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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白衣胜雪似谪仙 红装宛若故人颜(五)

    老者甫一下了木台,就有一行人敲敲打打上来,分左右坐下,或持唢呐,或提鼓板,或捏洞箫,或怀抱筝,待他们坐下,又有一老生走上台来,画的红脸,穿青蟒八卦袍,肩承天地,胸怀风雷,背负山川,袖藏水火,前胸后背有太极。老生上来即唱道:“五台山困住了杨老将,唉……潘仁美巧言令色拿本谏……主啊!你手压胸前想,看哪家忠来哪家奸?”

    这唱的却是一出血战金沙滩,杨家八虎闯幽州。北宋初年,宋太宗赵光义当政,潘仁美与辽国天庆王私通,太宗偏听偏信潘仁美谗言,将杨继业老将军囚于五台山,后遇险得杨家父子出兵相救解困,天庆王又邀宋太宗于金沙滩赴会,金沙宴会终成血战,杨家子死大半,后宋辽大战,杨继业兵困两狼山,潘仁美挂得主帅,却是见死不救,反杀害杨七郎,杨继业走投无路,终是撞死李陵碑前。杨家满门忠烈,北宋中叶时已名满天下,现下南宋初立,台下群雄对此故事自是耳熟能详,众人目不转睛盯着戏台,时光悄逝。

    这时已日高三丈,葬秋崖群山脚下远远迎来一个削瘦男子,瞧模样约有三四十岁,面容冷峻清瘦,眉宇凌厉,手中提着长剑,背后负着一个方形物块,足有半人高,用黑布裹住。他一步迈出丈许,往山道去,正是那日江岸上的削瘦身影。削瘦男子入了山道,往前走了一久,忽得远远望见两道人影,不由呆住。

    前方两人头戴斗笠,一个白衣长袍,出尘若谪仙,另一个红衫长裙,翩然若惊鸿,在群山道中格外醒目。两人携手并肩,好似一对神仙眷侣,转入拐角不见。削瘦男子久久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像,真像,若不是……”却是再作声不得,住了话头,迈步跟上。

    楚歌盯着木台,此时台上已唱到了杨继业被困两狼山,潘仁美拒不发兵,反百箭射杀杨七郎以报私仇。台下群雄英豪无一不瞧的义愤填膺,即是知此间非当时人当时事,也直欲把台上那画白脸,戴圆翅乌纱帽扮潘仁美的丑角撕得粉碎,林月姝更是眼波盈盈,就要掉下泪来。楚歌也是一改笑嘻嘻模样,只觉好似有巨石压胸,说不出的难受,又不知是为了那般,嘴边滚来滚去就只一句:“真该把宋太宗的皇帝废了,让杨继业来做。”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在心中暗叫。他年纪小,哪里知道这样的想法只是异想天开,不说杨家对大宋忠心耿耿,便是宋太宗也绝不能死,群狼环伺,大宋实经不起这般动荡。

    画面一转,到了最后一场,又唱到了杨继业,只见那老生仍是红脸,却早已是身着大靠紧袖口凯,背插三角形凯旗四支,手中长刀断了半截,披头散发,领着四名老军,俨然穷途末路。他来到李陵碑前,仰天凄厉大笑,唱道:“叹杨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到如今只落得瓦解冰消……”对李陵碑大骂一场,遂一头撞死碑下,至此戏罢,老生与四老军同下。

    一出大戏唱罢,众人或是满腔悲愤,或是扼腕长叹,或是心生崇敬,皆尽心绪不平。群雄沉浸余韵之时,又闻鼓敲螺响,林啸天终是走上台来,朝四方英豪拱了拱手,道:“众位好汉,林某来迟了,须得向大家告罪一声。”言罢躬身拜倒四方,又起身接着道:“但我之所以迟来,便是为了请大家瞧这一出大戏。杨继业老将军大家都不陌生,那是我们大宋的杨无敌,杨家更是满门忠烈,传唱天下。只因奸佞当道,害得杨家一门凋零,如今辽国虽灭,金人鞑子却是成了我大宋的心腹大患,靖康之难,那是我大宋君臣子民的耻辱!”

