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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咸甜酥酪

    桌上几个草原汉子吃了些酒,说话着实有些不利索。

    听他们说话间,像是往来南北的药材商。

    身着青衣的男子仰头喝点坛里的最后一口酒,酒精让他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

    “我……我到漠北的雪上上采苁蓉,你猜我瞧见了谁?”

    桌上的人都醉了,没有人接他的话。

    勾月从碟子里捏起了一片牛肉放在嘴巴里,努力的听大汉说话,想从中分辨出些有用的信息。

    “你们还记不记得当面王庭的那个能占卜看吉凶的南……南师,他现在的变化可叫一个大。”

    “要是别人的话可能还真认不出,不过我是谁,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没从我这里买过药材,当年他府里有个后燕女子奄奄一息,还是吃了我的金灵子才缓过来的。”

    勾月的脑瓜轰的一下炸开,“那人可是叫炎崖搏?”

    大汉双颊绯红,指着勾月道:“没……没错。”

    “你个小姑娘知道的还挺多,他……他们都说我是吹牛。”

    “兄台是在哪里碰到炎崖搏的?”

    “你找他?他可不好找,销声匿迹多少年了”,大汉摆摆手道。

    勾月苦笑,炎崖搏销声匿迹多年她怎么会不知道。

    自己苦心积虑寻找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还请兄台告知。”

    勾月站起身来,右手放于左胸前,微微颔首,这是草原的礼节,是草原人的谢礼。

    “你这姑娘,能长出苁蓉来的地方只有一个,虎头峰。”

    “多谢。”

    夜色深沉,勾月没吃完的面还在桌上放着,店小二只见她飞身上马,消失在黑幕中。

    只道这姑娘还真是有意思,大半夜的不住店,面都还没吃完,怎么又跑出去了。

    勾月心里焦灼,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虎头峰,寻到炎崖搏,用他的血祭奠自己的母亲。

    她想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想,比起入土为安,自己的母亲应该更加希望自己能够手刃仇人,大仇得报。

    挥舞的马鞭不停的抽在马儿身上,它跑的愈来愈快,一个不小心,勾月被甩下马。

    连着在地上骨碌骨碌的滚了好几圈,勾月才停下来。

    幸亏她在落地之时翻转了身子,让自己的后背着地,要不然胳膊就该摔断了。

    摔在地上痛意让勾月冷静下来。

    虎头峰离自己还有好几百里地,就算是今天晚上把这匹马累死也到不了。

    就算是今天晚上真的能到,人困马乏,自己如何就能保证长宁刺破炎崖搏的胸膛,而不是被炎崖搏反杀。

    炎崖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难说武功会不会有长进。

    但他在销声匿迹之前也算得上是大楚的常胜将军。

    当面保护老楚王成功突破燕人大军的便就是他。

    这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至少不是今天晚上的必须要做的事情。

    勾月也不打算再回客栈了,就躺在草原上,天为被,地为床,繁星点点,倒也让人分外安心。

    虎头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偌大的雪山上想要藏一个人的话,找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勾月在山上寻了两天,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炎崖搏没遇到,倒像是碰到了一个猎户。

    也好,说不定猎户常年在这一带活动,会有些有用的线索。

    勾月眼前事一直不大的岩羊,看上去这只岩羊应该刚被猎杀不久,它的后脖颈出还汩汩冒着鲜血,染红了身下一大片的积雪。

    猎人可能是带不走整只,只是取了些腹部的肉带走了。

    岩羊身旁的脚印让猎人的行踪暴露无遗,勾月顺着脚印很容易的就找到一处山洞。

    看起来猎人没想隐藏自己的行踪,他在山洞里面烤着羊,香气升腾到山洞外,弥散到勾月的鼻尖。

    长年远离人烟的生活让猎人身上乱糟糟的,身上穿的是兽皮,头发乱糟糟的缠在一起,胡子很长,胡乱的垂在鬓边。

    勾月轻手轻脚的摸进山洞,看到猎人的模样,她不太确定。

    她不太确定山洞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炎崖搏,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他了。

    勾月刻在心里的是对炎崖搏的恨,而不是他的容貌。

    勾月的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的,仿佛快要跳出来一般。

    即便如此,她也要确认此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做梦都想要杀了的人。

    “炎崖搏!”

