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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起征途

    启程在一个天色昏暗的日子。灰蒙蒙的天低垂,外面开始飘雪了。

    马车中不时传来压抑不住的咳嗽声,纪朴坐在前头赶着马,冰粒子打在他睫毛上,不一会儿便在脸上融化了,他抬手擦了擦。

    往车中伸手去,听得啪一声,急忙收回来了。

    “刚才都喝了一壶,还要,醉了我们还怎么赶路?”

    纪朴说,“反正时间充裕,年后二月多,小文先生不是已经想好了对策,还怕什么?”

    “再让我喝一口吧,实在冷得很。”

    勾月从马车中弯腰走出来,坐在他身侧。

    他接下了勾月丢给他的酒囊,飞速和她换了个位置,“多谢啊。”

    “是我要多谢你。”勾月接替他赶车,“如果不是你要陪同我们,沈桑恐怕不会另派私兵前往若枝,等待支援我们。”

    “这有什么,客气了不是。”他还想说几句好话,可说出口,就怎么都不对味了,自从他和勾月兵刃相对那日之后,他们再见面,虽也没有薄面,可终究回不到原来了。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四下只有风雪声,寒风刮来如刀般锋利。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自顾自道,“好像我们从外面回到良渚那日,也下了大雪,你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回来吗?”

    “怎么不记得,当时莲踌也……也在。”

    他叹气道,“不过短短数年,有人来,有人走,剩下的还是我们三人。”

    勾月也感伤起来,尤其当她听到马车中他咳嗽越发严重。

    “他身子这样不好,我以为你不会同意他跟随。”纪朴道。

    勾月夺过他手里的酒囊,狠狠喝了一大口,“人生得意须尽欢。”

    “啊?”

    “若是喜欢的人不在眼前,那有多无趣,我就要他日日在我眼前。”她淡淡一笑。

    纪朴却从她的笑意中看出了悲伤,“其实不是你舍不得他,而是他舍不得你,是不是?”

    “前者后者,没什么两样。”说罢,她拔下簪子,割破手臂,将血滴在酒水中,走入了马车,“你来赶车。”

    纪朴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但他心中隐隐觉得她是要拿染了血的酒去喂文渊之。

    马车离良渚越来越远,这年的雪也越下越大。

    文渊之的眉毛很浓,薄唇,不笑时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个对任何人任何事对不会放在心上的人,此时他已经睡着了,躺在马车中,勾月将褥子盖在他身上,走出马车。

    两条人影,在寒风中一左一右立着。

    积雪已经到了不能疾驰的地步。

    纪朴道,“咱们还连夜赶路吗?”

    勾月一跃飞身到了马车顶上,雀鸟落枝一般轻灵落在上头,拿出铁链子,跃下马车递给他一条,“不赶路了,明儿再继续朝前走,先把链子绑在车轮上吧,实在打滑得厉害,我怕马比人先吃不消。”

    “好。”

    说话间,一只硕大的藤球从天而降。

    “小心!”纪朴猛地一推她的肩膀。

    勾月已经拔出长宁,将那藤球几下斩断得稀碎。

    “你的剑法越发快了。”纪朴道。

    “是么?”

    勾月刚说完,又有一个藤球飞来,她依样又是几剑。

    “这是什么?”勾月问道。

    纪朴也没有见过,“看样子像是什么草木,我在鹿鸣山多年,也从未见过。”

    一个声音从马车中传来,“你们在说什么?”

    他咳嗽一声,也下了马车。

    勾月见状连忙过来扶他,爬上马车,捡了个最厚的披风,“你怎么不拿披风就下来了?”半是训斥半是担心,说着给他系好了披风。

    纪朴看着看着就转过脸去了。

    文渊之瞧了一眼,又环顾四周,“这里是河谷砂地。”

    “嗯,好像是,不过雪太厚了,看样子那头的冰面也冻住了。”

    文渊之道,“这是风滚草,此地的人常用这种圆球烧锅。”

    勾月笑道,“正好,不用找柴火了,我们找个避风口,先暖一暖,再往前走走,找个客栈住下。”

    她和纪朴可以凑合,这冰天雪地,文渊之凑合不得。

    雪渐渐小了些,勾月将枝条上穿着的烤饼拿下来,外面烤的漆黑,纪朴就看了一眼便疯了一般笑起来,“你那是给人吃的么?”

    勾月扣下黑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纪朴嘴里,他尝到苦涩的味道,急忙吐出来,嘴上漆黑一圈,“呸……你给我吃?”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给人吃的吗?我给你试试。”

    气得纪朴团雪砸她的脸,“你自己吃就行,烤成那副样子,你给小文先生吃,不怕毒死他。”

    勾月在文渊之面前很是避讳这个死字,听到便浑身一僵,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文渊之只是一笑而过,将外面考黑的揭掉,对纪朴说,“许久没有见你们两个过招了,在汝阴的时候,你们不是常常较量吗?”

    纪朴从不远处的树林中折断两枝树杈,传给她一枝,“刀剑无眼,我们就用这个吧。”

    “正有此意。”勾月道。

    纪朴笑道,“你看我这一剑。”

    身影一转,树枝带着一股风急削勾月一侧肩膀,勾月不闪不躲,手中树枝也迎向他的剑招,听得簌簌的劈风之声,两根树枝交错,发出咔咔的撞击声。

    文渊之仰头去看,天又开始落起纷纷扬扬的白雪了,落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也落在他这个行将就木之人身上。

    勾月笑声如银铃,“你的剑法真差劲,看我这一招乌云盖日。”

    转身换步,手中树枝反转,一藏一伸,她手中的树枝便神不知鬼不觉戳了一下纪朴的胸口。

    纪朴一枝落慢,已经没挡住她一招,脚下有些急躁,一剑砍出,勾月已经凌空翻身,剑法越发如细网密,将他笼罩其中,若她此时用的是兵刃,恐怕他早已看见寒光不断闪现在眼前了。

    “打左!”她道。

    纪朴听她提醒,已然防备,结果这人居然打在他右颈。

    “耍赖!”纪朴不平道。

    “声东击西,你不懂这个道理?”

    她笑了一阵,漫天的雪花落在他们身上,纪朴也笑了,穿过风雪,他的剑眨眼睛便变化三招,剑风破雪而出,勾月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

    就在树枝逼近她身之时,文渊之轻声道,“当心腰侧。”

    勾月道,“晚了。”

    她不给纪朴留一点机会,一招刺出,虚虚实实,树枝已经提前一步落在他腰侧,“你这一招的死角,被我找到了哟!”

    纪朴看不得她这副欠打的模样,丢了树枝在雪地里,“不比了。”

    “哎,别不玩了啊,我让让你,我们再打一次。”

    “阿渊,都怪你,你一说,他不好意思了。”

    “你还说我,每次你都不给他留情面。”

    “小文先生,你不要叫她让我,我更丢脸……”

    “那我这次不让你,我们再打过?”

    “我不,我累了,除非你去车上给我拿酒来。”

    “你使唤起我来了,我是你丫鬟?”

    “爱拿不拿,我自己去,你别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