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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飞来木雕

    秋风萧瑟,湖边的树林枫叶尽红,在夜幕中这红色显得鬼影重重。

    湖后面有座山,山远处还有座山。

    湖边的小酒肆中散发着淡淡的金黄色光芒,看起来像是天地间唯一的暖和地。

    勾月和林晓风走了进去。

    林晓风还是不知太姚儿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这里客人不多,喝酒的人进进出出,喝点酒便开始袒胸露背,林晓风很是着急,太姚儿若真在这样的地方,他一刻也等不及了。

    “太姚儿到底在哪里?”

    勾月酒喝得很慢,因为她知道自己容易醉,不过来到这里不喝酒实在奇怪,她给他也满上了,“喝吧。”

    他不肯喝。

    “没看见你干坐着,那些人都在盯着你?”

    “我管他们?”

    照例不可一世。

    孤傲得很。

    勾月摇了摇头,或许她不该带着他出来。

    过了会儿有个小伙计便上了一碟子毛豆子,拿来两筒花雕酒。

    林晓风见她不说,不快道,“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吧?”

    勾月举杯又放下,“林晓风,你有时候很没有耐性,如果有一天你因此而死,会不会后悔?”

    他没有回答。

    “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他们在良渚也有远亲。”

    “你是说,这里的人,是太姚儿的亲人?”

    “是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不过不知为何,师傅同他们交恶,后来师娘也与他们断绝了关系,自此师娘再也没回过家门。”

    林晓风听到这里才稍微放宽心,这样说来,她没有危险。

    只是为何迟迟不见她踪影。

    秋风一起,两个人便从门外忽的出现了。

    前头一个是太姚儿,林晓风正要起身,被勾月按住了手背,他的剑便凝滞不动了。

    后面跟着一个戴斗笠的婆婆。

    她解下斗笠,酒肆的伙计急忙走来接了过去,上前同她说着话。

    勾月和林晓风坐在角落中,背着光,并不引人注意。

    林晓风听见太姚儿亲切地揽着她的手臂,从他们身前经过,他还是不顾勾月的阻拦,吭哧了一声。

    这一吭哧不要紧,太姚儿便听见了声音。

    回头一看,是师姐和林晓风,“你们怎么找我来了?”

    林晓风咄咄逼人,“你从宅子里跑出去了,我……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

    那鬓发苍白,精神很好的老婆婆笑了一笑,“姚儿,这是你的朋友。”

    她道是啊,走了过去,“这是我师姐,是我师傅得力爱徒,这一位是我师姐的朋友,林晓风,也是我姐夫的朋友。”

    “哦,那位是谁?”

    “我姐夫吗?”太姚儿道,“他是——”

    “姚儿!”勾月已打断了她的话,“这位是?”

    太姚儿想起还没有介绍她,便道,“这是我姥姥,对了,我还有一位姥爷呢,可惜他现在出去了,要帮我做一件事,做完之后,会回来的。”

    勾月但笑不语,恐怕这件事便是帮她去带回古墨的尸体。

    勾月一直在瞧着那小伙计,林晓风也看了几眼,方才他在门口迎太姚儿和婆婆,回了身,门外所站之处碎石不动,这样的高手虽做不到踏雪无痕,可轻功绝对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

    婆婆看了看勾月道,“这姑娘长得有几分像是楚人。”

    太姚儿变了脸色,因为她知道师姐并不喜欢旁人将她认作楚人,“我师姐是燕人,不是楚人,姥姥你看错了。”

    她便轻轻一笑,“唉,人老了,眼睛不好使了,这姑娘是你师傅的爱徒是么?”

    “那是自然,我师姐的功夫在师门中……”将勾月夸得抬不起头来了。

    婆婆听罢,击掌道,“今日老太婆这里来了几位客人,不能留各位过夜了,还请早些离开,今日的酒水钱,算在掌柜的帐上。”

    众人一听,酒肆里稀稀落落的人也慢慢走完了。

    林晓风的目光锐利,他已察觉到那老人家不同寻常的注意,她的目光粘在勾月的脸上,像是涂了蘸料的刷子,在烤肉上来回刷着。

    他看了看勾月,显然她自己也发现了。

    “当心。”他用很低的声音提醒她,不过还是传到了婆婆耳中。

    “既然你是太堂主的得意弟子,想来必然有过人之处,你可愿意和我酿酒的小伙计比一比?”