    林啸天续道:“眼下徽宗、钦宗尚流落北方,朝廷奸臣当道,岳鹏举岳将军欲迎回二帝,频频向官家递书北伐,我辈江湖人士,虽是草莽,安可束手而立、作壁上观,当为我大宋收疆复土,一雪靖康之耻,才对得起你我这身武艺!”群雄听得愤慨,豪气顿生,不住喝彩。

    林啸天续道:“我林啸天是个粗人,却也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腆着面皮邀各路英雄到这葬秋崖,一起商讨对付金人,为我大宋北伐尽一份心力!诸位英雄给我面子,在百忙之中抽身赶来,林啸天实在是受宠若惊。我相信诸位都是有血性的好汉,对阵金人自不会生畏,只是俗话说得好,蛇无头不行,群龙无首我们讨不了便宜,因此趁天下群雄皆在,我们先推举出一位首领发号施令,带领我们抗击金人鞑子!”台下众人皆是叫好,更有一人喊道:“还推举什么,林门主武功才德皆是上上之选,这首领非你不可了。”

    林啸天听了拱手道:“承蒙这位兄弟厚爱,却是折煞林某了,先不论才德,便是武功林某也是相差甚远,断断配不上这首领之位。”台下人还欲再说,忽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传来:“说得不错,林啸天武功不能服众,哪里当得了什么狗屁首领,还是快快滚下去吧!”声高音长,传透百丈大坪,显是用上了功力。此语一出,群豪大惊,林啸天面色一闪呆滞,显然不料竟有人这般肆意挑衅,神霄门弟子长老更是面容生怒,纷纷侧头,心胸怒气就要发作。

    众人看去,只见一行人自山道转入坪中,三个道士一个头陀,一大汉一少年,少年身旁一众随从跟随,出声挑衅的是其中一个高瘦道士。神霄门弟子见他们到了近前伸手阻拦,华服少年撒开手中折扇轻摇,高声道:“神霄门就这般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林啸天挥了挥手,示意神霄门弟子放行。

    华服少年一行直入百丈坪,众人不知他们打的什么算盘,纷纷让路,直让他们到了台下,唯有肖鼎三人暗叫不好,赵阳瞧向台上,看顾威已赶到林啸天身边附耳密语,心想:“总算是叫林啸天知道了,只是那头陀武功着实不俗,今天又多了两个新面孔,恐吉凶难料。”三人几日前与顾威在客栈相会,便将诸事告知,那时林逸不在,故对楚歌其人不知,顾威却是猜到几分,此时顾威将那日之事一一告知林啸天,想来林啸天也知来者不善。

    赵阳琢磨间,华服少年一行已走至台下,火云子当先,一个纵身跃到台上,拂尘一挽,道:“林啸天,你要作这群人的首领,恐怕是不够格的。”林啸天听了顾威口述,便知这行人心存不良,更兼知对方曾伤肖鼎,又对自己言词贬低,心中已是生怒,厉声道:“你个牛鼻子老道,明明是宋人,却偏甘做金人走狗,又有何脸面在大宋境内招摇!”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华服少年几人面色皆是不善,他们于此商讨北伐,却是有金人公然直入,全不将群雄放在眼里。

    火云子听了也不着恼,淡然高声道:“诸位,莫要给林啸天骗了,我大宋官家早已有意与大金议和,哪里会兴师北伐,伪齐皇帝已被大金朝废黜,不日金朝使者便会抵达临安,商讨议和之事,交还失地。林啸天此举分明是要挑起两国争端,耽误议和大事,意图为自己博名博利,此举实是害我大宋。”

    台下人闻言,登时有人人心浮动,坊间早有传言,岳飞屡屡向宋高宗递书北伐,却总是石沉大海,无半点回音,当初金人打下大宋领土,因不善治理,连年征战损耗国力,遂先后建立伪楚伪齐政权,让宋人治理宋人,一番对比之下,高宗政权可说因此更得民心,更加稳固。现下伪齐皇帝刘裕被岳飞以离间计借金人之手斩杀,可说正是北伐的大好时机,朝廷却对岳飞上书久久不予答复,不免让人多想官家用心。

    火云子续道:“我大宋人杰辈出,想领导群雄之人若不能做到武艺出众,一对一中胜过此地所有人,想做首领便是万万不能的。”众人知他包藏祸心,胡搅蛮缠,但说的话又好似在理,一时竟不能反驳。火云子又道:“依老道看来,这林啸天比我尚有不及,怎当得起首领二字,才能不够,北伐虚无缥缈,他此举分明便是为了自己牟利,今天就让老道来称称他的斤两,也好教天下群雄不要为他所欺。”言罢一步迈出,手中拂尘向林啸天面门扫去。

    林啸天听他胡说八道,早已是怒意滔滔,只因群雄当前,故而苦苦忍耐,现下对方出手,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偏头闪过拂尘,挥拳迎上,登时便与之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