    正在烤肉的人听到有人叫自己动作一顿,朝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勾月跳出来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洞口,一步一步的往里面逼近。

    今夜,她和炎崖搏只能活一个。

    炎崖搏对突然来的人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头都没抬一下的示意勾月坐下来陪自己一起吃羊肉。

    勾月没有那些闲情逸致,杀了炎崖搏,她还要赶回去安葬母亲。

    勾月一个箭步上前,长宁已经架在了炎崖搏的脖子上。

    炎崖搏也不着急出招,回过头来慢慢的把挡在脸上的头发撩开,露出那张在虎头峰被吹得沟壑纵横的脸。

    “丐……丐叔?”

    眼前的人比在赤水城的时候又沧桑了些。

    不过勾月识得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跟自己差不多的,流露出仇恨的眼睛。

    她没想到能在雪上上碰到丐叔,有点不好意思的把长宁收起来。

    山洞的一口小锅里煮着的酪浆正咕咚咕咚的冒着泡。

    炎崖搏把锅里的酪浆一分为二,把碗里的递给勾月,自己则直接用锅喝起来。

    “怎么到雪山上来啊?”

    “来找一个人。”

    勾月端着碗吸溜一口酪浆,是甜的?

    满口的甜腥味儿让勾月差点把嘴里的酪浆都吐出来,只不过碍在丐叔就坐在对面,还是眼睛一闭咽下去了。

    炎崖搏问道,“找什么人?”

    勾月不瞒他,淡淡的回到,“找一个仇人。”

    甜酪浆奇怪的味道还在口腔里回荡,勾月很确定自己从来没尝过这种奇怪的味道。

    咽下去之后却觉得熟悉。

    “丐叔是中原人士?”

    勾月在寻常堂的时候,有几个师兄是南方的燕人,他们几个人喜食甜口,勾月觉得没准这甜酪浆也是燕人才有的习惯。

    仔细想来好像又不对,中原地区又不放牧,少食奶制品,酪浆是草原的特产,中原人是吃不惯的。

    没等勾月把其中的关系理顺,丐叔便答道他不是中原人,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原人。

    火堆上的岩羊肉滋滋作响,丐叔切下一块儿来递给勾月。

    他身上穿的兽皮没在袖口处做缝合,就那么松松垮垮的搭在手腕上。

    勾月不吃羊肉,便伸手谢绝了丐叔的好意。推搡间,搭在丐叔手上的兽皮滑落,露出了他胳膊上一道从胳膊肘一直到手腕的一条长长的刀疤。

    勾月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她认的这伤疤,是炎崖搏的。

    这些年她记住的只有对炎崖搏的恨,她忘记了他的模样。

    这就解释的通了,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甜酪浆。

    燕人喜食甜,楚人有酪浆,放在一起可不就是甜酪浆。

    真是可笑,自己竟然还和她坐在一起喝了酪浆。

    长宁的刀锋直指炎崖搏,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依然不紧不慢的在喝着酪浆。

    下一秒,炎崖搏就将长宁夺在了自己的手里。

    勾月没了长宁,可也不打算放弃,赤手空拳,拳拳到肉。

    炎崖搏夺了长宁,但也没打算以强凌弱,丢了长宁,化拳为掌,轻松接下了勾月的招式。

    “塔兰,你杀不了我的”,炎崖搏道。

    听到炎崖搏叫自己塔兰,勾月更加愤怒,出拳也没了章法。

    三招之内,勾月已经被炎崖搏锁了双臂,动弹不得。

    她就像是一只被困于笼中的小兽,动弹不得但眼神依然杀气腾腾。炎崖搏放开勾月,勾月复又捡起长宁做拼杀状。

    即便是勾月手中有长宁,却还是近不了炎崖搏的身。

    几个回合下来,勾月已经筋疲力尽,炎崖搏应对勾月轻松自如。

    就像草原人熬鹰一样,炎崖搏把勾月所有的气力都耗完了。

    “你今天杀不了我,我教你怎么才能杀了我。”

    勾月伏在地上,怒目圆视,眼睛里似乎能滴出血来。

    炎崖搏蹲下来道,“按我说的做,不出半月,你就能杀了我。”

    勾月不信,“你要我做什么?”