    太姚儿并不在意,“师姐,你就跟他比一比吧,叫我姥姥看看你本领。”

    有时候人天真有天真的好处,就比如说她现在看不破杀机,也自然没有烦恼了。

    “既然前辈提了出来,晚辈没有不依之礼,只是比试拳脚无情,打伤了伙计,谁帮姥姥看着酒肆呢?”

    婆婆冷笑一声,“这不劳你担心。”

    小伙计将肩膀上的抹布丢在一边,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得罪了。”

    勾月抱拳行礼,“请。”

    他一抖手中的软剑,软的如绸带一般,再一抖,便又抖得笔直了。

    勾月方说完请,小伙计手中如蛇一般灵敏的软剑便缠住了勾月的剑鞘,剑柄一带,勾月的长宁已经出手了。

    “多谢你帮我出剑。”勾月道,上前半空中翻身握住了自己的长宁剑。

    一寸短,一寸险。

    她这短剑,比林晓风的长剑短了一个手掌大小。

    接着小伙计的软剑缠住了勾月方才站立身后的桌角,用力一勾,桌角便缺了一块,黑漆星星点点落在地上。

    太姚儿看出不对劲,“姥姥,萧累为什么下手这样狠?”

    婆婆道,“要是比试,就得拿出全部的功夫对付,不然不是瞧不起对方吗?”

    太姚儿道,“也是这个道理。”

    勾月长宁一横,将萧累打飞过来的碟子一斩为二,花生米落了一桌子,顺着桌子往下滚,咕噜噜滚在林晓风和太姚儿脚下。

    “姑娘剑法不赖。”说罢,他剑风一挥,落在桌面上的花生米竟飞在空中,朝勾月的脸去了。

    勾月叹了口气,只见银光闪动,满天的花生米便成了花生碎,沙沙落在地上。

    几人听得小伙计笑了一声,笑声中,他软剑挥舞出剑花,勾月翻身躲开并未接剑,软剑划在桌面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太姚儿道,“姥姥,你这桌子要有划痕了。”老婆婆笑了一声,声音略微大,这一声过后,桌子已经裂为四五块,碎落在酒肆的地面上。

    小伙计道,“勾月姑娘觉得在下的剑快还是不快?”

    “很快。”

    “既然你觉得我的剑很快,为何不接?难道你的剑不快?”

    “我的剑也很快,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的剑不是用来劈桌子的。”

    “是吗,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一字一句道,“大多数时候,用来保护人,有时候,用来杀人!”

    最后一个字说出,她的剑已经抵在了小伙计的喉咙上,再往前一点,便能穿透他的血肉。

    勾月看着小伙计,勾唇一笑,“现在你觉得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

    他闷声不说话。

    太姚儿高兴极了,“看吧,姥姥,我早说我师姐的功夫在门中无人可敌。”

    老婆婆笑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此刻,她居然化手为刃,忽然飞身掠起,一掌朝着勾月的天灵盖扑下。

    一颗花生米嗖的一声飞出,打偏了她的掌心,她的年纪毕竟大了,一颗花生米便能打得她一只手颤抖不已。

    太姚儿上前道,“姥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跟我师姐过招呢,还好有林晓风,不然我师姐刚刚收剑,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将手收在了袖子中,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是啊,姥姥年纪大,忘了提前说,你今日就跟你师姐回去吧,看来他们是专程来接你。”

    “好,那我走了,我明日再来。”

    老婆婆长叹道,“你明日也不必来了。”

    太姚儿有些失落,“为什么,姥姥?”

    “你要的很快就能拿到,一拿到,你就回寻常堂去吧。”

    太姚儿想了想,自己确实也不该耽搁,“那姥姥,我这次回去,会跟母亲好好说是姥姥帮了我。”

    老人家眼中伤感,“不必了,她问起你再说,不问你不要主动提起。”

    “啊,姥姥,要是母亲知道是你帮了我,她日后下山,一定回来看望看望你。”

    婆婆咬了咬牙,夺过萧累的软剑指向太姚儿,早有林晓风向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她道,“你们走,我日后都不想见到你们,这次我们夫妇二人愿意帮你,是了你母亲一个心愿,若在江湖上再遇到困难,你不可再来寻我,我们帮了你之后,便会离开良渚,永生不再回来。”

    太姚儿的眼泪盈盈,“我不明白,姥姥,我们方才还好好的,你怎么就生气了?”

