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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指点迷津

    才一日不见,纪朴竟沧桑至此,勾月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好似开得最盛的花败了。

    她敲门,房中没人说话,侍女走来提醒道,“姑娘要当心。”

    勾月还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见纪朴不言语,便自己开了门进去,岂料一句话没说,一只酒壶便砸碎在了她脚下。

    勾月道,“幸亏我有几下子,不然你这……”

    她掀开帷帐,见纪朴紧紧盖着被子,很怕被她看见一样。

    勾月伸手进去,恰好摸到他的脸,冰凉一片,这才知道他哭了。

    她才不管那样多,掀开被子,露出一张失了神采的脸。

    她将灯笼放在一侧,“纪朴……”

    他和他兄长的博弈怎么能赢呢,他兄长只是送走了莲踌,他便什么法子都没有了,只能躲在这里哭,还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其实勾月早就想到了,莲踌没有那么容易能留在纪朴身边。

    他只会这样哭,别无他法,若是文渊之,一百种法子都早想出来了。

    “给你,擦擦脸吧。”她长叹一口气。

    他已经不哭了,眼泪还留在脸上,“你是不是觉得男子哭很丢人?”

    勾月没这么觉得,“男子委屈了,照样哭你的,不过你哭完了,总得想出路。难不成要一辈子被你兄长这样压着,一个莲踌你都不能留在身边,眼睁睁看着他想把她送到哪里就送到哪里。”

    他不言语,只是静静听着。

    “你知道我刚才路过哪里吗?”

    “哪儿?”

    “棺材铺。我都想好了,要是你回头还不能振作起来,越病越重,我就给你定一口,专门给你定的,你放心,我来给你出棺椁钱。”

    纪朴恨恨地说道,“你他娘还真够朋友。”

    勾月站起来,“走了,回头再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潇洒地走出了纪府。

    两人上了马,勾月还在问,“不是说沈桑也住在纪府吗,怎么都没有看见他?”

    “今日纪朴闹了好一会儿,他暂时回了沈家。”

    两个人到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酒楼里没有几个人了,傀儡戏孤零零演着,位置上没有几个人,看来这里的生意并不好。

    勾月找了位置坐下来,戏已演了一大半,好像已经错过了很多。

    《梁山伯与祝英台》,到了英台要出嫁的时刻。

    文渊之看着她的侧脸,周围有食客说话,那些声音落入耳朵里慢慢都远了。

    “怎么样,好看吗?”他问她。

    勾月扯了他袖子擦还没流下来的眼泪,“我都快哭了,有情人不能相守,多可怜。”

    “你知道结局?”

    “哎呀,早就知道了,我看过话本子,也听过人说书,最后不是祝英台殉情了么?”

    文渊之轻轻叹了一声。

    “既知结局,再去看开端,会不会后悔?”

    勾月疑惑,“为何这样说?”

    “结尾不好,所以你觉得相识就没有意义是吗?”勾月将暖和的手塞进他的袖中,握住了他的腕子暖他,“不会啊,什么样的悲伤结局都配得上惊鸿一瞥的相识。”

    他感到她手心的温度在他冰凉的肌肤上的蔓延,终于,他露出了这晚难得的笑。

    戏未结束,便生了乱子。

    勾月前座的一个男子捂住自己的腰间支支吾吾。

    有人走来问他是怎么了,他打着手势,一句话都说不出。

    原来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

    勾月看出来了,他是丢了什么东西。

    真可怜。

    勾月看了一圈,锁定在一个探头探脑的孩子身上,他与勾月对视上,便急忙从这里逃走了。

    这小畜生,勾月心道,敢在老娘面前作恶,“小贼,不要跑!”

    勾月正要追出去,文渊之忽然站了起来,“勾月……”

    她将文渊之按回在木椅上,“我很快回来,你等等我。”

    他很想站起来去阻止这一切。

    可他不能。

    如果说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是他费尽心机谋求来,那今夜便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要走向哪一边,始终要看她自己。

    他的手渐渐握紧了木椅把手,青筋毕露,指节发白。

    一路紧追不放,勾月就快跟上那孩子的时候,忽被从天而降的一堆荷包遮了眼睛,这死孩子,从哪里搞了这么多荷包。

    她欲再追,人群已让开了一条路,见这姑娘怒气冲冲,人们都不敢多留,那几个看热闹的,也避远了些。

    勾月拨开身上的荷包,再定睛一看,小贼前面还有个小贼,年纪同样不大,衣着光鲜,不知从哪里偷来的。

    “你们两个是一伙儿的?”勾月下巴指了指那紫色雀首纹衣袍的少年。

    他被勾月这不屑的神情激怒,“与你何干,你当街抢劫他的荷包,还敢追着他灭口?”

