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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过了几天,梁惠王又召见孟子,他想跟孟子好好谈谈治理国家的事。

    见面之后,梁惠王对孟子说:“我对于治理国家是尽心竭力了,如果河内发生灾荒,就把那里的灾民迁移到河东,把河东的粮食运送到河内;当河东发生了灾荒,也是这样办理。看看邻国的君主处理政事,没有像我这样尽心的。可是,邻国的人口也不见减少,我的人民也不见增加,这是为什么?”

    孟子回答道:“请让我用一件事来说明你的问题:一队士兵与敌军在战场交战,看到战局不利,这队士兵就丢盔弃甲地逃跑了。有的跑了一百步,有的跑了五十步。这跑五十步的士兵就嘲笑那跑一百步的胆小。您觉得他们嘲笑那跑一百步的,可以吗?”

    梁惠王说:“不可以,虽然他们没有跑一百步,也是一样逃跑了。”

    孟子说:“既然您明白这个道理,您的治国理政比邻国相稍好一点,也就像跑五十步的的士兵,是不能说比邻国强多少的。治理国家,只要不去剥夺农民耕种的时间,粮食就会吃不完;妥善管理渔业,不过分地捕捞,水产就吃不完;合理安排林业,不过分砍伐,木材就用不尽。这样,粮食、鱼虾吃不完,木材用不尽,老百姓生老病死都有着落,对生活没有不满意,这便是王道的开始。认真发展农业和畜牧业,使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老年人还可以吃上肉,得到很好的奉养;认真办好教育,提倡孝敬尊长的美德。如果是这样物质丰足,人们温饱有保证;道德提升,人们和睦相爱,那么天下都愿意归附啊!

    现在,富人家奢侈浪费,喂养的猪狗,吃的比人吃的都好,却没有法律来制止;道路上出现了饿死的人,却不知道开仓赈济饥民。老百姓死了,却说:‘叫百姓死的是灾荒,不是我。’这和拿刀把人杀了,却说:‘杀人的不是我,是刀’有什么不同呢?大王您要不是把灾害的罪过归给凶年饥岁,普天之下的百姓就会来投奔您了!”

    梁惠王听着,觉得孟子说的都是自己的问题,而自己从来没有觉得有错。这些话,除了孟子没有人会当他的面说。可见,人的眼睛常常看不见就在身边的事情啊!

    想到这些,梁惠王心里难免有一丝愧疚,便对孟子说:“我愿意接受您的教导。”

    孟子问惠王:“用棍棒杀人和用刀杀人有什么不同吗?”

    惠王说:“没有。”

    孟子接着又问:“用刀杀人和用政治杀人有什么不同吗?”

    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

    孟子说:“厨房里摆着肥美的肉食,马厩里圈养着膘肥体壮的马匹,老百姓却面有饥色,田野上横摆着饿死的人,这无异于赶着野兽去吃人啊!兽类自相残食,人们尚且憎恨这种行为;那些号称为民父母的执政者,在办理政事时,常会干出类似驱赶兽类去吃人的勾当来,那么,他们作为人民父母的意义在哪里呢?圣贤们看重人命的宝贵,办理政务的人怎么可以任由老百姓饥饿至死呢?”

    对于孟子的话,梁惠王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这样看来,国中那些在荒年饿死的人,都是他和他所任命的官员杀死的啊!他任命的官员都是杀人犯,而他梁惠王就是最大的杀人犯!

    梁惠王勉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对孟子说:“老先生的话,容我好好想想。您先去休息吧!”

    孟子走后,梁惠王的心情特别郁闷。明明自己做的比邻国的国君要好一些,在孟子嘴里却成了头号杀人犯;如果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导致了自己的国家越来越衰败,那么邻国不应该更加衰败吗?秦王更加残暴凶恶,国力反倒持续发展,不断地压缩魏国的生存空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按孟子说的那样去施行仁政,国家真的就能强盛起来?就算国家真的能够强盛,孟子说的仁政也是太难施行了呀!自己眼看年老体衰,就算真去施行,还能看到仁政的果效吗?这个孟子,名满天下,知识渊博,却开口闭口,除了仁政不谈别的。再跟他谈话的时候,我发自肺腑,动之以情,看看他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些见效快的强国之道。

    主意已定,梁惠王在宫里休息几天,又召来孟子和他谈论。

    一番恭敬的礼节之后,惠王坐下来,对孟子说:“老先生,今天我要把压抑在心里的话向您倾诉!”

    “谈话能发自肺腑,听话能听到心里是最宝贵的!”孟子回应道。

    “魏国的强大,是没有哪个国家可以比得上,这是老先生您知道的。可是到了我继承王位,东边被齐国打败,连我的长子也丢了命;西边让秦国夺去七百里土地;南边又被楚国所折辱。这些都让我深以为耻,总想替那些为国牺牲的人报仇雪耻,请老先生您告诉我,要怎样做才可以呢?”

    孟子回答道:“只要拥有百里见方的土地,就可以使天下归附,何况魏国是这么辽阔的大国呢?大王您如果能对人民施行仁政,废除严刑峻法,减免苛捐杂税,督促人民深耕土地,发展农业;农闲之时,教化百姓,倡导忠孝仁义。国家有财力,民众有道德,这样即使拿着棍棒也可以击败秦、楚那些身穿厚甲、手持利器的军队呀!”

    梁惠王见自己真情实意的求教,还是换来孟子的老生常谈,不免有些失望,又有些无奈。他很想请孟子把真正有效的治国良方讲给他,他想向孟子表达:寻求有效的强国之道,他是真心的。带着这种复杂的表情,惠王看着孟子。

    孟子能够明白惠王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对惠王有所保留,他一直想把真言讲给眼前这位老者;在很多人看来,治国之道高深莫测,其实非常简单啊,就是施行仁政!大道至简,就在身边!简单到一个田间地头的老农都能知道,老农想要的就是君王和贵族放弃自己的奢侈,关心百姓疾苦。农夫知道君王应该做什么,为什么君王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呢?或许让他从王位上下来,扛起农具去耕作,他就知道了。一个坐在王位上的人,要认识最基本的大道,就是这么难吗?

    孟子多么想把这个看似简单,却不简单;被人轻视,却价值无限的大道讲给梁惠王,把这个真理讲到他的心里去。于是,孟子再次情词恳切地说:“秦、楚那些国家剥夺人民的耕种时间,使他们不能从事农耕来养活自己的父母,以致父母受冻挨饿,兄弟、妻子和孩子流离失所。他们陷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大王您如果施行仁政,以仁义之师讨伐他们,有谁能够抵挡您呢?老话说:‘仁者无敌’是真的,大王您不要再怀疑了!”

    孟子这话是用心、用力,也用情来说的,他多想看到一位君王施行仁政,为百姓带来祝福。他不厌其烦地劝惠王,觉得是为民请命。

    很可惜,梁惠王终究没有听进去孟子的治国良策。孟子的肺腑之言没有进入惠王的心里。

    梁惠王要的不是百姓的安居乐业,他想要的是国家强大;谋求的不是百姓的利益,而是他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听不进孟子以民为本的仁政思想,不能建立像周那样以深厚的德行、百姓的富足为根基的国家。他要的是速成,是立竿见影的果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