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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爱恨交织

    这场雨下得实在太久,良渚皇宫如一头沉睡的巨龙盘踞在山势中,雨打落叶,宫道上随处可见黄绿的草叶。

    潮湿,阴冷。

    勾月见萧然的山道,见枯萎的树木,渐渐停下了脚步。

    太后缠了许久,她已托话请人先送文渊之回去,现在她也不急着去西廊了。

    穿过这条宫道,再走半个时辰,如果方向不错,天黑前她不迷路,应该可以回到事发那天的小道。

    可惜她没有勇气一个人再走一遍了。

    雨打在油纸伞上,寒风夹杂冰凉的雨微微洒进她的领口,初冬的雨竟这般刺骨。

    她握紧了伞柄,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选择走向另一个大道。

    宫中阡陌,有多少小路是她没有走过的呢?入宫那几年,她在宫中每一处宫殿都停留过。

    不为别的,就为了母亲当年说过的话,她道自己小时候曾被家人带入宫中,说起宫中养着各色鱼儿的鲤鱼池,下雨前会显现银光的燕泉……斯人已去,当她长大,站在母亲幼年站过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但现在她已经不再想在这皇宫任何一个角落停留。

    走了几步,面前出现一个小水洼,映着一个苍白的人影,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眼前。

    这影子在寒雨中显得格外孤单。

    勾月记得他二十出头年轻之时如雄鹰犀利的目光,现在却失去了光彩,他脸上也不再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等了她许久,又好像只是闲着无事,站在雨里看雨罢了。

    勾月面对忽然出现的默毒,心中极力忍耐厌恶,上前行了一礼,顺便将自己想要乞身一事说出口。

    他静静地看着勾月。

    勾月也看着他。

    一个侍从都不带,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也许暗卫一直都在,她没能发觉,她走了之后,他应该找了更多的人护在他四下,他素来怕死,一个人出来想来不可能。

    勾月见他不说话,便道,“要天黑了,宫道滑得很,陛下回去当心些。”

    “这话是在关心我么?”

    勾月不搭,心中揣摩他在打什么主意。

    “若真是,那我可是受宠若惊了。”

    勾月冷笑一声,“下官不懂陛下是什么意思。”

    “你道自己家中有事,要回乡去,故此乞身,我想知道,你家乡何处?”

    “朝西去。”

    “哦,你家乡位于西面?”

    “正是。”

    他嗤笑道,“你朝西看看。”

    勾月果然转过身去,就在此时,他一把推开她的伞,将她置于冷雨中。

    她仰起头,冰冷的雨水打在她面上,将她的易容慢慢冲散,露出一张眉眼分明,鼻高深目的面容,柔和的鹅蛋脸却长了这样锋利的眉眼,藏着刀子似的。

    “你早就知道?”她道。

    “自然。你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

    勾月拿袖子擦净脸上的易容,“为何耍我?”

    “你心中以为你的易容多么高超么,不认识你的人自然看不出,可你忘了,我们有多少年是同吃同住,坐卧起居,没有一处不在一起。你十二三岁还敢当着我的面换衣服,莫说你的面容稍有变化,就算将你魂魄装在另一个人身上,我也能通过观察辨别出来。只因为我对你的一起都太熟悉了。”

    这么多年,他与她爱恨交织的数十年,她早就受够了。

    “闭嘴。”她道。

    说着,从他身旁走过,并不停留。

    他却丝毫不惧握住了她的肩膀。

    “你想杀了我,是不是?”

    勾月没有回身看他,雨水打湿了他和她,宫道上只有雨滴草木之声,什么人的脚步声也听不见。

    “你的野心容许我杀你?”她道。

    “别人不允,但你是塔兰,你可以试一试。”

    她勾起一抹阴沉的笑,“你运筹帷幄,为的是坐稳天下,我敢动你,怕是连宫门都走不出去,怎么了,看我回来,你还想再杀我一次?”