    “这会儿是做不了了,等两个时辰吧。”

    撂下这句话,炎崖搏把勾月留在洞外,自己进山洞里继续吃烤肉了。

    两个时辰后,炎崖搏准时出现在了勾月面前。

    勾月满脸戒备,紧握怀里的长宁。

    两人又纠缠在一起。

    勾月出手的招式与之前无异,但招数运转间,勾月感觉炎崖搏的招式有些熟悉。

    是他在赤水城教自己的招式。

    赤水城的招式勾月有认真参悟,加上自己的融会贯通,前几招勾月还接得住。

    但又隐隐的感觉到炎崖搏的的招式富于变化。

    转眼间就会生出许多奇妙的变化,手腕翻转回身间,一记掌风神妙比,兼具灵巧与杀伤力。

    噗通一声,勾月又被炎崖搏打翻在地。

    炎崖搏没有继续动手,又返回山洞中留勾月一个人在洞外。

    一连几日,每天炎崖搏都在亥时出现在勾月面前。

    与其说是与勾月交手,不如说是在指点勾月。

    勾月领会的很快,每次交完手之后都会再次演练,把炎崖搏的招式融会到自己的招式中。

    支撑勾月的,无他,只是想杀了炎崖搏。

    等到第十日的时候,勾月觉得自己应对炎崖搏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有反杀之象。

    再一次的,她踏进炎崖搏的山洞。

    崖崖搏依然悠闲的坐在火堆旁烤着羊肉。

    勾月讨厌羊肉,一见到羊肉恨不得踢出三米远。

    现在,她也讨厌这个烤羊肉的人,恨不得剥皮抽筋。

    长宁架到对方的脖子上,这是数日来长宁第一次这样接近目标。

    出乎意料的,炎崖搏一动没动,淡定的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苗忽的一下窜的老高。

    他又不紧不慢的撤下几根柴来,这才回过身来。

    “把刀放下吧,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勾月苦笑,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宁,她怕这是炎崖搏的诡计,怕自己会失去手刃炎崖搏的机会。

    “什么真相?休要再胡搅蛮缠,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永南场行刑的那一日,勾月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母亲的血肉被炎崖搏一刀一刀的割下来,鲜血淋漓的滴到刑台上,渗进木板里,把木板染成棕褐色。

    母亲后背的皮肤被完整的剥离下来,还带着殷红的展示给围观的人。

    台下的人欢呼雀跃,呼喝声一片。

    勾月不敢想象,她的母亲该有多疼啊!

    哪怕是死过一回,哪怕是记不得往事,永南场的情形都会化作梦魇,时时提醒她。

    提醒她当日站在台上手起刀落的人还活着,她要杀了他,要把他的心剜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她要把他的肉一刀一刀的切下来,让他不得好死。

    “听闻南方有一种秘术,能将人的容貌换成另一种模样,就连亲近的的人都察觉不出来,不知你是否听说过。”

    “啪嗒”,长宁掉在了地上。

    易容术?

    勾月何止是听说过。

    中原武林能使用易容术的门派众多,唯有一家将易容术锻造的炉火纯青,那便是寻常堂!

    她师父,师娘,大师兄,寻常堂的每一个跟着师父姓太的人,他们都能自在的更换容貌。

    就连自己的小师妹太姚儿习武哪里都不行,易容术却是用的得心应手。

    自己跟踪阿渊那时,也是用易容术骗过了除了阿渊之外的所有人。

    她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易容术跟我要杀了你有关系吗?”勾月问道。

    炎崖搏噗嗤一笑,“当然有关系,你恨的人要杀的是永南场行刑之人,可那个人并不是我炎崖搏。”

    勾月半信半疑,她不相信炎崖搏的话。

    江湖上有易容术,也有人能将易容术用的炉火纯青,但自己凭什么要相信他的话,炎崖搏又怎么能证明自己说的话。

    “不信?”

    “不信。”

    勾月拾起长宁,重新做出拼杀的模样。

    对面的人没有出招,也没有去拿自己的兵器。

    火堆上的羊肉烤好了,滋滋的冒着油。

    炎崖搏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当日我没在王庭,你尽可以去查。”