    她问道,“是因为我师姐打败了你的小伙计,所以你不开心?”

    老婆婆摇头,走到了勾月面前看了她一眼,见她充满野性的那双眼睛中已然无杀气,露出了几分笑对她道,“你与你师傅,是不一样的人,记住,永远不要被任何仇恨蒙蔽你的双眼。”

    这话听得太姚儿满头雾水,也让勾月不甚理解。

    不过没等他们多问,三人便被扫地出门了。

    太姚儿与勾月共骑一匹马,她道,“你说,为何姥姥说你和我爹不是一样的人?”

    勾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她对师傅有误解吧。”

    师傅曾经说过,师娘的父母对他因早年的一些误会厌恶至极,至今不肯原谅他,师娘选择站在深爱之人的身后,因此也被父母背弃了。

    “如果姥姥和姥爷真的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帮我呢?”

    勾月道,“方才她走近我,还和我说了一句话,你没有听见。”

    “是什么?”

    “她叫我保护好你。”勾月开解她,“如果不喜欢你,怎么还会在意你的生死,师傅说过这对老人家脾气古怪,你不必多想,就算是有矛盾,也是老人家和师傅师娘之间的问题,不算你的错。”

    带上太姚儿,几人便行得慢了不少。

    一路上林晓风都没有多说话,不过看起来带回了她,他心情不错。

    不多时回到了良渚的家中,勾月先下了马,将太姚儿搀了一把,“你该饿坏了吧,去叫金戈给你弄些东西吃,我一会儿也吃些。”

    太姚儿本想说姥姥已经带她吃过来,听到她后半句说自己也没有吃,心里有些愧疚,是她让师姐担心了。

    太姚儿跟门口的小酒说了几句话,没等小酒说完,她便冲到了院子中。

    勾月和林晓风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跟在后面。

    到了院子里,见一个木雕正摆在院中间。

    文渊之坐在长廊里,见他们回来,长身缓缓立起,“勾月,你回来了。”

    “嗯。”她本想还装作不搭理他,可他又变成这副往常的样子,她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这木雕是何时来的?”

    文渊之算了算时辰,“约莫一个时辰,就比你们早一个时辰。”

    “可见到是什么人?”

    金戈走了过来,“我出去追,那人的轻功实在好,我连他的正脸都没有见到,就把人追丢了。”

    勾月想了想,道,“其实也不必多想了。”

    林晓风也明白了,“要我现在劈开吗?”

    这话一出,太姚儿顿时愣在了原地,“你们是说,这木雕里面,是古墨师兄?”

    众人都沉默了。

    林晓风要劈开木雕,被勾月拦住了,“还不如以木雕之形送出良渚。”

    老人家想得很稳妥,将尸体封在里面,就是方便运输。

    “如果不是呢?”太姚儿的声音发颤。

    勾月走到了木雕面前,轻轻敲击,她耳力之敏在众人之上,“的确是。”

    太姚儿忽然瘫倒在地上,“这里头原来就是古墨师兄了。”

    林晓风看着虚弱的她心里堵得慌,“就算是木雕里面是古墨,可送到寻常堂,也不是几日就能做到,尸体中途运输腐败怎么办?”

    文渊之走近了,在木雕周围嗅了嗅,果然不出他所料,“有防腐的香料涂抹在内外。”

    勾月与他同在木雕周围,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觉得默毒知道现在古墨的尸体在我们手中么?”

    文渊之道,“不一定,因为去夺尸体的并不是你。”

    勾月想到自己在宫中的易容形同虚设,心烦道,“你为何之前把我易容之事告诉默毒,他知道得越多,我拿回镇魂阻碍就越多。”

    文渊之望着她的眼睛,“我从未告诉他易容之事,也没有说过勾钺就是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