    她将这本书浅读一遍,才知道保守派的刘大人为何如此推崇此书。

    《劝学篇》以“三纲为中国神圣相传之至教”为宗旨,主张先明内学,然后择西学以用之。提倡立学堂、修铁路等,采用西技西艺。

    而三纲之中严格规定了君臣、父子、夫妻三者的关系,所以他们认为女子只要能主持中馈即可,不愿支持女子学堂开设。

    除此之外,此书还反对“兴民权”、“开议会”,更反对“君主立宪”,所以和维新派,乃至现在的新政派成为死敌。

    吕兰清忍不住吐槽:

    “这书发出的时候,戊戌变法还没开始,庚子事变也没发生,所以对西学的认识不够深刻。”

    “可如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保守派还拿这书来说事儿,没有一点长进!”

    她提笔,正琢磨着要写一篇什么文章,却听到报社前有一人正在唤自己的名字。

    她抬头,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卢木斋。

    “吕三小姐!您可让我好找!”卢木斋手里拿着一叠纸,喘着粗气走到她面前坐下。

    “卢先生,您有何事?”

    卢木斋将手里的纸递给吕兰清,道:“是这样的,吕三小姐。”

    “我近日在筹备建设一间蒙养院,正在拟定章程,想请您帮我看一看。”

    吕兰清来了兴趣,接过章程阅读起来。

    刚看了几行,她就皱起了眉头,越往后看,她的表情就越难看。

    “这章程是您自己拟定的?”

    卢木斋一愣,忙道:“是我拟定的,但我主要参考了两广督札的幼稚园的章程。”

    他说着,把两广督札的章程翻了出来递给吕兰清,随后试探着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吕兰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耐着性子将那篇公文看完。

    半晌,她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这已经不是问题了,这是从性质上偏离了教育的初衷,独独把女子作奴隶论,跟昨天的刘大人简直是一丘之貉!”

    吕兰清的眼里冒着怒火,恨不得将它撕得粉碎,丢到北运河中,让这些可笑的言论随河流入大海,最后被吃进鱼肚子里,永远不见天日。

    免得它们荼毒世上的妇孺儿童。

    但吕兰清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假装平静问:“我记得,现在两广总督是张之洞先生吧?”

    卢木斋点点头。

    “难怪这公文的想法跟他的《劝学篇》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鼠目寸光!”

    她说完,将纸张平铺在桌上,手中拿了一支笔,按照公文上的观点,跟卢木斋逐条分析:

    “其一,女子入学,只令其讲习为乳媪及保姆,以保育幼儿之事。”

    “这简直是轻人太甚!为何男子之讲习可为文人学士,女子便只能为乳媪保姆?还只能教授女子保育幼儿之事?难道女子只能成为生育工具不成?”

    “再说了,乳媪保姆是什么?他们不过是富人家的奴隶!她们又能教授什么?教授如何成为奴隶吗!?

    “既然如此,那女子又何必入学?直接成为奴隶不就好了!!”

    吕兰清越说越气愤,忍不住拍桌怒道:“哼!向来各省男学堂就被称为奴隶学堂,如今要开设女学,教的也是奴隶之学!那将来咱们中华儿女,不论男女,不都成了奴隶!?”

    她说话的声音很激动,面目稍显狰狞,一连串的反问,更加凸显出她的怒火。

    卢木斋忍不住向后缩了一点,小声道:“碧城女史,冷静、冷静!”

    “我还没说完呢!”

    吕碧城不悦,接着道:“再说这第二条,女子学堂聚集女子六七十人之多,诚恐习染分歧,流弊滋多云云。”

    “他这话与开设女学、幼稚园的事实本就是矛盾的!如果女学堂不应该开设,那六七人也算多;如果女学堂开设了,那六七千人也是正常的!聚集多少,跟女学堂有何关系?”

    “再说了!聚众就一定会滋生流弊吗?男学堂不也是几十上百人吗?他们两广所设之关卡、衙门和工厂,又岂止六七十人?这些人里,上下贪黜、朋比为奸,导致病民误国的人难道就少了?”

    “哼!他们不去管管贪官污吏,反而来管教一心向学的女子,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就算女学真的会滋生流弊,我们也可以用合适的方式来避免、消除,不可能因噎废食,不办女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