    勾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等等,你说什么?”

    小贼笑了笑,摸摸腰间。勾月低头一看,这小贼不知何时将荷包放在了她腰间,“身手不赖,就是用错了地方。”

    她跑了一身汗,不耐烦道,“你让开,我教训他一顿,把荷包还给人家去。”

    小贼胆子颇大,不知受何人指使还是吃了豹子胆,笑嘻嘻对勾月挑衅道,“有本事你就过来啊。”

    勾月哪里能受这气,“你最好现在就跟我回去,给那哑巴赔礼道歉。”

    华衣少年冷笑一声,“若他不肯屈服于你的淫威呢?”

    “淫威?呵呵!”勾月的气要从天灵盖顶出来了,“他要是不肯,待会儿等我把他打一顿,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后,我还得叫他跪倒我面前来,学两声狗叫。”

    少年管定了这闲事,他抽出自己随身佩戴的长鞭,一鞭子朝勾月抽去。

    岂料未到勾月脸上,她一伸手就够到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她才不放在眼里,要灵巧没灵巧,要力道没力道,她抓住鞭子一端,三分力气一扯便把少年带到了自己面前。

    少年跌坐在地上,衣裳沾满雪点子和泥点子,摔倒的样子实在可笑,逗得周遭几个偷看热闹的人也扑哧一声笑了。

    “你!放肆!你可知我是何人!”

    那小贼见状不妙,拔腿就跑。

    勾月沉着脸,一把夺过鞭子,挥舞出去,鞭子一头勾住了那少年的小腿,一绊便倒下了。

    她也不急,拿鞭子捆了小贼。

    大声问他,“你说,谁偷了荷包,好好说,不然我叫你脑袋开花。”

    小贼咬着牙,不情不愿道,“是我偷的,女侠饶命。”

    勾月笑笑,将他从地上扯起来,“跟我回去,把荷包还给失主。”

    方才出手相助的少年站了起来,伸手便挡。

    这是个很漂亮的少年人,眸子亮如星光,眉目间贵气锐不可当,可见天子脚下,处处是贵人了,金银堆起来的漂亮孩子,没吃过什么苦头,这鞭子才使得这样无力。

    “你是不是个傻子,我这身功夫,在街头卖艺,给人看家护院,远行走镖,哪个不比偷摸这点银子来钱快?”勾月对他道。

    他嗫嚅道,“谁……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聚少成多。”

    勾月笑出声来,“我看在你是秉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份上才弄错了人,故此不找你麻烦,让开吧,鞭子使成那副样子,笑死个人。”

    少年气得跺脚,“你骂我长得丑,骂我没出息,骂我脑子笨哪条都行,就是不许骂我的鞭法。”

    她这下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她看着这发怒的少年,只觉得有趣极了。

    “哦,这是为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鞭法乃是按照我师傅留下的秘籍练就的,我师傅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

    少年不断叫她停下笑,可惜他管不了勾月。

    等到勾月笑够了,她将那小贼膝盖一踢,叫他跪在雪地里等着。

    随手从雪堆里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

    “念在你心不坏,我来指点你几招,虽剑法和鞭法不甚相同,可有几招,你日后使鞭都能用。看好了。”

    此时雪已止,风未静。

    她旋身抽动树枝,似手中的树枝长如鞭尾,只听得空中速速几声,梢头破空而响。

    勾月身法极快,她手中的树枝比她身法更快。

    她俯身朝雪堆一刺,带出一串雪花,在雪地上使了一套不知是剑法还是鞭法的招数,“戳、摔、点、截、扫、盘、板、拦、撩、拨。”

    只见她周围碎雪纷飞,在周遭的灯火下,闪动片片银光。

    跪在地上那小贼目瞪口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吐出口气道,“厉害啊!”

    一把随意丢在雪地里的树枝条子,在她手里已成为一把称手的武器,若换成刀剑,恐怕挥动起来,会成为能夺人性命的飞来闪电。

    空中的雪慢慢落下,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时。

    那紫衣少年才将目光从她手中移到她脸上,他的眼中尽是惊喜和讶然。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