    他面无表情,“你知道,我不会。”“为何,能杀一个人一次,为何不能杀第二次,如果我是你,我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这一天。”勾月道。

    “权势带来的快乐,我本想和你共享,可惜你流落在外多年,还没来得及看我的山河,你没有看见天下之才尽收吾股掌。我要他们如何,他们就得如何,你没有看见我叫寒门与世家斗,斗得那群燕人老臣气得寝食难安,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离开了,同我一起看戏,还有……阿姆也很想你。”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默毒,这当真是他么,倏尔一笑,“我从前竟没发现你这般虚伪。”

    “怎么说?”

    “你明明忌惮我,憎恶我,厌弃我,可不知为了什么念头,竟要对我好言相劝,将我留下来。我来猜一猜吧,难道是为了阿渊,他求你不要杀我,宽恕我,还是太后也知道了我的身份,要你看在我为你卖命多年的份上饶我一次,到底是谁?”

    他看着她,就只是站在她面前,可她竟觉得他在俯瞰自己,这种凝视让她恨意更深。

    “塔兰,不要这么想。”

    “别那么叫我,我早就不是北楚的塔兰了,是你亲手杀了我,你忘了吗?”

    到了这一步,他们还有什么旧情可言。

    她不想同他再说了,弯下腰将伞重新撑起,这伞是她弄坏了上一把文渊之重新做的一把,她舍不得丢下他做了几天的新伞。

    “你要回去救寻常堂?”

    伞坏了,她撑了几次,见伞骨已散了。

    “坏了就换一把。”他道。

    勾月不信邪,再撑一次,还是坏了。

    他按住她的手臂,叫她不要再试了。

    勾月已经反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把将他按在泥水中,他那尊贵的头浸在昏黄的泥水里,仰面被冷雨打着脸。

    “我换不换,与你何干?”

    “你是要为了一把伞杀我?”他笑了,雨水窝在他眼窝处往下滑,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凉的。

    “我们兄妹一场,你要是杀我也不该是这个借口。”

    “谁与你兄妹一场!陛下这样说,不是我高攀了么?”

    “你要杀我,必须是为你自己。”

    “我是早该杀了你,你杀我一次,我再杀你一次,这很公平。”

    “你小时候就说你要求一个公道,到了这把年纪,你还是求一个公道,可你知道这世界上公道都握在强者手中,弱者没有资格说公道。”

    勾月道是,“我向你求公道,可知是世间最蠢之事。”

    “你是很愚蠢,我射你一箭,你便灰心丧气自刎,这是一蠢,文渊之对你说几句好话,陪伴你几年,你便对他倾心,这是二蠢,太氏一族谋逆,你还要站在他们一旁,这是三蠢。”他毫不留情。

    “我最蠢的不是这三件?”

    “怎么,离开我,你还干了其他蠢事?”

    “我最蠢的是跟随你,被你利用完了一脚踢开,挡了你皇后的路,被你一箭诛心。你是什么人啊,敢弑父夺位,对同族叔伯施以极刑的王庭长子。对了,你还是那个敢在你父亲祭祀礼当夜奸污早珠的新王。”对亲近之人捅软刀子,人人都很在行,她道,“沁索知道你将他母亲早珠囚在哪里吗?”

    他不慌不忙,“她原本就是我的妻,我再夺回来,有什么不可,夺回来我又不想要了,就丢开,又有什么不妥?”

    勾月笑了一笑,飞速拔出他腰间的佩剑,用他自己的剑自他心口稍偏几分处刺下,穿体而过,剑刃立泥中,将他插在地上。

    他咳了几下,口中吐出鲜血。

    “你没能杀了我,我自然也要对你仁慈些,这一剑还你那一箭。”

    “我知道你向来狠心,跟我学的睚眦必报,不过看你这样恨我,我真难过啊,咳咳……”他咳了几下,吐了更多血。

    “你这一剑,就算原谅哥哥了吧?”

    有急促的脚步声赶来,她想,他的十二卫来得真晚。

    金刃劈风之声落在耳边,勾月一把拔出默毒身上的剑,一剑对上身后那人。

    两剑交错。

    赶来的竟是纪朴。

    他的剑指向勾月,“你敢弑君?”

    “那又如何?”勾月的剑上还沾着帝王的血,雨水一冲,鲜血慢慢淡去了,露出凉薄的笑对着纪朴。

    默毒从地上挣扎支起身子,“这是孤同她的恩怨,与任何人无关,你速速离去。”

    “陛下!”纪朴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